我是他的阿夏,我一直都是他的阿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么多男孩,只有他吸引了我。从我选择他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我的阿注。
原来,我和家念始终是没有缘分的。原来,小郎才是我的阿注,而我,一直都是小郎的阿夏。
26
佘若桔只身一个人回到丽江,她还是住在古城里,还是选择了高客客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应该回到高客客栈,回到这里,只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她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床,房间里的桌子,房间里的衣柜,房间里的椅子,哪一样都和他们在的时候一样,只可惜,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我回来了,而你又在哪里?
你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了,这才像你,这才像我认识的家念,我最爱的家念。
她独自坐在桌子前面,拿出记事本,慢慢地写上她在泸沽湖的所见所闻所感。她把泸沽湖描写的非常的美,她希望通过对泸沽湖的描述,还有对小郎小时候的描述,能让法官动容。
像划船的摩梭族 女人说的一样,如果小郎死了,支玛怎么办。中国是讲孝道的,希望法官能给小郎判作死缓,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再和支玛一起在泸沽湖生活一段日子也好。
就要开庭了,开庭那天她就要见到关韵茹了。她要在法庭上用语言逼关韵茹就范,逼她说出她六年前有没有出现在命案现场,有没有杀死卓凡。但是她的证据太少了,她没有一点证据能够证明关韵茹曾经进入卓凡毙命的房间。
她抚在桌子上,登时泪如泉涌,泪水一点一点打湿她的记事簿。那是她的记事簿,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记事簿。
原来没有你,我什么都想不出来,原来没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如此狠心,不但离开我,还要搅乱我所有的思路。你这一走,好像带走了我所有的聪明才智。
家念,家念,你去了哪里?
家念,家念,你还会回来吗?
家念,家念,你真的就这样离开我了吗?
小郎的案件第一次开庭,佘若桔为小郎作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她雄辩滔滔,一一展示小郎的出身,小郎的背景,小郎的家世。小郎和卓凡的关系,小郎所受的苦。小郎曾经是一个多么单纯和孝顺的孩子。
这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凶杀案,而在佘若桔的辩护之后,就变得复杂极了。这变成一宗因同性恋而演变来的情杀。中国很少受理这一类型的案子,一时之间法官也不敢下一个精准的判决。
但是命案就是命案,有人死了,就要有人偿命。不管这件事是有怎样的隐情在背后,只要有人死了,就要有人去赔命。
小郎还是被判了死罪,佘若桔没有很吃惊。好像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这也是必然的。小郎的案子从佘若桔接手开始就是一个死案子,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案子。只要凶器上只有小郎一个人的指纹,就是铁一般的证据。
再加上小郎在逃了六年。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潜逃呢。潜逃只能说明一件事,小郎真的在逃避,逃避这个案子,逃避他的死刑。
他又为什么要逃避死刑,因为他犯了罪,他确确实实犯了罪,不然为什么要畏罪潜逃?显然,这些都是对小郎最不利的证词。
休庭了,终于为佘若桔这些天的努力划上了一个 并不完美的句号。小郎还是被判了死罪。法官已经走了,法庭上旁听的人也都渐渐退去。
警察就要带走小郎了,佘若桔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文件,走到小郎身边。她是小郎的辩护律师,还是可以开口和小郎说话的。
佘若桔看着小郎,他穿着囚服,不知道有多颓废。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小郎如果穿上摩梭族 男子的服饰一定是一个俊朗的阿注。
阿注,你是我的阿注,原谅我,我救不了你。原谅我,我还是不能救你,我还是不能带你离开监狱,我还是不能放你回到泸沽湖去。
小郎,请你原谅姐姐,姐姐救不了你,姐姐对不起你的阿爹,姐姐对不起你的阿乌,姐姐最对不起的,始终还是你。
佘若桔看着小郎,小声说:“你上诉吧,小郎,我们不能认命。再相信我一次吧。”
小郎点点头,就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佘若桔这一次看着他,他的脚上还套着脚镣,走起来很笨拙,一步一步,步步艰难。她看着他,远远地被人押走了,她的心也疼了,他是她最心疼的小郎啊。
小郎,我的小郎,我们再搏一次,虽然我们的赌注是你的性命,如果不搏一次又怎么知道结果呢?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都会为你争取的。
佘若桔抱着她笨重的文件夹子,慢慢地走出法院。她看到关韵茹,风尘仆仆地从法院里走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难免尴尬。
关韵茹笑了笑,客气地说:“佘大律师,我真的没有想到刚刚在法庭上会看到你,我也真没想到你是小郎的辩护律师。我以为你的当事人,只有家念一个人而已。”
关韵茹接到法院的传票,匆匆地赶到丽江来出庭。她几乎都已经遗忘六年前的事了,就算她没有忘记,她也不想再去回忆这件事。
也许出庭的时候最让她意外的是,六年前杀死卓凡并且畏罪潜逃的凶手原来就是小郎。是佘若桔曾经带到家氏来的男朋友。虽然她以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卓凡的性取向可能有问题,但是她始终没有见过小郎。这一次的出庭,实在太让她意外了。
佘若桔抱着她所有的文件夹子,说:“我也没有想到六年前这桩命案里的关晓娅真的是现在的关韵茹。”
关韵茹说:“谁还没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过去呢?你没有吗?”
佘若桔不愿意提起的过去,那当然是指七年前对家念的感情了。她有多爱他,原来不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关韵茹也是知道的。
佘若桔说:“我没有。我的过去和现在一样,都是活在一个又一个案子里。”
他的车猛地停在路边,他打开车门,缓缓地下了车。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他是正装打扮,他英俊潇洒,他还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男人。
他走向她,面带着笑容,他的温柔,只有她懂。
家念走上前去,轻声说:“你怎么不在里面等我?外面人多口杂,你不怕被娱记看见吗?”
关韵茹笑了笑,说:“我想站在外面,你能第一眼就看到我。你开车来的?你在丽江有车吗?”
家念说:“我刚刚买的新车。我想怎么也会在丽江住上一两天,就算是旅游也好,总是有一个车比较方便。”
关韵茹说:“在丽江住?我可一点都不想留在这儿。你怎么会来接我的?”
家念说:“你昨天告诉我你要来丽江,我就马上坐飞机赶过来了。我们走吧,丽江的小吃很多呢。”
他们谈笑间,几乎忽略了她的存在。她还是抱着那一堆文件夹子,心想还是要跟他们打了招呼,说声再见的。
佘若桔笑说:“没想到家念也到丽江来了。真是热闹啊,丽江突然来了两个大明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家念对佘若桔礼貌地笑了笑,说:“若桔你也在丽江啊,我听说韵茹被案子缠住了。怎么,这个案子你也知道?”
佘若桔说:“我是知道啊。因为这个案子犯罪嫌疑人是小郎,我是他的辩护律师。”
家念顿了一下,说:“哦,这样啊。那不妨碍你了,我们先走了。”
关韵茹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坐到豪华轿车里。这就是他的生活,他本来的生活,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
27
他已经回到他的生活中了,他已经正式地变回以前的家念了。她看着他上车,她看着他和他的发妻走了,她看着他离开了她。
佘若桔伸手找来了一辆出租车,把所有的文件夹子扔在车里,沉沉地坐进去,随口说了一句——“你随便开吧,”
我多么希望你就这样走了,彻彻底底地走了,一去不回。
为什么你走了,却还要回来,为什么你已经决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却还要横冲直撞地闯进来。
你不是已经离开我了吗?那天晚上,在泸沽湖的晚上,在支玛的家里,我让你心碎了。你曾经说过我不是一个好演员。现在看来,你也有错的时候,我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至少我的演技已经骗过你了。
我欺骗了你,你离开了我,这世上,真的是有因果报应的。
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阿注了,我也不再是你的阿夏了,你和我之间,只剩下一点点礼貌。你对我的礼貌,我对你的礼貌,除此以外,我们一无所有。
你走吧,不要再回头了,你的若桔,只会在心里偷偷地爱你。我们不再是偷情的情人,我们可以作回以前的自己。
这一次,我们谁都不要再让彼此心动了,好吗?
家念,答应我,好吗?
小郎按照佘若桔的说法再次上诉了。这也许是小郎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小郎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也许他不怕死,也许他真正害怕的,是失掉佘若桔的信誉。
也许她不怕失去信誉,她真正害怕的,是失去小郎。
科贡坊酒吧,走来走去,我又走到了你我曾经来过的酒吧。在丽江古城里,最令我牵伴的 一个是高客客栈,一个是科贡坊酒吧。因为在这里,有许许多多你和我之间的回忆。
曾经,你醉倒在我的怀里,曾经,你我坐在这里互诉衷肠,曾经,你为了我,要和你的妻子离婚。现在,你还在她的身边,我也还在这里等你。你和我之间,从此,天各一方。
佘若桔叫来了一个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她每喝一口酒,都会想到他,他就是她解酒的良药。她只要想到他,就变得格外地清醒,不管喝几杯,她都不会醉。她的错就在于她不会醉,她要是会醉,是不是就不那么痛苦了?
她的身姿是那样的婀娜,她的身影是那样的秀丽,她走进酒吧里,服务员走上去,她轻轻地摆摆手,淡淡地说:“我找人,麻烦你给我拿一听可乐。”
她就坐到了佘若桔的对面,嘴角边抿出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微笑,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说:“佘大律师,你约人了吗?介不介意我坐下?”
佘若桔说:“我没约人。你既然已经坐下了,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呢?”
她穿的很 朴素,几乎没有人能想到她是一个当红的模特。酒吧里吵吵囔囔的,她却带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她是这样一个高贵的女人。她就是家念的妻子,她就是关韵茹。
关韵茹说:“你当然没有想到会是我,你在等谁,家念吗?你觉得他还会来吗?”
还,她说还,这也就是说她知道家念来过科贡坊酒吧,也许她还知道更多更多,也许她知道家念和佘若桔所有的故事。
服务生送来一杯可乐,关韵茹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佘若桔完全猜不出她这次来的意图,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身上带有一种摄人的 威力。
还是一瓶啤酒,一听可乐,和那天一模一样。只是喝酒的人变了,喝可乐的人也变了。这是巧合,还是谁有意这样做?
如果是她故意这样做的,她的意图是什么?
佘若桔说:“你什么意思?”与其互相猜测,倒不如坦坦荡荡地问清楚。
关韵茹从皮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按在桌子上,说:“这包面巾纸是我在家念的行李里发现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科贡坊酒吧’。他不是刚刚到丽江,你也不是刚刚到丽江,你说是不是很巧?”
佘若桔的双手握着酒杯,慢慢地颤抖起来。她发现了,她什么都发现了。怎么办,她会怎么对家念?她又会怎么对佘若桔?她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佘若桔说:“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关韵茹说:“你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翻译成‘你把家念怎么样了’。就算你不愿意知道,我也很乐意告诉你。我给了他一巴掌,和他大吵了一架。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佘若桔猛然站起身,狠狠地看着她,低声说:“你……你打了他?你怎么能动手打他?你们吵架,为什么不能给彼此留一点尊严呢?”
关韵茹从那包面巾纸拿出一张来,伸手递给佘若桔,说:“坐下来冷静一下,今天我是要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要只是听到我甩了他一巴掌就激动成这样,我们下面怎么谈啊?”
佘若桔接过手纸,慢慢地坐下,说:“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家念,他是你的丈夫啊,你要相信他。”
关韵茹说:“谢谢,我们的事暂时不需要你操心。今天我来这里找你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交易,必然是双方都要有所牺牲的。她们双方的赌注会是什么?这又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韵茹看佘若桔半天没有答复,继续说:“很为难吗?这笔交易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你不是很想知道卓凡的案子背后的隐情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有没有进过卓凡出事的那个房间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凶手吗?”
她的眉宇微微一动,显然她被关韵茹的话诱惑了。她用尽全力来查卓凡的案子,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现在如果能得到关韵茹的供词,也许,也许小郎就有救了。但是关韵茹为什么愿意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