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贾相臣、贾云仙父女侦察回来的当天下午,许耀亭、韩德平两人就开始下达作战命令调兵遣将,准备后天夜里在娘娘河东线对日伪军的封锁围困展开全线反击,并将黑龙港所部所需的给养顺利地送进港里去。
在紧张的忙碌之中,他们谁也没有忘记索勇以及与索勇在一个侦察小组参与侦察的两个战士,一直期待着他们三人能够早一点儿归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在王小月家后十几里地的野洼里部署了一个排的接应部队。
可是,他们焦急地等了一个下午又大半夜,到午夜过后也没有把索勇和他手下的两个战士给等回来,这让许耀亭和韩德平等人都十分担心,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意外的变故!
原来,就在贾相臣父女回到王小月庄的时候,索勇同两个扮做货郎的战士先后侦察到了十里河村西边的胡家庄。他们在一路上走村串乡转悠了两整天,侦察到了不少军事情报,便想在胡家庄混到天黑以后再结伴返回驻地。
——这是因为,昨天夜里贾相臣、贾云仙、石福星去十里河村日伪军指挥部夜防翁君达,把明岗暗哨给来个一锅端,弄得风声鹤唳,他们本来还想多侦察几个村子的,到后来听到人们沸沸扬扬地一传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们三人还没有来得及撤退出胡家庄就惹上了大麻烦,不仅让他们计划好的撤退行动泡了汤,还差一点儿被当地的伪军给一块儿活捉了去。
随同曹金海去胡家庄侦察的一个战士名叫匡国文,他是在抗日救国军围歼乔家庄沈仲文部伪军时反正的;在当初,他曾在解救盐山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五区单区长时立过功,乔家庄围歼战结束之后便参加了抗日救国军。
匡国文出身于一个农商兼营的农户家庭,一家人仅仅靠着种几亩薄地生活太过艰难,他父亲是个头脑灵活的当家人,就在冬春两季的农闲时节捣鼓点儿针头线脑走街串乡地去卖卖,赚点小钱补贴家用,俗话说“船家的孩子会凫水”,他便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做小生意。
由于他熟悉货郎这个行当,这一次一听说需要化装出外侦察,他就自然而然地选定了扮作货郎。这一路行来,他如鱼得水,不仅在沿途各村侦察到了不少的敌情,小生意做得也很火,与那些挑肥拣瘦的大姑娘小媳妇侃得火热。
初初来到胡家庄以后,他沿街叫买,东察西看,一路绿灯,没有遇到一点儿尴尬。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记起与曹金海约定的会合时间,便采取买一送一的小手段,干净利索地把一个粘缠着他侃价儿的老太太给打发走了。
他的心中有事儿,走起来不觉慌忙。不料,他挑起货郎担走了没多远,便被一个流里流气的伪军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面女郎给当面拦住了。那女郎搔手弄姿地揶揄道:“哟,这是那里来的货郎呀,怎么放着赚钱的生意不招揽,这是急急慌慌地要做什么去呀!”
匡过文抬头一看,见还是这么两个鸟人,心里大不耐烦。可是,他明知自己扮演的是个货郎,若是放着送到手的生意不做,那就太过令人生疑了。
他的心念一动,赶紧把挑着的货郎担放在了地上,满脸堆笑地逢迎道:“恕在下眼拙,我这儿光顾着低头走路了,没有见到二位过来,那好,小姐要用什么尽管自己挑好了,我这可都是刚刚从天津卫进来的新鲜货,上眼着呢!”一张嘴儿便亮出了自己的行家风范。
“嚯,你这生意做得不大,口气倒不小,一个小小的货郎担把大天津卫也给扯上了!”那个伪军撇着嘴打趣道,“先让姑娘看看是不是有真山货儿!”
匡国文再偷眼一看,见那伪军挎着个王八盒子,知道他大小是个头儿,便假意恭维道:“老总真有派儿,这盒子炮一挎像个大将军似的,真威风!”
那粉面女郎一边在货郎担里挑拣着,一边不屑地揶揄道:“你这货郎的嘴儿可真够甜的,他算是哪门子的大将军呀,混了这好多年才混了个小排长,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呀,可别把他给夸晕了头哟!”
“啊呀,您这位小姐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哟,时下这个年月那里不是扛枪的吃香呀,您没有听人说‘排长排长,黄金万两;炮楼一躺,半个皇上!’人们都给编出唱儿来了,这可不是我随便瞎说的!”
匡国文看出这一对鸟男女既不像夫妻,也不像兄妹,关系有点不尴不尬,便故意把一顶高帽儿给送了过去。他知道,似这样的瘟神是粘不得边儿的,便想云山雾罩地把他们给打发过去,好自己去行事。
匡国文的眼力一点儿也不差,那粉面女郎是本村胡财主家的三儿媳,嫁到老胡家来以后没有三五年,她那吃喝嫖赌的丈夫就因为抽大烟给抽死了,从此她就不明不暗地与色胆包天的老公公靠上了。
她那老公公已近花甲之年,虽然万般宠爱于她,毕竟是精力衰竭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她正是青春妙龄****勃发的时节,那里管得她够。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这个当了伪军排长的远房表哥来到胡家庄驻防,两人便勾搭上了。
那胡财主是个守财奴,见到时下是日本人得势,靠上这个不三不四的远房表亲有些光沾,便睁一眼闭一眼地把个心肝宝贝儿给“放了青”,匡国文之所以与这两个鸟男女偶遇,是那胡家三儿媳来请伪军排长去家中喝酒过夜的。
那伪军排长一心要在情人面前显摆自己,一听匡国文恭维自己,便咧着大嘴笑道:“小表妹,你来听听,还是这货郎兄弟有见识,现在是个什么年月,有枪就是草头王,什么将军不将军,在这地皮上说了算的还是这个!”
他一边得意洋洋地卖弄着,又扬起手掌来使劲地朝挎在肩上的王八盒子拍了拍,狂笑道:“只要是有了这个玩意儿给撑腰,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那胡财主家三儿媳挑过一付玉手镯,一付银手镯,两个白缎子锈成的鸳鸯手帕和一个精致的桃木梳子,放进手腕上的小手袋里,媚笑着问道:“货郎大哥给好好地算一算,这一古拢总是多少钱呀!”说着,又在手袋里翻了起来。
那伪军排长一心要博得情人的欢欣,大咧咧地笑道:“人家货郎兄弟是小本生意,你跟人家算得是那门子的枣核儿帐呀,不用算了,多赏些就是了!”一伸手从上衣兜了拽出两张大面额的法币,向匡国文的手里一塞:“不用找了!”
那胡财主家三儿媳一见,笑着调侃道:“哟,还是军爷大方,就让这位嘴上抹了蜜的货郎大哥发个小财儿好了!”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匡国文一路行来,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新鲜事儿,那些如狼似虎的伪军多是强拿了东西连狗臭屁也不放一个,还要吆五喝六地乱吓唬人,因此上,对于应付这两个鸟男女,他的心里早就有所准备。
他是为了侦察敌情来的,也不想争这点儿小钱,便净等着送个顺水人情把这两个鸟男女给打发走算了,不想却得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便赶忙点头哈腰地谢道:“多谢小姐赏,多谢老总赏!”
匡国文假装恭敬地目送着伪军排长和胡财主的三儿媳转身离去,挑起货郎担就要赶奔到约定地点去寻索勇和另一个同伴,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一个声音高叫道:“排长,排长,总部派人送信儿来了,出了大事儿了!”
那伪军排长和胡财主家三儿媳刚刚走出有七八步远,忽然听得有人喊叫,知道有公务来叫,便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这么火急火燎的,我刚刚离开这么屁大个工夫你就堵着腚门子追上来了!”
只听来人焦急地催促道:“哎呀,排长,我又不是不知道您有应酬,没有大事儿我哪儿能来烦您呢,咱们总部昨天夜里让土八路给摸了哨,上峰传下命令来要我们搜查土八路的奸细呢!”
匡国文听那喊叫的声音有些耳熟,便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抬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立时惊得他脊梁骨里冒出了冷汗,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乔家庄当跟随沈仲文当差时的伪军班长。
若然这人仅仅是他当伪军时的班长还则罢了,这人姓沈名久德,是沈仲文近门的一个侄子,与沈仲文关系极为亲密,是个铁杆儿的汉奸,遇上了这么一个死对头,哪儿能不让匡国文感到惊惧!
匡国文一见情况不妙,生怕给沈久德瞧出破绽,也顾不得再到约定地点与索勇两人会合,赶忙低下头一转身,挑着货郎担急匆匆地向回走去。
那沈久德本是来给伪排长送信儿的,初时并没有注意到匡国文,等到匡国文偷眼向他张望时,恰恰两个人瞅成了一个对脸儿,顿觉得脸儿熟,等他再定睛审视时,见到匡国文惊慌欲奔的样子,禁不住大叫道:“土八路,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