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郎和张板六送陈实业来到永嘉岩头。陈实业一进村口就激动起来,他全然忘记了先前所受的苦,走在前面猴子似的上跳下窜。一步小心迎面撞到了人。那人飞起一腿就踢了过去。只见陈实业“哎呦”一声屁股着地了。张板六赶忙上前理论,走近一看,脸上掠过一丝惊愕。他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胡……二……”
胡二身后立着一顶轿子。四个轿夫把轿子放了下来。只见轿子里的声音不满:“何人拦本官的轿子?”
胡二凑上去掀开布帘对那人耳语了几句,随后放下帘子走到张板六跟前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板六回道:“这个我们没必要告诉你吧?”
胡二眉毛一瞪,气极败坏地说道:“好你个张板六啊,连我们大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大人?”张板六往后看去,狐疑地问,“里面坐着胡文渊?”
胡二一改常态遮掩道:“不是,我家的一个亲戚,来此探亲来了。”说着对着轿夫一扬手,轿夫抬起轿子就走。
张板六拦住道:“慢!”
胡二一愣,又问:“怎么?你还想买路钱?”
张板六朝他吐了一口道:“呸!我才没你那么龌龊!你打了这孩子,我得打回来!”说着扬起一拳朝他脸上轰去,那死老鼠般的脸上立马红白相间了。胡二捂着脸“嗷嗷”地叫起来,正准备回扑,却被前面两个轿夫一把拦住。其中一个轿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胡二就放下了架势。无奈地跟随轿子走了。
林定郎对张板六说:“义父,你打了他,他怎么不还手?好像不对劲。”
张板六说:“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劲,这胡二是个有仇必报之人。今儿我打了他,他却不打回来,是很奇怪。”
林定郎郎说:“要说他怕义父也说得通,但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们人多势重的,我们还带着个孩子,要是真交起手来未必是他们对手。
张板六点头道:“我也觉得好生奇怪。这轿子里坐的肯定不是他说的什么亲戚。肯定是……”
“胡文渊!”
两个人异口同声喊出来。
张板六问:“他来这做什么?”
林定郎思索了一会说:“黄世忠告我那会,听说汪志文拿着他的祖传宝贝金丝古盘来送给那狗官,那狗官才故意将娘子判给汪志文。实业的‘蛤蟆阴阳镜’也被他据为己有,此番如此低调行事莫非又是为了寻宝物?”
张板六又问:“可是这里穷乡僻壤的能出什么宝贝?”
林定郎说:“义父有所不知。真正的宝贝都是藏在民间的。因为民风淳朴,一些有义之人总是喜欢将宝贝留在民间庇佑那些善良的百姓。我倒听说这里有个传说,是关于苍山娘娘的。”
“苍山娘娘?”陈实业捂着肚子说,“我听过这个故事,我娘从小就跟我说起这个故事。有个苍山娘娘在苍山之尖生了乌龙太子,将龙娘裙留在了苍山之尖。我们这的稻田才有水喝。”
“对,虽然这是个传说,但是这里的人们对这个传说都是耳熟能详。这说明这个故事影响可谓深远。”
“嗯,这故事我倒也听说过。”张板六点头应道,“可是真有龙娘裙吗?”
“这也未必就没有,不然这胡文渊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跑这来了?”林定郎分析道。
“也是。”张板六点头道。
说着他们听见了一只公鸡的“喔喔”声,循声望去,一只健壮的白雄鸡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站在他们面前蹄叫。
“怎么这个时候公鸡就叫了?”张板六不解地问。
林定郎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他没时间细想,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尽快进京去赶考,他说道:“我们没时间在此逗留了,先带实业回家去吧。”
两人朝村里走去。村里炊烟袅袅,饭香从农家小院里四散飘溢,闻之沁人心脾。陈实业带领他们来到一处农舍处,大喊一声“娘”便跑了进去。
那妇人正在纳鞋底,抬起头来看到儿子,“哗”的一声就丢掉了鞋底,一把搂住了陈实业。她的眼泪很快滴到陈实业的背上,她哭着责备道:“你到哪里去了,害娘找得好苦啊。娘问你舅舅,他只说你告他,还偷了他的银两一个人逃走了。娘本要去温州寻你,但你舅舅不让,说他会去寻,让娘在家等你消息。来,给娘看看。”说着双手搭在陈实业肩上细细打量着,又心疼地说:“孩子,你瘦了。”这样哭了一阵,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他,责备道:“你这个孩子太不听话了,怎么能离家出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娘怎么办?”说着扬起手来要打孩子。
林定郎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央求道:“老夫人,您别打孩子。孩子我们给您送回来了,以后他再也不敢了。”说着转头去看张板六,示意他一起劝妇人。此时张板六却愣在那里,仿佛沉浸在无尽的遐想中。他半张着嘴巴,盯着眼前的妇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老妇人此时也抬头看到了张板六,她也呆了。四目注视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实业拉起他娘的手哭道:“娘,你打我吧,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却只见他娘缓缓地站起来,朝张板六走去。陈实业赶紧跑上前说:“就是这位伯伯救了我,还有那位大哥,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陈实业的娘却不顾儿子的介绍仍旧朝张板六靠近,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妇人一头扎进了张板六的胸前,失声痛哭起来。
张板六也顷刻间老泪纵横。留下林定郎和陈实业一头雾水,丈二摸不着头脑。
两人抱头哭了一阵,许久才分开。张板六伸出手来替妇人擦了擦眼泪说:“十几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那妇人摸着张板六的脸说:“是啊,当初我爹爹和大哥嫌贫爱富不许我嫁于你,他们逼迫我嫁于同村的陈发。如今报应来了,我夫君是个醉鬼,被酒害死,家道中落,一个妇人带着儿子相依为命。”
张板六哽咽着说:“当初你与那陈发成了亲,我万念俱灰,回了温州。凭着一身武力,考中了捕快,还当了捕头。后来我想娶寻你,但听说你已经生儿育女的,便不再打扰你了。”
那妇人抹着泪道:“没想道是你救了我儿子。这辈子又欠了你一次。”
张板六指着陈实业道:“这孩子……”
妇人点头道:“当初我怀过你的孩子,父母逼我嫁那陈发,我伤心过度,小产了。如果那孩子有幸生下,比实业都大了。”
张板六突然老泪纵横道:“都是我害了你,让你受尽了委屈。”
“不,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恨自己左右不了命运的捉弄。”妇人泪如雨下。
“都过去了。不要说了。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张板六再度抱紧了她道。
此时林定郎道:“义父,没想到我们这一遭还真走对了。你们都不要伤心了,能够重逢也是人生之幸事。”
张板六擦擦眼泪道:“忘了介绍,这是我女婿林定郎,今年的解元。我正准备陪他上京赶考,还要去京城告那贪官。”
妇人看了看林定郎,又转向张板六说:“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不料想那张板六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哪有福气有什么女儿啊?二十年来我都未娶妻又何来女儿之说?他是我在温州收的干女儿黄三袅之夫林定郎。此番我要陪他上京赶考。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一一与你道个中缘由吧。”
妇人又哭道:“都是我害了你。”
张板六安慰道:“没有,我从来不觉得苦,反倒觉得留着这份思念还能见到你,我很幸福。”
妇人道:“这也算苦尽甘来吧。来,实业,快喊爹。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爹。”
张板六摸着胡子笑道:“哈哈哈,我张板六何德何能,如今竟儿女双全了。好,好,好。”
林定郎在一旁打趣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那妇人羞红了脸,陈实业也调皮地过来拜林定郎道:“如今你真成了我大哥了。”林定郎于苦涩无奈中浅浅一笑,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而另一桩更大的心事却搁置在心里,轻轻一触,都是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