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仇恨一时间也许不能消散,只是久了,就会淡了吧。
“嗖”灯火霎灭。
丫鬟们慌乱起来,适应了光亮的双眼对突来的黑暗分外明显,一时间若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眼睛看不见,可是耳朵却清晰的听见咚咚的声音。
像是人摔倒在地是的声响。
“谁,发生了什么?”若林颤声询问,一双手拧紧了绣帕。
静,可怕的静谧席卷而来。
无人应声,四周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春兰,小玲,你们怎么了?灯怎么灭了?”别无他择,若林只能壮着胆子吆喝着。
离上官啸布宴的地方实在太远,若林只能以清亮的声音四下里叫唤两声,希望能引起周围巡逻的卫兵的注意。
可是,好奇怪,今晚的士兵都放假了吗?
“林妃不用徒劳无功了,没人会过来这里的。”一点火光从无边的暗黑中透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万寂中传来。
火折子上跳跃的忽明忽暗的光,照出了来人秀丽的面庞。
“你是谁?”若林轻轻退后,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林妃,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识了。”来人不慌不忙的捡起地上的一只灯笼,将火折子里的火种点到烛芯上。
周围一点点亮起来,若林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全貌。
“你是,那个丫鬟……”
“啊……”视线落到满地东倒西歪的尸体上,若林惊魂叫出声音。
“嘘……林妃要是不想也做刀下魂的话,就收住你的声音。”小甲擦干剑上仍留余温的鲜血,抬眸笑对若林。
“你想做什么?”若林节节后退,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怎么对她下起手来。
“没有什么,只是想借你身上一样东西而已。”
“什……么……?”额头上不知何时溢满汗水,孙曼丽脸色苍白,为什么,她的好日子只有短暂的两个月,上天这是在耍她玩吗?
小甲并不言语,转瞬来到若林身边,揪下她脖子上的红色丝线,然后挑起灯笼仔细观看者手中的滇龙玉佩,眸子里闪烁着瑰丽的光芒,“就是要它。”
“那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一阵厉风突然袭过,一个黑影出其不意的跳出假山,一气呵成的旋身,腾空,点穴。
“你……”小甲挫败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是被王爷派走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甲暗暗责怪自己太过掉以轻心,太过自信,以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哼,王爷早就怀疑到你,于是派我暗中跟踪你,看看你的意图到底是什么?”男人洪亮的声音充满正义,浓浓的鼻音又充满鄙视。
“没想到王妃待你恩重如山,你还要做出这等事情。”
“哼,大家各事其主,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王妃的恩我迟早会报。可惜今日……”小甲黯然垂下眼眸,接着扬起头,倔强说道:“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只可惜投错了主。”男人解开小甲的穴道,沉声说道:“你走吧,看在你为王妃平反冤屈,还有逮到郡主杀人嫁祸的份上。”
小甲猛然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追日,张着嘴想要答谢,想要疑问,仔细一想,自己摇了摇头。
在他的眼里,她已经是个助纣为虐的反派了,她又何必再做出什么正人君子的作风,思毕,翩然飞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记住,要解王妃身上的毒,必须要得到耶律祺的血液……”清凉的声音回荡在秋风劲吹的寒夜里,慢慢消散。
追日摊开黝黑的手掌,见滇龙玉佩此时泛着幽幽绿光安全的躺在自己手里,心里长舒一口气。
自己总算没有辜负王爷的信任和期望。
“喂,你,就是你,快扶本宫去皇上那儿。”
亲眼看着小甲消失在眼前,若林被吓丢的三魂七魄这才懒懒散散的聚拢,看着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便以为是皇上派来保护她的侍卫,口气不由的嚣张起来:“你们这群白痴,养你们做什么用,一个丫鬟都应付不了,还来的那么迟,要是伤了本宫腹中的龙种,你有几个脑袋来陪,还有,为什么放了那个刺客,真是没用。”
追日充耳不闻身后泼妇骂街的女人,双眼望着宫宴举行的地方,希望那里也是一切顺利。
“喂,你只猪脑袋吗?本宫叫你扶本宫去找皇上,若失误了时辰,我叫皇上多了你的脑袋!”若林抖着双腿靠近追日,嚷嚷的嗓音也越来越大。
“看来你还是不说话最好!”人的忍耐度都是有限的,追日快速转身在若林喉上点了一下,顿时若林只能张口结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追日点了她的哑穴。
夜依旧很暗,小甲的离去带走了唯一的一盏灯笼,两个人彼此看不清面貌,若林尽量睁大双眼盯着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希望能看清他的外貌,好让皇上替自己出气。
追日是练武的,双眼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大概分清这个呱噪女人的轮廓,心里一惊,好像当年的林素素,于是扬声说道:“在下追日,皇妃若是见了皇上大可将此名告诉皇上,请皇妃自行回宫,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不奉陪了!”
呼呼风吹,人影也随风而去,若林扯破嗓子也发不出一句话,只好泄气的抹黑顺着原来路线原道折回,寝宫她也不敢去了,没想到这皇宫的保安设施也不是很有保障,还是回到上官啸身边比较安全。
“为什么?”紫绛不解惶恐的喃喃自语。
高大的身躯一时不稳跌坐到玉石椅上。
“她死了,死了,怎么会……”一双精明的眼睛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和他身侧紫罗的一样,空洞,无神。
“哥哥,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妹子,夜半梦回之时,可总见到过妹妹我这副模样与你重逢?”丑陋的老太婆蹒跚着碎步踱向紫绛,诡异的微笑,僵硬的粗糙的布满疮痍的老脸上大概是因为经历太多大喜大痛,所以看不出真实的表情了。
任谁经历这种人生巨大落差后,都不会在有太多的表情吧。
可是那双眸里分明写满了怨恨,今日,她是来报仇的,当年是谁暗算了她,恐怕她早已知晓,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紫绛的命要终结了。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你是人是鬼?明明已经跌落山崖,怎么会?”
“谁说过,跌落山崖就一定会死!没想到当年我这么相信你,最终还是死在你不可告人的阴谋里,哼……当年的我可真是够愚昧,先是相信上官问天会履行诺言,娶我入宫,再者就是相信你这个人面畜牲,我的这张脸变成这个样子,多半是拜你所赐!”
苍老尖细的嗓音,终于流露出掩藏的愤恨,住在手中的龙头拐杖掷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击鸣声。
“不要过来……”紫绛满脸惊恐,一双眼睛已经撑到极限,乌黑的眼珠依然不能相信眼前的丑老妇是人是鬼。
紫罗还是木然的端坐在紫绛身边,仿佛眼里根本看不见父亲的惊恐,周围气氛的诡异。
“额,这个是你的女儿吧,怎么,也给她下了百转失魂散,你可真是舍得孩子,也对,你这样的禽兽,利用自己的女儿太正常了。”
丑老妇自顾用着难听的话语的辱骂,紫绛一一承受,眼里的惊恐还没消散。
“你就是当年的紫妃?”她的容貌太骇人,一眼望去,像是个处于风烛残年的老妪,当年的女子横算数算也不过四十出头,不只是上官啸有这个疑问,此时躺在上官御怀中羸弱之极的如梦也有同样的疑问。
如果上官珏也在,估计也不敢相信母亲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紫绛与此人的对话,分明指出此人的身份,二十年前父皇的最宠情人……紫姬!
“紫姬?哈哈哈,紫姬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当年上官问天不守承诺,抛弃妻儿,那时的紫姬就死了,今日,本来也有份跟他算清楚当年的恩恩怨怨,只是他当时会躲,躲到阎王那里,否则,今日他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平复我心中的怨恨,还有你们的母后,她也一样,我若是下了地狱,定不饶她!”
丑老妇目光一转,直直盯着上官啸,目光凌厉,怨恨丛生,手中的龙头拐杖被她的内力震得嗡嗡作响。
“当年是母后一时嫉妒,迷失本性,可是父皇对您绝对是真情真意,当年回朝后的第二年,他就返回到你们约定的地方,准备迎接你,可是您并没有遵守约定,在约好的地方等他,所以,他四处打听,结果得到的消息确实你早已因病离世,他万念俱灰,心冷而归,整整三年,他不上朝,不理事,自己一人独守在为你建造的紫晶宫中,或是流泪,或是呐呐自语,终于落下病根,以致郁郁而终,他对您的真心怎能换回你长达二十载的怨恨,要清楚,当初不守约的可是你!”
上官啸也火了,没错,当初她的母后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他的父皇对紫姬可是从始至终,一心一意,今天却还是被说成负心汉,一直心如明镜的他,可是一直旁观父皇的一片痴心,年少时,这也是他崇拜父皇的原因之一,今日,紫姬无理由的诽谤,他第一个不同意。
紫姬眼底掠过一阵慌乱,张口就问:“约定的地方不是改了吗?当年,上官问天走后的第二天,他的随从返回告诉我,将原来的地点更换,约为他处,难道……”
“没错,那个随从是母后的人,母后她确实一步错,步步错。你可以恨母后,但决不能无故的怨恨父皇,当日他连江山都舍得给你,又怎么会薄情寡义,负心与你。那滇龙玉佩事关龙脉,他都能慷慨赠送,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吗?”
这次发话的上官御,从童年到青年,母后都是一副哀怨的深宫怨妇的模样,整日郁郁寡欢,父皇更甚,甚至三年不早朝,用来缅怀紫姬,到头来换来的确实她彻头彻尾的痛恨。
而母后,生前更是大仁大义的道理一再灌输与他和皇兄,可有些事到了她自己身上,她也一样,看不开,理不清从而走了一路崎岖,最总也是输给别人。
他连滇龙玉佩都送给你了,你还不明白他对你的真心,父皇真可悲!
这低沉的声音如同声声响雷回响在紫姬耳中,她的灵魂此时也处于瘫痪状态。
对啊!上官问天连滇龙玉佩都能送给她,又怎么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难道这些年,她真的是误会错怪他了?
她恨了二十年,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知道一味的怨恨,却从来未曾尝试过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过,一代帝王连江山都能信手交付于一名女子身上,又怎会把女子看轻,抛弃?
天哪,她做了什么?
她花费一生去怨恨的竟是最爱自己的男人!
“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耍我?为什么?为什么?……”紫姬瘫坐在石板上,污浊的双眼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满脸的怆悲与绝望,似是恨透了苍天。
“是你,是你们拆散了我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紫姬尖叫着起身,拖着沉重的龙头拐杖扑向紫绛。
“你这个疯女人,当初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太天真,轻信别人,连是非都分不清,要怪就怪你自己!”
紫绛也不甘示弱,摆好架势要与紫姬了断当年的恩恩怨怨,宽大的袖袍里已经备好了早就藏在袖中的毒针,只要紫姬靠近他,就别想再次死中求生。
当年的那群杀手是他紫绛这辈子最大的失误,连个女人都解决的不干不净,遗留下这个祸害,毁了他的太多计划,今日,他一定亲手做掉这个碍手碍脚的女人。
二十年前她救了上官问天,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滇龙玉佩,凭他怎样哄骗,乃至给她灌了迷失本性的毒药,她依然死守着那块玉佩,害他整整迟了二十年得取珷旭的江山,若不是当初她还有些用处,他早已解决掉她,自己的妇人之仁经惹下如此多的后患,真是后悔当初,现在,他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浓密的花丛中,四只耳朵听清了当年的恩恩怨怨,其中一双好看的眉眼,写满不解,当那束眼神接触到丑陋老妇布满疮痍的丑容,已是热泪盈眶。
见着母亲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上官珏依然明白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寒意。
当年的风华绝代,到最后竟被岁月和苦痛摧残成人鬼不分的面目。
而母亲和所谓“舅舅”的谈话竟也揭示了所有的阴谋!
什么弑母夺位,什么手足相残?
不过是人的私欲不满而巧设出的诸多阴谋。
这些年来,他一直敬仰的,崇拜的人一直都是在利用他,他被卖了多少次都数不清,而他自己一直都在给贼人做事。
认贼作父就是这种样子吧。
“呵呵……”这声笑极轻,充满苦涩。
或许是自嘲,也许是过于悲哀,上官珏冷冷笑了一声。
“是谁?”耶律祺倏地起身,脚尖一点,人已飞落入花丛之中。
数十根银针扑面,耶律祺左挡右避,终还是被其中的一根银针扫过坚挺的下颚,一滴血滴落在花叶上,顿时只听兹兹几声,血到之处,花尽枯萎,原来,耶律祺的血液里也溶了毒。
那么,此时的耶律祺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