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衷心地为你感到高兴。”乔又一针见血似的指责道，“那就是你放纵自己所落下的一个老毛病，随意送花和礼物给你其实并不在意的女孩，实在太愚蠢了。”“可是我很在意的女孩却不让我送花和礼物，你说我又该怎么办？我的感情到底又向谁倾诉？”“妈妈根本不准我们谈恋爱，即使只是逢场作戏也禁止。特迪，你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呢？”“假使你能做得到你刚才所说的，那我心甘情愿退出。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我想说的是，既然咱们大家都明白这只是个游戏，况且彼此又都感到非常快乐，那何乐而不为呢？”
“是的，它表面看上去并没什么害处，令人遗憾的是，我并不懂游戏的规则。和大家在一起相处时，如果不能步调一致，确实令人尴尬与窘迫。我也曾经尝试过，只可惜成效并不大。”乔此时已忘记她为人师的身份。
“学学艾米，她在这方面可是颇有天分。”“是的，她确实做得很出色，她总是能够把任何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头头是道。在我看来，有的人天生就讨人喜欢，但也有的人不论在何时何地，总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我很欣赏你对待感情的这种执着。结识一个既聪明又坦率的姑娘确实真让人受益匪浅。这样的女孩开朗大方活泼，却不会干出出格的事来。乔，我只想对你说，我所认识的那些女孩简直太放肆了，有时连我都替她们害羞。但是，她们并无恶意，假如她们知道男孩子们是以这样的眼光看待她们，我觉得她们一定会改过自新。”
“那男孩子不也一样吗？你们在平时说话时比谁都尖酸刻薄，所以你们往往更容易失败。其实你们根本不比女孩子聪明多少，完全是一样的货色。假如你们行为端正，那么我们这些女孩们也会竞相仿效。她们言谈举止放肆，只是因为你们很欣赏。可现在到头来你们却又反过来埋怨人家。”
“小姐，你可真是见多识广。”劳里说，“其实，我们也并不情愿游戏人生，尽管有时我们作出喜欢的状态。对那些朴实端庄的女孩子，我们可从不妄加评论当谈起来他们时我们都是很尊敬上帝呀！你真是太幼稚了，你如果要是我的话，我敢肯定，用不了一个月，那些轻佻的女孩就会让你大吃一惊。就像我和我们的朋友科克·罗宾所说的：‘呸，滚远点，不知廉耻的东西！’”
劳里便对女士前恭后倨的态度表演得十分有趣，逗得乔情不自禁地就要笑。
乔其实心里很清楚，有许多母亲都想“小劳伦斯先生”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他真的很讨那些待字闺中的淑女的喜欢。不论年长的，或是年少的，所有的女人都宠着他，爱着他，结果导致把他惯成了个花花公子。乔看着他，心里难免有些嫉妒，担心这会毁掉他一生。当她发现劳里现在还是喜欢朴实端庄的女孩子时，心里真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于是，她便压低声音忠告道：“特迪，倘若你一定要找个寄托的话，那就用情专一地去爱一个值得你爱的并且是朴实端庄的女孩子吧！别在那些愚蠢的姑娘身上再浪费多余的时间了。”
“你真是这么认为？”劳里便意味深长地看着乔，神情显得很奇特。
“是的，的确如此。不过，这要等到你大学毕业后。为了这个宏伟远大的目标，你要努力去完善自己。因为到目前为止你连一半的资格都没有，你远远匹配不上她，无论将来那个她会是谁。”
乔显得吞吞吐吐地回答，她甚至差一点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就给暴露出来。
“我是配不上她！”劳里特别勇敢地承认了，他似乎也从未这样谦虚过。他便低眉垂眼地用手指不停地缠绕着乔大围裙上的流苏。
“哎呀，这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乔心里猛地一惊。她于是赶紧大声发布着命令：
“去唱支歌吧！我特别想听，特别是你的歌声。”“承蒙您的夸奖！可我宁愿在这儿休息。”“那可不行，这里已没你的地方。找些正经事干干。你如此大的个子，当装饰品未免有点太大了。而且，你也不会愿意再做女人围裙上的装饰吧？”乔引用劳里以前说过的气话。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呵，那要看是谁系着围裙了。”说着，劳里便莽撞地使劲撕扯围裙。
“你到底走不走？”乔显得很恼了，她举起手便要用枕头砸劳里。
这时，劳里便闻风而逃。他边跑边唱起了“邓迪骑马”的歌曲，而乔却乘机快速地走掉了。这一去便再也杳无音信，直到最后年轻的绅士非常气愤地告辞。这天夜里，乔失眠了。
好不容易才挨到有点睡意，又被一阵阵哭泣声所惊扰。她小跑着来到贝思床前，赶忙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了？”
“难道你还没睡着吗？”贝思的眼里还噙着泪。“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受不了啦？”“不，是新的部位在疼。不过我能承忍得住。”贝思忍泪回答道。“快告诉我，让我来给你医治，我不是常常能治好别的病嘛。”“你治不了，谁都没办法。”说着，贝思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扑到乔的怀里，绝望似的搂紧了乔，吓得乔不知该怎么办。
“到底是哪儿疼？我去叫妈妈，好吗？”乔相当紧张地问道。
贝思并没回答到底哪儿疼，黑暗中只见她用手捂住胸部，好像那是伤口。
同时，她又紧紧地抱住乔，急忙地上前阻止她说：“不，千万别去惊动妈妈。过一阵儿可能会好些吧。你快在我身边躺下，替我抚摸一下那可怜的额头吧。我慢慢就可以睡着了，放心吧。”
乔便听从了她。她边抚摩边轻轻地说道：“亲爱的，你有心事吗？”“是的，乔。”沉默了良久，贝思回答。“告诉我吧，也许这样你心里会舒服些。”“不，现在还不行。”“那我就不再打听了。记住，亲爱的贝思，倘若你愿意，我和妈妈随时都会听你诉说心中的烦恼，并竭尽全力帮助你。”
“这我知道。将来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痛苦有所减轻些了吗？”“好多了。乔，你真是善解人意。”“快睡吧，亲爱的，让我和你做伴。”
后来，姐妹俩便紧紧地相依着入睡了。第二天，贝思看上去已痊愈。正值十八芳龄，脑袋疼，心里难受都不难医治，只有爱的言词才是疗伤的最佳良药。
不过，乔已拿定主意，在反反复复考虑了几天后，她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妈妈。
“前些日子你问过我有什么心事，那么现在我告诉你吧。”
当时，就她和妈妈在一起。于是她便说：“在今年冬天我想离家外出，到别的地方换个环境。”“为什么，乔？”妈妈立刻抬起眼，想品味出女儿话中所含深意。乔仍旧在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同时特别认真地说：“我希望为自己的生活增添些色彩。最近我常常感到心情烦躁。我感觉自己已陷入琐碎的生活之中而难以自拔，应该适当地活动一下。正巧今年冬天又没什么事，因此，我想伸展开翅膀小小的试飞一下，到附近地方去看看。”
“你打算飞向哪里呢？”“飞向纽约。昨天，我想到一个很好的计划。不知您是否还记得，科克太太曾给您写过一封信，请您为她推荐品质优良的年轻人，帮她教孩子甚至连带做手工。我想，现在要找个合适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正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吗？”
“上帝呀！去公寓给别人当佣人？”马奇太太虽大声地惊叫起来，但却是一种带着非常喜悦的声调。“也许称作佣人有些不恰当。因为科克太太是你的好朋友呵。她又是全世界上最最善良的人，一定会使我过得非常愉快的。据我所知，她们家与世隔绝，到那里不会有人认识我的，即便是认出，我也并不在乎。本来这就是正当的职业，没什么可感到耻辱的。”
“我也这么认为。可这不会因而耽误你的写作吗？”“不。换个新环境可以给写作带来益处。那新鲜的事物也会同时给我带来灵感。即使住不长，所带回来的大批素材用于我写那些拙劣的东西也已足够。”
“这我完全相信。难道这就是你要走的唯一原因吗？”
乔略带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当然不是，妈妈。”“能告诉我其它的原因吗？”乔于是便环顾四周，突然，脸上却飞起一片红晕。她字斟句酌地说：“大概我有些炫耀，或者仅仅是我的错觉，但是，我很担心，劳里对我的爱愈来愈深了。”
“他爱上你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不也同样地爱他吗？”
马奇太太显得有些焦急地想知道结果。“哎呀，不！我确实一直很喜欢，也很欣赏这个可爱的男孩，把他当成我的骄傲。但如果说到要再深一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乔，如果真是像你这样，那我感到很欣慰。”“为什么？请您说说看。”“亲爱的，说实话我认为你们两个并不太般配。当你们做普通朋友时，相处的确很愉快。尽管有时也难免发生争吵，但事后便会很快烟消云散。令我最担心的是，一旦你们真正结为夫妻，终生相守在一起，你们会彼此对抗。因为你们俩的性格太相似了，都是那样无拘无束，更别说你们都具有强烈的个性和暴躁的脾气了。正因如此，你们在一起生活很难获得幸福。一段幸福的婚姻仅有爱情是完全不够的，它还需要彼此间的宽容和自制。”“虽然我说不清楚，但我内心的确这么想。您认为他刚刚爱上我，我感到真的很庆幸。倘若是因为我使他不能幸福，那样我会终生不得安宁的。假使我爱这个可爱的男孩，感激并不能成为唯一的缘由。”“你肯定他爱上你了吗？”乔羞得满脸红彤彤的，这种羞涩的表情显得很复杂，既有欢乐、自豪，也曾有刻骨铭心的伤痛。这是年轻女孩初恋时都有过的经历。乔便继续说：
“就是这样。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的神情已证明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我想，还是在事情挑明以前躲开为好。”
“你说得也有道理。假如这样做有益你就走吧。”乔长长地舒了口气。过了片刻，她又笑着说：
“这个喜讯倘若要被莫法特太太知道，她一定会责怪你教女无方，同时为安妮重新获得嫁给劳里的机会而心中窃喜。”
“乔，虽然每个母亲的教育方法各不相同，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愿望却是一致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梅格婚姻幸福，所以我为她的成功而感到骄傲。至于你，现在我还不妄加干涉，有一天也许你会厌烦自由，只有等到那时，你才会体真正会到生活中还有更加美好的东西。现在，使我放心不下的是艾米，令人有所安慰的是，幸亏她拥有一个机灵聪明的脑子。还有贝思，我只是盼望她能尽快恢复健康，此外别无它求。对了，这几天好像她的情绪似乎有所好转，你们谈了吗？”
“是的。她自己亲口承认了有心事，不过还要等到以后才告诉我。所以我没再追问下去，我猜我已知道这个秘密。”乔把自己当时的观察经过全部告诉了妈妈。
马奇太太未置可否地摇摇头，似乎对此并不乐观。她特别严肃地又重新强调了刚才的观点，为了劳里，乔应该回避。
“在这之前您要对劳里守口如瓶。这样，等他还来不及难过时，我已远走。贝思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我的离开是为了她，当然，事实也确是如此。只是我不能和她当面提劳里。像这种感情波折想必劳里经历过不少，也可以算是曾经沧海。我相信很快他就会摆脱这失恋的痛苦。”
说这些话时，在乔的心里充满希望。但她总难以排除一种预感，这次的感情波折可非同往常，劳里能轻易地摆脱这段失恋的痛苦吗？
这个计划很快就在家庭会上顺利地通过了。科克太太对乔也很满意，并承诺给她会安排一个愉快的生活环境。
教书不仅能使她在经济上自给自足，在工作之余又可读书写作，而那新鲜的景色和新的社交圈子也令人快乐。这种展望使乔开始激动，她在家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家里的天地太狭小了，根本容纳不下她那份不安分的心和生来就敢于冒险的天性。万事俱备，她便小心翼翼地向劳里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