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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斋戒

由于隗魁的斋戒,或者说禁食和禁欲得持续一整天,所以我必须等到黄昏,才能去打扰他;我对每个人的宗教义务都很敬重,不管他多么滑稽可笑,哪怕是一群蚂蚁在膜拜一只毒蘑菇,或是其他什么生灵;在一个死去的地主之灵前跪拜祭奠,其理由仅仅是该地主名下拥有或租有巨大产业——对此我也不会小瞧。

我觉得,我们这些高尚的长老会基督徒对这类事情应该宽容,不要因为其他人、异教徒等对信仰痴迷倨傲,就认为自己高高在上。眼下,隗魁对约约和斋戒无疑是怀有无比荒谬的理念——但这又何妨呢?我想,隗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看上去怡然自得,那就随他好了。我们再怎么跟他讲理也是徒然,那么就由着他吧。

快天黑了,我估计他全部祷告和仪式已经做完了,就走近他的房间去敲门,里面没人应。我一推,里面反锁了。“隗魁,”我轻轻地对着锁孔往里喊——里面悄无声息。“哎呀,隗魁,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伊希米尔。”还是一片寂静,一如刚才。我警觉起来,我等了那么久了,他会不会是中风了呢?我从锁孔往里看,但门正对着房间的一个偏僻角落,从锁孔只能看到拐角。我看到了床的抵脚板和墙的一条边,其他都看不见。奇怪的是我看到了靠墙放着的隗魁的鱼叉的木柄,鱼叉分明是昨天晚上我们上楼时老板娘收了去的。这可怪了,但无论如何,既然鱼叉立在这里,而隗魁是不会不带鱼叉走的,这么说来,他肯定在屋里,错不了。

“隗——魁——!隗——魁——!”毫无动静。肯定出事了。是中风!我想把门撞开,但门,纹丝不动。我跑下楼来,抓住迎面而来的女仆告诉她我的想法。“哎呀!哎呀!”她尖叫起来,“一定是出事了。早饭后我去收拾床铺,门就锁着,连老鼠的吱吱声也听不到,我还一直以为你俩都出去了,怕行李丢了刀把门锁上。不得了!不得了!太太!——老板娘!出人命案啦!胡赛太太!有人中风!”她边说边往厨房跑,我跟在后面。

胡赛太太很快来了。她一手拿着芥末罐,一手拿着醋瓶子,调味瓶才收拾了一半就被叫了出来,嘴里还在数落她那个黑小孩。

“柴火房!”我吼道说,“该往哪边走?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走快点,快拿样东西来撬门——斧子——斧子!他中风了,肯定是的!”我一边喊着,一边又手忙脚乱地上了楼,这时胡赛太太的脸像只五味瓶,嘴里说着:

“你怎么了,小伙子?”“拿斧头来!看上帝的份上,谁快去找个医生?我来撬门。”

“哎——”老板娘,迅速放下醋瓶子,腾出一只手来,“哎哎,你是说要撬我的门?”她抓住我的胳膊。“你怎么啦?你没事吧,船伙计?”

我尽量简单明了地说明了原委。只见她下意识地用芥末罐挤了一下半边鼻子,沉吟了片刻,大叫起来:“不得了,我把它放在那里就没去看过。”她跑进楼梯底下的一个小房间,看了一眼就跑了回来,对我说隗魁的鱼叉不见了。“他自杀了。”她大声说,“又一个斯梯格倒霉了——又有一条被单完蛋了——上帝怜悯它那可怜的母亲吧!——我的房子被他给毁了啊!那个可怜的小伙子有心上人了吗?那姑娘在哪?——喂,贝蒂,去找一下漆匠斯纳尔斯,请他给漆块牌子,写上——‘此处不准自杀,客厅不许抽烟’——这样可以一箭双雕。死啦?愿上帝饶恕他的灵魂吧!那是什么声音?你,小伙子,先别去!”

我又想去把门撞开,老板娘跟了上来,一把拉住我。“我不准你这样干,我不许你破坏我的房子。去叫个锁匠来,离这里一英里远有个修锁的。不过,等一下。”她把手伸进身侧的口袋,“我想这把钥匙也许能打开,试试看。”她把钥匙在锁孔里转着,可是,老天啊!隗魁把另一个闩子也插上了。

“只好撞开了。”我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正要撞上去,这时老板娘拽住我,说我不能打烂她的房子;但我挣开她,看准了目标,用身子猛地撞了上去。

一声巨响,门开了。门的拉手砰地撞在墙壁上,碎石灰直飞到天花板上;而让我们惊呼的是,隗魁坐在那边,一副沉着泰然的神色;盘腿坐在房子正中央;双手扶着约约顶在头顶上。我们的出现对他毫无影响,他就像一尊雕像似的坐着,毫无生气。

“隗魁,”我叫他,走了过去,“隗魁,你怎么啦?”“他不会是这样,坐了一整天了吧?”老板娘说。但是,随我们怎么说,他还是一声不哼;我估计是不是把他推倒,这样他就会换个姿势,这似乎是一种很痛苦、很不自然的姿势,特别是他很可能这样坐了八到十小时了,而且还是不吃不喝地坐着。

“胡赛太太,”我说,“不管怎样,他总算还活着。所以,请你先走吧,我自己来处理这怪事。”

老板娘走了,我把门顺手关上,试图劝他坐到椅子上来;但是,白费力气。他坐在那里,任凭我好说歹说,他都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像我不存在一样。

我想这是不是他斋戒程序的一部分?他家乡的人都这样盘腿斋戒吗?一定是如此。是的,我想这是他的信仰的一部分,那么,就让他这么坐着好了,反正他迟早会起身的。谢天谢地,好在他不会永远这样坐着,他的斋戒不过一年才一次;而且我不相信他以后会有时间,再来准时斋戒呢。

我下楼去吃晚饭。一些水手刚完成葡萄干布丁航行(这是他们的戏称,即乘纵帆船或横帆双桅船,做一次短暂的捕鲸航行,航行的水域也只限大西洋的赤道以北地区),我坐了很久,听他们讲述这次航行的经历,快十一点的时候,我上楼去睡觉,心想隗魁肯定做完了斋戒。可是,他还坐在老地方,一点也没有挪动。我开始生气了,他就这样头顶一片木头在冰冷的房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还有半个晚上!看来他简直是愚不可及,是神经病!

“看在老天面上,隗魁,你站起来活动活动,起来吃点饭。你会饿坏的,你这是找死啊,隗魁呀!”但他连音也不回我一个。

我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就决定上床去睡,毫无疑问,再过一大阵子,他肯定会来睡的。睡觉之前,我拿起那件厚实的熊皮外套披到他身上,晚上很冷,而他却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短装。有好一阵子,我想方设法让自己睡去,但神志依旧清醒。我吹熄了蜡烛;可一想到隗魁——离我不到四英尺——以一个痛苦的姿势孤零零地坐在又黑又冷的房里,我的心就一阵发酸:我跟一个盘腿打坐、不想入睡的异教徒通宵同处一室,我躺着,他却在做一种无聊的、不明所以的斋戒。

最后,我总算入睡了,而且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往床边一瞥,隗魁还坐在那里,好像是用螺丝,钉在地板上了一样。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他放松自己,之后站了起来,僵直的关节格格作响,可他的脸上神情愉悦;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床边,用额头贴住我的额头,说斋戒做完了。

我说过,我不反对所有人的宗教信仰,不管他信仰什么,只要这个人不因为其他人不信仰其宗教而加害或侮辱他。但假如一个人的宗教信仰实在疯癫可笑,而且纯粹是自我折磨,弄得我们的地球成为一个不得安宁的客栈,那我就要和这人好好讨论一下了。

而我现在正打算对隗魁这样做。“隗魁呀,”我对他说,“上床来,躺下来听我说。”我从原始宗教的萌生和发展说起,讲到当今时代形形色色的宗教,我不厌其烦地给他讲,各种斋戒、长时间地盘腿坐在冰冷沉闷的房间里都是没有根据的,对健康有害,对灵魂无益,显然是违背身体理健康和常理的。此外,我跟他说,他在其他事情上非常聪明、睿智,而在这种可笑的斋戒上,太愚蠢可笑了,让我痛心,太痛心了。并且,我还提醒他,斋戒不仅仅会使身体垮了,精神也会垮的,在斋戒中悟出来的想法,也必定会被饿死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患消化不良症的宗教学家说起来生就意志消沉。总而言之,隗魁,我牵强附会地对他说:地狱的观念本来就起源于一个难以消化的苹果馅饼,后来这个观念,又通过由斋戒而形成的遗传性消化不良症被普遍接受了。

接下来我又问隗魁是否他自己也患过消化不良症,他说只在一次有纪念意义的场合患过一回。那是享用了他父王举办的盛宴之后患上的,为了庆祝一次大胜仗,即到下午两点时五十名敌人全部被杀,当晚他们把敌人全部煮熟吃了。

“够了够了,隗魁,”我寒毛都立了起来,“不要再说了。”用不着他再说我已知道结论了。

我对宗教的观点,并没有给隗魁留下太多印象。除了我的话他最多听懂了三分之一外,更重要的是他显然对宗教问题理解,甚至他比我了解得多,因为他用一种自命不凡的关切和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说:像你这样一个聪慧的年轻人,竟无可救药到了对虔诚的异教徒福音无动于衷的地步,实在太可惜了。

最后,我们起身穿好衣服;吃早饭时,隗魁大吃特吃,吃够了各种杂烩,弄得老板娘并不能因为他斋戒而赚到什么便宜。吃饭过后,我们出发朝“裴廓德号”走去,一路悠闲地走着,用大比目鱼的刺剔着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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