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油辣椒的味道呛的眼泪直流,头发上也都是熬煮火腿熏到的油腻,但沐清雨还是一脸兴奋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火腿酱放进嘴里。
首先尝到的,是混杂着火腿油特有的鲜香味道的辣椒油的辣味,瞬间就让在厨房里忙到胃口全无的沐清雨食欲大开;接下来,厚实的火腿丁和新鲜冬笋的口感一起传来,软糯和脆香的调配恰到好处;最后,则是咽下满满的一口火腿酱后的满足感,齿颊留香,忍不住想再吃一口。
“赞!”沐清雨含糊不清的说,又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妈,这手艺太赞了,我决定将它命名为——妈妈牌火腿酱!”
“好了好了,盛碗饭拌着吃,看你那馋样。”沐妈妈一边往干净的玻璃瓶里装着剩下的火腿酱,一边嗔怪自己宝贝女儿的吃相。
“对了妈,这个火腿酱是只有咱们家能做,还是像你们这么大的长辈,家家户户都会做啊?”津津有味的吃着白饭拌酱的沐清雨,突然又不放心的抛出一个疑问。
“这个啊,最早是你奶奶做肝酱的配方,因为你爸爸不爱吃肝,我才用火腿改良的……”沐妈妈思考了一下,说。“我觉得,别人家应该做不出来吧……对了,你要不要送一瓶给你男朋友尝尝?”
“才不给他呢!”沐清雨翻了个白眼,放下心来,继续大口大口的扒着碗里的饭。
酸甜酱的制法和香辣酱大同小异,饭后,一家人一边看着电视吃着水果,一边闻着高压锅里传来的火腿香味。
“妈,你真好……”沐清雨想到两天来,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的解决之道,竟然就藏在妈妈的家常菜中,突然想蹭到沐妈妈怀里撒个娇。“要不是你的火腿酱,这次,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哟哟哟,看你那油头!”沐妈妈却丝毫不给面子,板着脸将沐清雨推到一边。“去洗个澡早点睡了,明天早晨再尝甜酱!”
第二天,沐清雨醒的很早,但客厅的桌上,已经更早的摆着整整齐齐的两行装着火腿酱的玻璃瓶了。瓶盖上还贴着手写的纸条,注明内容物是辣酱还是甜酱,足见忙到半夜的沐爸爸和沐妈妈,仍然对这些火腿酱十分的重视和细心。
沐清雨鼻子不由得微微有些发酸,默默的拿起一瓶火腿酱,想要塞进自己的手提包中。却发现这圆滚滚的瓶子,无论如何也挤不进自己包里的那一堆杂物中间。
“用门口那个篮子吧,下次回家记得带回来,我跟你爸爸买菜还要用呢。”说话声从身后传来,沐清雨回过头去,只见沐妈妈披着一件薄毛衣,倚着卧室的门框望着自己。沐妈妈的眼眶下方,还有熬夜做酱留下的淡淡青色眼圈,但语气里,却全是对沐清雨的关心,听不出一丝疲惫。
“那,我就先借来用用了。”沐清雨弯腰拿起墙角蓝色的购物篮,将火腿酱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篮子里,试了一下重量。还好,可以拎得动。
“回去路上打个车,小心点别碰碎瓶子伤着了。”沐妈妈叮嘱着。“这酱是你工作要用到的吧,妈也不懂,就没多问。但是要是不够,妈还能做。”
“嗯,妈辛苦了,再睡会吧,我上班了。”沐清雨压抑着情绪的波动,忍着眼泪向沐妈妈道别。
“味道要是不好,还有蘑菇味的和麻辣味的可以做,别怕麻烦我们,有什么难处都跟妈说。”沐妈妈走上前,替沐清雨整理着衬衫的领口。“你这孩子,从小什么都不让我们操心,连我们帮你找男朋友都倔得要命。好不容易能在工作上帮你一点,妈不觉得辛苦。”
“谢谢妈,那我走了。”沐清雨穿上鞋子,眼泪却仍然不听话的落了下来,在红色的火腿酱瓶盖上,印出两个圆圆的水点,模糊了手写的字条。
“太好吃了!这哪里是火腿!简直就是麒麟腿!”小方挥舞着勺子,毫不掩饰对火腿酱的喜爱。“小沐姐,你妈妈太牛了,能不能让她收我为徒啊?”
“嗯,既有火腿的鲜香,又有时蔬的清新,更重要的是,还强调了调味料的醇厚……”包达抿着嘴品了半天,最终仍是赞不绝口。
“所以,边角料加工的问题就算初步解决了对不对?”沐清雨密切观察着二人的反应,适时的提出建议。“这样库存的火腿就可以分割出售了,没错吧?”
“嗯,还有申请专利,设计包装等一系列细节……”包达沉吟了一下。“不过确实,用边角制作火腿酱的话,浪费的问题就得到解决了。但是……”
“但是什么?”沐清雨和小方一起急切的问。
“要制作能出售的火腿酱的话,还需要粉碎设备、加热设备和除菌灌装设备……”包达挠了挠没有多少头发的头顶,语气略微为难。“事实上,现在的华兰火腿厂要拿出这笔资金,也是蛮困难的……而且,把大伙叫回来开工,却不发拖欠的工资,这种事也是做不出来……”
“难得小沐姐这么努力,就不能想想办法么?”小方仍然不放弃的追问。
“再动员一次乡亲们,倒也不是不可能……”包达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说。“但是,万一这次销售情况还不景气,就只能拿火腿给大家抵工资了。”
“怎么这样!你再想想办法啦!”小方不依不饶的闹着。“想不出来,就不给你吃火腿酱!”
“小方,包厂长,我想粗估一下火腿分割精肉和火腿酱的成本和收益……”沐清雨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小方扑上去,将包达面前的两瓶火腿酱没收过来的动作。“项目的可行性评估合理的话,我想还是可以谈来风投的。”
“真的吗?那就有赖小沐秘书了。”包达顿时打起精神,拜托着沐清雨。
“但是……既然是谈风投,就和总部之前无条件的扶持有所差异。”沐清雨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希望大家能够共体时艰,展现出励精图治的风貌,这样投资方的谈判,才比较好搞定下来,之后的一些条件,也由不得我们。”
“风投?这些东西我不熟悉啊……”小方瞪着无辜的眼睛大叫。“我们要怎么做啊?对方又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唔,我先来说风险。最主要的两方面约束,就是优先期权和注资周期……”沐清雨想了想,尽量用浅显直白的语言,对完全是门外汉的两人进行阐述。“一旦风投谈拢,投资方会占据华兰的优先股份和话语权,并且以两到三年的期权身份实现,这样来保证我们每年的计划方案不会脱出他们的控制……”沐清雨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而且,风投的注资不会一次到位,会以周期的形式,在我们满足了某种条件后,进行下一笔资金的落实。所以,完全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这样不太好吧……”小方撅着嘴,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失望的说。
“但是,外部投资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获得。而且,按照厂区现在的精神面貌,恐怕连谈拢风投,都是难上加难的。”沐清雨实事求是的说。
“就没有其它办法么?总感觉谈了那个风投,华兰就变成别人家的厂子了……”小方仍然拒绝接受现实,嘟嘟囔囔的说。
“也有办法。”这次出声的是包达。“如果我说服大家,暂时放弃这三个月的工资,再停掉华兰厂子里一部分的能源供应,加一条小的灌装生产线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转向沐清雨,眼神恳切:“请小沐秘书务必把握住这最后的资金和机会,拜托了!”
沐清雨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加油。”
一旁的小方却惊讶的问出声来:“一部分的能源供应是指什么?”
“小方,你每次记账的时候,咱们华兰的固定开销都很大吧?”包达揉了揉眉心,耐心的解释道。“事实上,这其中就包括宿舍区的集体供暖、全天热水和不限量供电三项固定开销。如果把这块支出掐掉,是可以省出一部分资金,维持再次开工的成本支出的。”
“也就是说,宿舍不会有暖气,也不会有热水,晚上也没有电了吗?”小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恐怕……是这样的,不过,我相信这样的困难时期不会长的。”包达勉强撑起一个安慰的微笑。“小方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我不要!那就去谈那个什么风投好了!”原本还能好好说话的小方,突然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不是包达你说的,让我把华兰当作自己家吗?哪里会有既不暖和、也不能洗澡、电器也开不动的家啊!”
说着说着,小方甚至任性的去推搡惊愕的坐在一旁的沐清雨:“都是你啦!这里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回家去!”说着,小方甚至从桌上抓起一瓶火腿酱,就要朝地上砸去。
沐清雨本能的站起,想从她手里抢下凝结着沐妈妈心血的火腿酱,但有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啪”的一声,包达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小方的脸上,打的她整个人往桌上歪倒下去。之后,他又以就那样圆滚滚的身躯而言简直想象不出的速度,抢下了那瓶火腿酱,稳稳的放在了桌面上。
之后,包达回过身来,对着沐清雨深鞠一躬。
“小沐秘书,实在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秘书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