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女生这一番纠缠,却让十四班又走到前面去了,校花天鹅一样高视阔步,簇拥者鸭子一样跟着。
我们不好意思再撇开女生了,只得很不情愿地陪着她们慢慢行来。
渐至中午,人困马乏,都已失去了游玩的乐趣,只盼着赶快寻一处所在休息野餐。按预计的路线,前面有一处野林,可供我们埋锅造饭,休憩乘凉。
可是老也走不到,已经望见前面黑森森的一片林子了,可就是到不得跟前。太阳此时赌了气似的暴晒:晒得我们头顶冒油,有人大嚷,再也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前面一阵混乱,有女生尖叫声高亢地传来。出事了!
我们急赶上前,才知有人中暑了。待赶到跟前,又知道中暑者原来竟是校花丁倩,我们的心猛地一沉。
一棵几乎没有什么树荫的秃树下,人们紧围着,“老赖”突然发疯似的将外围的一个男生奋力一扯,甩倒在三米开外,“老赖”撕着嗓子吼:
“都站开,都站开!别围着,通风,通风!”众人这才醒悟,人群中,“老赵”和“小刘”立刻随着喊:“对,散开,快散开,病人需要通风。”人们便急散开,我们这才看到校花,一个女生坐在地上,校花丁倩平躺着身子,头枕着这女生的腿。
只见校花丁倩两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无力,一双手臂软软垂着。这一幕情景,真让我们心疼。
“老赖”尖叫一声:“这不是普通中暑,这是发痧!”这一声叫非同小可,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们都知道发痧的厉害。在农村,发痧属于急暴病范围,救治不及时会死亡的。“小刘”闻声就软坐在地上了,她带学生来游玩,若出了三长两短,她怎么交代?
“老赖”却是毫不迟疑,叫一声:“马上抢救。”手中已不知从哪里掣出了一根三寸长的三棱针。
钢针尖锐无比,阳光下闪亮夺目,无论男生女生又齐发一声惊呼。我想起“老赖”对我说过他家乃祖传中医,便力排众议对大家叫道:“让他治,让他治!”
“老赖”已替换了那女生的位置,采取老僧的姿势盘坐在地,将校花的头枕于自己腿上。
“‘老赖’快治,‘老赖’,快治!”人们喊着,此时人们对这平时赖头赖脑的东西竟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和全部的信任!
此时校花已经晕厥。“老赖”目光如电,一招手,令我上前帮忙。我即领命,一步蹿上。
“你得按住她!”老赖说。“是。”我答应一声,伸出双手。
双手却于半空停住,校花仰面躺倒,我这双手如何按去?此情此景校花可以触手的地方唯有双臂,但按手臂显然不顶用。
“******!快点,按肩膀!”“老赖”急道。
一语点破迷津,我立刻伸下手去紧紧按住校花身上这块不至亵渎她的小小地界,“老赖”伸手拂开她额前秀发,高举三棱针便欲刺下。
校花的额头饱满光洁,美丽得仿佛散发出光晕。
“老赖”的手在半空一滞,极短促地叹一口气,随即命令我:“把她翻过身,快!”
我明白“老赖”的意思,说声:“救命要紧!”“老赖”不容置疑:“******,快!”我知道“老赖”此时是宁死也不会在校花美丽的额头上扎针的,就只有服从命令,在立于一旁的那个女生的帮助下,我将校花的身子翻了过来,面朝下趴在地上,脸仍枕着“老赖”的大腿。
“老赖”又命令我:“把她肩上衣服褪下。”又紧跟着补充说明限制成分:“只褪下一点便可!”
我再不敢迟疑,此时校花已昏厥多时。淡绿色连衫裙的左肩部位是三枚黄色纽扣,我手忙脚乱地去解,终于解开,已是汗如雨下,我咬紧牙关捏住淡绿连衫裙的肩部往下扒扯。
校花圆润洁白的肩头在阳光下裸露的一瞬间,我只觉白光一闪,本能地紧闭了一下眼睛,天哪!如此美丽非凡,这是圣女呀,不是圣女会有这么洁白纯净的肩头吗?
此时“老赖”却一定没有我想的这么多,他面色严峻,双手在微微颤抖,阳光暴晒之下他竟然一点汗也没有,而我早已汗流浃背。
“老赖”牙关紧咬,面容似铤而走险,又似取义赴难,手中钢针猛然雨点般向校花丰润洁净的肩头刺去,玉雪晶莹的肌肤上立刻殷红点点。
直到那肩头上密密麻麻溅满了几十个血点,“老赖”才住手,他似乎再也握不住这根钢针,手一松钢针坠地。
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一刻也未离开校花的肩头,“老赖”的钢针每刺一下,我的心尖就颤一下,到“老赖”终于罢手,我的心已沥干了血一样软弱无力。
校花“嘤咛”一声悠悠醒转,四旁的女生们呼啦围上将校花从“老赖”手上抢下。
“老赖”方喘一口大气,突然间大汗淋漓,豆粒大汗珠不住涌出,片刻全身水洗一般,却不忘弱声说道:
“快些给她打上伞。”
众人这才醒过闷儿来,十几把伞争着举上校花头顶。
我挽起“老赖”,“老赖”软软的形容枯萎。
“小刘”见校花醒转,一颗芳心稍定,一双手将“老赖”的一只手握住,讲出一大堆感激之辞。“老赖”脸色羞红,几经努力将手抽回来。“小刘”清雅美丽,年岁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不由得“老赖”不羞怯。
“小刘”感激已毕,便转头对“老赵”说:“我们快些回学校吧。”
“老赵”说:“对,回学校。”一旁“老赖”却道不可,此时日近中天,太阳正暴,若原路返回,路途遥遥,校花病体怎受得了?目前只能继续前进,好歹到前面的野林避暑,待日落黄昏气温下降方可返校。“老赖”这一番话让“小刘”和“老赵”共同点头,一迭连声说言之有理,便依言而行,“小刘”将自家队伍一并交给“老赵”指挥,她只一门心思拽上“老赖”一起护理校花丁倩。
丁倩已经能够在架扶下勉强迈步,便由两个女生架着欲行。“老赖”急道这样不行,丁倩体力虚弱万不能走路,否则旧病复发将有生命危险,须用担架来抬。
此旷野之上要找一副担架岂不是大海捞针?但这针却被我们一把捞到。
我们两个班,五六十男生,每人都解下自己的汗衫,系接起来,结成一张大网,校花丁倩就卧于这网上,十几个男生抬着走,几个女生紧随在侧举伞遮阳。
我们夏游的队伍便这样向远处那救命的野林前进,十几个人簇簇拥拥像抬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余的人环伺前后左右,那阵势看上去很雄壮。
中午十二点零七分,我们历经艰辛到达野树林。顾不得喘气,立刻选树荫最浓处开拓出一片地界,将校花安顿下来,这时校花歇息了一路,神色已有所恢复。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这野林里的沁凉令人惬意。
“老赖”已成二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人物。且一号二号人物也在向“老赖”请示下步该如何。
“老赖”自是当仁不让,便发话让男生女生都四散歇息,不准围拢校花,以便通风,她现在已无须看视,而需要安静。“老赖”的话,没人敢不听,大家便散开筹备午餐。校花身边只留下“老赵”、“小刘”和“老赖”,我正待退去,“老赖”又唤住我帮他照看校花,我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忙用眼睛向“老赖”表示感谢之情。“老赖”想了想,又唤与校花最要好的那个女生留下,她一直是随侍左右的。
野树林纯净美好的空气和阴凉使校花恢复得很快,过了一会儿眼珠已动得灵活起来,有了力气,便对“老赖”讲感激话,只讲了两句便被“老赖”打住了话头。
“别说,你不用感激谁。”一旁的“老赵”说:“就是嘛,同学相助,还感谢?”“老赵”这话说得真是蹩脚万分,亏他还对“小刘”有那么一副情肠!
校花说:“可你不是普通的帮助,你是救了我的命呢。”她望着“老赖”,一脸无以回报的神色。
“老赖”幸福极了,说:“我就是救你十次,你也不用感谢的。”
“老赵”这才顿悟,很欣赏地看着“老赖”,说:“真是的,有时候即使是救命之恩也不必说感谢之类的话。”
说完就看了“小刘”一眼。“小刘”却及时将脸扭向了别处。
日近黄昏时,“小刘”请示“老赖”:“我们可以返校了吗?”
“老赖”说可以了。这时校花已基本恢复了健康,正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散步。“小刘”问她是否能走回学校,校花说能行。“小刘”仍有些不放心,分外叮嘱了几个陪同者一番。于是吹哨集合,集合用了半个小时,因为一些同学走得远了,到了林子深处。大家都玩得意犹未尽。我们踏上了归途。已近黄昏,日头斜斜的没了力气,气温降了下来,有了让人舒服的凉意。没有了非常情况,两个班便又分开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校花已无须监护,“老赖”和我也回到了我们十五班的行列。
我们走得不算快,大家仍是边行边玩,我们能够看见校花的淡绿连衫裙在十四班的队伍中掩掩映映。金色的夕阳软绵绵落在她颀长的脖颈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华贵而鲜丽。夕阳就这样如醉如痴地照着她。
可惜后来天色还是黑下来。太阳很不情愿地落下地平线,空气开始新鲜,校花身上失了金色,却给予我们一种宁静真实的美丽。这时四野非常宁静,村庄离我极远,我自己那时仿佛有了一种仙境的感觉。
暮色渐重,校花的身影模糊起来,终于分辨不出,我们却离学校还远。
大家走得小心起来,感觉却是更加美好,有人说一句:“真是浪漫之旅!”
这时听见十四班那边的说话声似有校花的声音,细听果然是她在讲话。她的声音平稳安然,好像并没有出现过中暑。
声音很美很美地传过来,寂静的黑暗里,我们听来有如仙乐。这边的男生便都很放心,又一齐侧起耳朵来听,十五班的队伍便安静了不少。
夏夜宁静凉爽,真是美丽。我从未经历过如此美丽的夜晚。
以后也再没有经历过。我们终于走进学校的大门时是晚上九点半,在教学楼前“老赵”和“小刘”将各自班的学生点了一遍名,确认在数量上没有损失,便宣布解散。
大家都在散去,“老赖”忽然拉着我去找校花,我们直到接近女生宿舍区才在散散乱乱的女生里找着校花,“老赖”有些紧张地小叫她:
“丁倩,丁倩,等一等。”丁倩停住,见是“老赖”立刻很恭敬,却想不出说什么,只是睁着一双美目看着“老赖”,等他开言。“老赖”顿了顿,咽口唾沫,说:“是这样,丁……丁倩,三天以后你等我,我来找你,你的病还须继续做些治疗,否则会复发的。”
丁倩感激地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好的,我等你,我等你!”
“老赖”说:“记住,别忘了,三天以后,下星期三。”丁倩连声说:“忘不了,忘不了。”我和“老赖”往回走时,我狐疑地问他:“‘老赖’,我怎么没听说过发痧还会复发?”“老赖”鬼鬼地一笑,说:
“不如此怎么与校花联系,错过了这个机会再别指望跟校花讲一句话。星期三你陪我去。”
我说:“你真有主意。”
我们一路走,我心中盘算:明天我得想个办法告诉校花不要等“老赖”,“老赖”的话是假的,他别有用心。对,就是这个主意,不能让这厮的诡计得逞。不过这样做很对不住朋友,有些出卖的意味,但为了校花,顾不得许多了。主意已定,我甩开“老赖”扒在我肩上的手,紧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