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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日本庄园制度不断发展。进入10世纪后,律令制趋于衰微和蜕变,在社会经济发生重大变化的基础上,自9世纪中叶迄11世纪下半叶,外戚藤原氏擅权,贵族长期占据统治地位。与此同时,伴随庄园制成长的新兴武士势力在10世纪登上历史舞台。武士势力的核心是地方庄园领主阶层,他们逐步演变成封建的军事农奴主。号称“武家栋梁”的源平两氏,展开了争夺国家权力的激烈斗争,这一斗争持续到了12世纪末。

随着武士阶层的全面崛起,势微的天皇被逐渐架空,武家政治得以建立和发展。1192年,在源平两氏斗争中胜出的源赖朝,被朝廷任命为征夷大将军,随即于镰仓开创日本第一个象征武士统治的幕府政权,史称“镰仓幕府”。由此出现了天皇朝廷(公家)和武家政权并存的局面。

1333年,以后醍醐天皇为首的宫廷贵族用武力推翻了镰仓幕府,次年改元建武,史称“建武中兴”。但后醍醐天皇轻视武士利益,引发武士豪族广泛不满。1336年武家巨头足利尊氏起兵反叛,攻入京都,建立了第二个幕府政权,史称“室町幕府”,后醍醐天皇逃至吉野。足利尊氏在京都拥立光明天皇,称北朝,后醍醐天皇则在吉野建立自视正统的南朝,日本进入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南北朝对峙时代。1392年南北朝和议,两朝以南朝后龟山天皇让位给北朝后小松天皇的形式实现合并。足利氏的室町幕府统一全国。

从12世纪末到15世纪中叶,“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这两个以武士阶层为骨干力量组织的政权,期间自然免不了杀伐争战。历经一次次名存汗青的著名战役,涌现出了诸多功勋赫赫的名将;而动荡的时事,也让贵族、公卿们普遍产生命若浮尘的幻灭感,他们就像中国魏晋时的名士那样,崇尚谈玄说怪,试图在虚无荒诞中寻求生命的真相。因此这一时期的日本神幻传奇,多以名将风流及怨念怪谈为主,同时民间的妖怪文化和妖怪文学也不断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13世纪初,生动、写实、朴素的武家文化里,诞生了以源平合战为背景的小说《平家物语》,是日本古代军记物语的最杰出代表作。

1、悲秋,镰仓战神之挽歌——源义经

大河奔流的年代,多少志士战场上策马扬鞭;

多少剑客刀光中偷换流年。源氏义经长枪如雪,平家英雄豪气似炎;武藏坊弁庆有如翔龙在天,静御前凄美恰若樱花绽放。

磅礴的历史长河中,

风云儿女,

唱尽大风立潮头!

为什么日本人喜欢樱花?因为樱花开得美,散得却更美!没有任何花像樱花一样,在随风逝去的一瞬里,在袅袅落下的弹指间,显现出一种近乎妖艳的、凄凉的绝美风情。源义经就像樱花。他的人生灿烂而又短暂,如疾风般来了又去。有关他的一切,如今都已成了传奇。

①出生即悲剧

公元1159年,时值日本平安时代末期,国家大权掌握在地方大藩源家与平家手中,两家为了压倒对方,互相间勾心斗角,已争斗多年。就在这一非常时期,源氏当主源义朝的第九子出世了,这个孩子的小名叫牛若丸,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源义经!

源义经一生悲剧,这一切从他出生那年就已开始!这一年,源、平两家为了各自的盛衰兴亡,展开了一场倾尽全力的豪赌,著名的“源平合战”揭开序幕。在史称“平治之乱”的第一回合较量中,历史掷出的骰子选择了平家,源义朝兵败身亡。失势的源氏一门,不得不接受败亡的命运。义经的母亲,有“明眸祸水,流离美女”之称的京都第一美人常盘,抱着才满周岁的牛若丸,冒着寒风大雪潜逃。但平家当主平清盛已下令要把源家满门抄斩,正在重兵收捕源氏后裔。为了保存源氏一丝血脉,常盘忍辱负重——“即使肉体的节操交给仇人,内心的节操还是属于义朝的。”——带着这样的想法,下嫁仇敌平清盛。平清盛贪恋常盘天仙般的美貌,便忘记她是敌家之妄,答应不杀常盘的三个孩子。这样,源义经和他的哥哥,后来建立镰仓幕府的源赖朝,才得以保住了性命。13岁的源赖朝,被流放伊豆。从此,源氏一族没落,平家一族则扶摇直上,他们广占朝廷要职,事实上形成了平家独裁政权。

②天狗授业

源义经长到七岁时,平家已是权倾朝野,跋扈不可一世。常盘为免儿子遭平家暗害,将义经送入京都鞍马寺,出家做了沙弥,法名“遮那王”。

据传说,鞍马寺中寄宿着一种神物,唤作“鞍马天狗”。这天狗是日本神话中一个半神半妖的人物,他红颜、白发,长着个长长的鼻子,有千钧之力、百般神通、万种计谋。鞍马天狗在暗中考察义经一段时间后,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才,于是化身为剑术家鬼一法眼,倾囊以授,教了义经六韬三略、剑道和妖术等艺业。聪明的义经白天用功读书,夜里跟大天狗学艺,他将所学剑术融入日本刀独特的用法中,自成一脉,创立了赫赫有名的“京八流”(又称“鞍马八流”),其支流一直流传至今。

日子就这样在勤学苦练中一天天地流过,至十六岁时,源义经已长成一个文武双全,如同女性般俊美的青年。在得知悲惨的家世后,义经的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打倒平家,兴复源氏。1175年,义经跟随商人吉次离开鞍马山,开始云游生涯,并准备到伊豆与被放逐的兄长源赖朝会面。途中,义经加冠成人,正式取名为“源九郎义经”。

③收服战鬼

乱世之中,源九郎义经毅然踏上复仇之路。在旅途中击退来袭的山贼,令义经初次崭露头角。之后不久,游侠四方的他陆续收服了许多忠心耿耿的家臣,其中最著名、最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是收服了号称“战鬼”的千人斩武僧——武藏坊弁庆。

传说中,武藏坊弁庆呱呱落地时,就是一个长有头发和牙齿的巨婴,由此被父母视为不祥的妖物,称之为“鬼若”,弃于比叡山。长大成人后,弁庆流浪各国,处处碰壁,被天下人所不容。十七岁时,落发为僧的他来到了京都,站在五条桥上,见到佩刀的人就上前挑战,进行“刀狩”,赢了后就让那人把铭刀(铭刀就是刻有铸刀师名字的刀,通常都是好刀)留下为记,号称要“夺千刀”才罢休。搞的人人畏惧,尽皆绕道而行。

就在弁庆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铭刀时,游侠四方的源义经来到了京都五条桥。弁庆错把义经腰里插着的折扇误认为刀,便莽莽撞撞地举起长长的雉刀,冲上去要和义经决斗。源义经将手中的扇子扔向他,然后飞身跳上桥栏杆,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象燕子般施展轻灵的刀技打败了从未一败的弁庆。经过这场惊心的搏斗,弁庆彻底拜服于义经的武艺和胸怀,从此成为义经最强悍的部下,同时也是最忠心的死士家臣。他追随义经征战多年无一败迹,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战鬼”、第一人间凶器。前半生是恶名昭彰的凶僧,后半生却是智勇双全的忠臣,如此强烈的反差,让弁庆为源义经的传奇生平更增添了浓郁的戏剧性色彩。

④“战神”诞生

收服弁庆后,源义经结束了云游生涯,到日本东北部奥州的割据势力藤原秀衡处安顿了下来。藤原氏的将领佐藤忠信、佐藤继信、伊势义盛等,都诚心归服于他。义经在秀衡的庇护下迅速成长为一名杰出的武士。治承四年(1180),复仇的机会终于到来:义经的兄长源赖朝组织了“坂东武士团”,在镰仓起兵,讨伐平氏。二十二岁的义经热血沸腾,立刻率领弁庆等家将南下,历经种种艰险,在黄濑川与源赖朝见了面。从此,他就以武将身份协助兄长打天下,号称为“九郎主”。从鞍马天狗处学到的兵法和韬略终于可以在真正的战场上大显神威了。当时,源氏另一支血脉源义仲己率先讨伐平家,把平家势力赶回了西国,并进入了京都。但义仲是个大老粗,擅权而又对公卿无理。源赖朝趁此机会,下令源义经为先锋,以讨伐朝贼的名义进京消灭源义仲。义仲措不及防,急忙将仅有的五万部队撒开来,巩固宇治川一线的河防。

东国军队浩浩荡荡杀来,主持正面作战的是源赖朝异母弟弟、源氏著名的饭桶将军——源范赖;而配合从侧翼进攻的六万部队,则由义经指挥。水位高涨的宇治川抵挡不住士气高涨的东国武士,义经部下的关东名将佐佐木高纲和梶原景季率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将士们不顾如雨的箭矢,拼命向河对岸冲去,防守的义仲军很快就被击溃了。义仲在撤退途中被杀,义经领着六骑直奔皇宫,为皇室压惊。见到如此娇美而又英姿飒爽的义经,崇尚美学的皇室和公卿都无比陶醉,对这名符合贵族审美观点的青年充满了好感——但这,却间接导致了义经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源氏的内战,令平家军得以喘息,并重整旗鼓,预备反制源氏。不久,统一了源氏内部的源赖朝返回镰仓,源义经则驻守京都。后白河院任命源义经为朝廷命官,义经未先知会主事者源赖朝而接下官位,此举种下日后悲剧的种子,也让源赖朝开始对弟弟产生猜忌,但在战事为先的考虑下,源赖朝仍旧在沙场上重用源义经。此时的源义经武艺之高,兵法之妙已是“只应天上有”了。在西征平家的过程中,他多次以神鬼莫测的奇袭数度扭转战局,立下汗马功劳!

1184年2月,源赖朝以范赖为总大将,领兵六万为正面部队,义经领兵一万为策应部队开拔西征。首阵进攻平氏的根据地——播磨的一之谷。源义经骑宝马“大夫黑”,率家将翻过鹤岭直插一之谷的后方,发动奇袭,以三十骑大破敌七千余骑,斩杀平家大将九人,创下了军事史上一大奇迹。这一战役后来被称为“一之谷合战”。从一之谷合战中逃生的平家军,挟持幼小的安德天皇在四国的屋岛重新集结。而恐惧义经兵略和武勇的赖朝,将义经调离了前线。此后的一年间,源氏陆军和平氏海军在西日本反复鏖战。最后,既没有强大海军也没有精明头脑的范赖被平氏阻遏于屋岛,无法再前进一步。源赖朝没有办法,只好重新起用义经。

1185年2月,义经经过周密的筹划,在一个风疾雨骤的夜晚亲统三百勇士乘坐五只战船,在暴风雨的掩护和帮助下,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在屋岛的胜浦登陆。天色微明时分,义经在大雾中竖起了白色军旗,呐喊着杀入敌营。平氏措手不及,做梦也没有想到源氏会在这样一个风浪险恶的日子渡海奇袭。大乱之下,自相践踏,全面败退。平氏重振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战败的平氏军逃至长门彦岛,在平知盛的指挥下继续抵抗。1185年3月,双方在坛之浦爆发海战。由于平家擅于海战,而且潮流对平家有利,所以一开始平家占了上风。逆流进军的源氏舰艇则如陷泥沼,成为平家箭阵的活靶。此时义经心生妙计,下令集中箭矢狙杀平家的水手及舵手,此战术虽然违背了当时不成文的战争规则,但却令平家舰队失去机动能力,动弹不得。正午过后,潮流改变,源氏军顺势靠近登船,展开白刃血战,最后全歼擅长海战的平氏军。平家的重要人物眼看无幸,纷纷跳海自杀。年仅八岁的安德天皇也带着宝玺、神剑投海而死。长期纷争的源平合战终于结束,源家复兴,平氏连同锦绣一般的平安朝一起灭亡了,日本历史从此进入镰仓幕府时代。

盛极一时的平家,被称为“不入平家休为人”的平家,竟然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输掉了天下。这只能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源义经。他非凡的军事才能在一系列的战役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绝无仅有地百战百胜。他的名字由此传遍了全国,被百姓们亲切地誉为“战神”!

⑤兄弟反目

天才在凡人的眼里不是可敬的,就是可怕的。在源赖朝的眼里,源义经就属于后者。实际上,赖朝对弟弟义经早就瞧不起了,他轻视义经出身低微,认为自己的母亲出身官家,而义经的母亲则是杂仕(下级宫女),娘家无官位,所以不把义经看作自己的弟弟,而是看作家臣。家臣就应受自己支配,不能超越家臣的界限。但是战绩显赫的义经此时已成为天皇的新宠臣,他如同鬼神一般的活跃也已经威胁到了赖朝的当主地位。

义经虽然善战,却并不了解险恶的政治和人心。身处纷乱的年代,拥有领导者的才干却没有王者的野心,必将招来灾祸。在强烈的嫉妒之下,源赖朝终于将毒手伸向了自己的兄弟。首先,无能的范赖被迫自杀;接着,赖朝又派刺客行刺义经,但没有成功。在一连串的兄弟反目和各种波折之后,赖朝发布了讨伐令,亲率大军征讨正在京都驻守的义经。义经还执着于源氏栋梁身份,不愿骨肉相残。他的善良在乱世中算是过了头,也终于导致他在1189年的衣川合战中败北,无奈间开始了逃亡生涯。身边只剩不足十名家将,走在冰天雪地里的源义经此际已是英雄末路,悲凉、绝望、无助笼罩着他。在历经“若蹈虎尾、涉于春冰”的千难万险后,义经逃到了奥州,但仍然没有逃出源赖朝的魔爪。他遭到了奥州领主藤原泰衡的背叛,被重兵围困在行馆之内。敌军500多人杀到,义经方面寡不敌众,家臣们抱着必死的觉悟,舍命奋战,各自斩杀多人后壮烈战死或自刃。忠臣弁庆为了保护主人,死守大门寸步不退。他挥刀如舞,杀得血雾弥漫、遍地尸海敌军近战不得,于是弓手尽出,万箭齐发,弁庆身中无数乱箭仍不动如山,宛如佛教的护法金刚般傲然屹立,嘴角似笑未笑。敌军未知弁庆生死,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探查。最后弁庆被一匹马撞倒,众人方知弁庆早已身亡。此事日后成为一个历史典故,即著名的“弁庆立往生”。

天下之大,已无义经立锥之处。能使群雄束手,却不能见容于一人。走投无路的源义经,只有在衣川的行馆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引火自杀。在他临死前,他的心里会涌起鸟尽弓藏的悲凉吗?他会感到人生寂寞如雪吗?俊雅、英武的一代名将源义经就这样在熊熊烈火中结束了大起大落的一生,终年三十岁!

义经的爱妾静,被捕送到镰仓后,跳着白拍子舞,唱着“吉野山岭踩白雪,行踪不明梦断肠。 卑贱茎环反复绕,但愿昔日变今日”的歌曲泣绝身亡,时年二十二岁。芳魂葬于高柳寺。义经与静的爱情悲剧,成为日本传奇文艺里经久不衰的题材,仿佛我国的霸王项羽和虞姬一般。

凡是美好的事物,也许上天在让他辉煌之后,都要亲手消灭掉吧!纵观源义经的一生,是如此短暂而又绚丽,犹如天上的彗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耀出刹那光辉然后又快速地消失无踪。但就算在他死后,人们还是继续以传说来述说着他的一生。他那极为坎坷的身世、极高成就的武学、过人的战略机智、场场必胜的战绩,以及悲凉的人生结局,完全符合神话一般的悲剧英雄的宿命格局。而人民大众从来就偏向于同情悲剧式的英雄,所以尽管史学家普遍认同源赖朝的成就,但义经和弁庆的形象,却化作传说种种,以净琉璃、歌舞伎、幸若舞、谣曲等形式,广泛流淌于日本民间的大街小巷中。

这样一个身处时代巨浪巅峰的男儿,他的身影却是如此地孤寂……历史的长河奔腾而去,掠过的沙地下,埋藏着一曲曲男儿的豪迈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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