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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趁毕业离校之前,我想挽回她。在餐馆相遇,她看我的眼神,我分辨得出,那决非和我决绝地彻底告别。她回复我的那条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那次伤心,也许它足以提醒我,“请勿再打扰”。

我从不愿意去打扰他人,一个陌生人,或一个朋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感觉。一封书信送出,它代表的意义不会在书信送达的时候便告终结,它预示着下次、乃至下下次的书信往来,而我不喜欢不期而至的书信,它太容易搅乱一个人正常的规律生活。

但是,并非没有例外,她就是个例外,我愿意让她成为我所有规律生活的例外,而且,我渴望这种例外。虽然如此,我恨死了自己的纠结和踌躇不定。有时,我真的渴望自己徒具匹夫之勇,可以雷厉风行,乃至盲目、急躁,把任何一件闪现在脑海的念头变成为行动。

纠结了好久,踌躇了好久。自那次从餐馆见到她已经过去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她再次回复我“请勿再打扰”,我也会和她纠缠到底。我知道,毕业以后,天各一方,乃至音讯全无,才是分别的常态,却也最是遗恨。

可是,在我付诸行动之前,再次的和她擦肩而过,从此,我肆意地恼怒着,肆意地坚信着,坚信她不会再成为我的例外。

那是餐馆相遇之后的第二天中午,食堂门前小河的桥上,我远远地看见她和她的一个室友,两人一起走来。她从桥上刚刚走下,一抬头,她也发现了我,我正远远地望着她。我想走上前去,趁此时心绪澎湃,把我准备好的那些话一股脑说出。

可她看到我以后,表情愈益冷漠,比之往日更加冷淡。似乎,昨天我们在餐馆中就没有相遇。她远远地和我对视了一下,如此冷漠。她随即低下头,侧过身去,沿着小河向右边的宿舍楼走去。但我的热情还在,我不会因为她表情冷漠而放弃自己的计划。我想追上前去,我想开口喊他。

可是,她的宿舍楼门口,另一个男子,正在笑脸相迎。我看的出,他的笑脸指向的是她。而她的室友也满脸笑容,看那情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随即她的室友离开他们二人上了楼,而她则和那个男子并肩沿着小河慢慢踱步走着,一路上时而对视,时而说笑,好不开心!

我懵住了,站在桥边,望着路上的背影,不知所措。当时那一刻,我深信那个男子的面容,从此就会在我心中深深扎根,在我看来,他是那么笑里藏刀,姣好的面容背后不知隐藏着什么邪恶,总之,那一刻,我恨极了他。

看着两人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愤恨极了,愣愣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空中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继而大雨滂沱,我苦笑着,旁若无人。雨水渗透到我的内心,心,冷冷的。原来雨水是苦涩的,原来雨天的晦暗超乎想象。

而后的几天,我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毕业季的最后几天,我就在这种状态中度过。对她,我强迫着自己相信,我不会对她有任何负面情绪,怎么可能有呢?而且,从初始的强迫自己相信,到后来深信自己对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我发现,我已经是深深地眷念着她。

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强迫自己忘掉她。每次做决定要忘掉她时,我都会给自己列好多她已经注定不会再次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理由,比如,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已经和我形同陌路,甚至她都有可能已经戴上了订婚戒指.这些就是我在毕业后三个月之间,每次想到她时,总会在我心中翻滚的自己确信的、自己肯定的“事实”。

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只需一秒。忘掉一个人,却需要经年累月。喜欢上一个人,和她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匆匆而过,容不得停下思考。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哪里还用去思考。人们思考,无外乎让自己更幸福,更觉得满足。当沉浸在幸福中时,思考反而会打扰了幸福。一个人,打扰自己的幸福,简直比自讨苦吃更遭自己痛恨。

而试图刻意忘掉一个人时,过往的每时每刻便在心头呈现,反而给思念增添了重量,日益沉重。一日三秋,我想就是这种表达,以至于不得不让自己忙起来,刻意来冲淡这种一旦想起便终日沉沉的思念。但是,每天早晨起床,不过是让头脑清醒一些,可以让过往的每一刻更加清晰,可以让她的音容笑貌更加逼真地在头脑呈现。

我很苦恼,苦恼自己对她念念不忘,自己的经历已经多次证明,我终究对她难以释怀。我告诫自己,我要重新来过,我要重新经营一份感情。不能因为她而一叶障目,不能因为她而终日孤清。可当仔细掂量是否可以和她彻底告别时,那份难以割舍,又在重演。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就这样,一年过去了。想忘掉她,又忘不掉,可自己又执意要忘掉,这种心理路径一直存续。我知道,自己陷入了逻辑循环,而自己努力寻找去打破循环的过程,最终也成为循环中的牢固一环。

我想散散心。于是,我背起背包,自我放逐在名山大川、人文故里。

我以为山水会涤荡心胸,将儿女情长消解殆尽;我以为山水旨趣悠远,或可摆脱终日惓惓。然而事实证明,只是徒具烦恼,徒增思念。

自己曾经嘲笑他人戏弄山水,“山水何辜?如遇达者,山水在文墨间峥嵘;如遇贬谪之士,山水在文辞间罹难。”如今自己亲临山水时,不也是一样姿态?眼看青山绿水,不过愈加衬托自己的孤独和落寞。很显然,欣赏山水的心态,那种“幽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的心态,难以化解自己的万端思绪。清净的时候,反而是她的形象最为清晰地时候。

于是,我主要将心思放在人文故里。一则那里的故事多,让大脑忙起来,自然留给想念她的时间就少了。再则,透过古人事迹感慨世事纷扰,喟叹之间,也增添了一份淡然的心理。

人文故迹,故居很多,可是商业化气息让这里少了一份古朴。消费古人的居所,似乎还说得过去,消费古人的坟墓,则是不可忍受。所幸文人坟墓不比王陵,它们多分布在市郊偏远之处,甚至籍籍无名之所。于是,好多坟墓还没有被商业消费,许多幽静还在。这种幽静是有故事的幽静,不同于山水的纯粹幽静。终于,在这样的“古墓”群中,我的心思偏离了原有的轨道。而她虽然每天还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但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而我的大部分心思,则放在古人墓前的碑刻,或古人生平事迹之中。

我将每天的见闻和每天的感受,通过微博发布在网上,当然,除了这些人文景观外,还有对她的感受。我内心深处希望她能看见这些。而我又很现实地知道,她怎么能看到呢?即便她看到又能如何?或许她这时已经真的订婚了,甚至她已经领证了.

这种思绪还会每天出现,但只是在空闲的时候,只是在每天躺在床上的时候,才会迅速地在大脑闪过几遍,而在这些情形清晰之前,疲惫的身躯已经在驱使我进入无尽的黑暗睡眠当中。

游荡一番回来以后,我觉得可以释怀了。事实上,我也相信自己已然释怀,我不再像过往那样每时每刻都想着她,我发在微博上的关于她的内容也越来越少。当然,在这整个过程中,没有别的女孩曾经走进我的心扉。我执意要将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消化殆尽、消弭无形之后,才开始去接受别的女孩。

而且,时间的消逝,给了我忘却她的信心。曾经有人说,再刻骨铭心的长情,也敌不过时间这个离间者。而时间,正在发挥着离间的作用。时间总能让一切化解于无形,毕竟两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毕竟某些事实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足以达成。时间,让秦皇汉武的万世功业化为废墟;时间,让卓文、绿珠的佳话成为传说。一切注定成为过去式,而她,也许也会成为我的过去式,而且,我一直在探寻让她成为我的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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