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乐端着粥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玉呈祥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艰涩。
“来,我喂你吃粥。”行乐见他瞬间恢复冷然,也不点破他,只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吃粥。
直到一大碗粥见了底,行乐才满意地把碗放到一边去,问他:“你知道是谁想杀你吗?”
“……知道。”
“哦,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玉呈祥迟疑一下,“也许很快是我们决裂的时候了吧。”
已经那么多年,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这个时间,比他预料的早了些。但二哥,已经对自己不能容忍了。
等他伤好点,就要把这些年的恩怨了结了,他等了这些年,也厌倦了表面平静无波内里暗流汹涌的局面。
行乐已经被卷了进来,他要保她安全才行。
想起起床时候的事,玉呈祥看着浑然没事的行乐一看,忍不住问:“行乐,昨晚……我们睡在一起?”
“是呀,你发低烧,就拿我当被子了。”行乐看他一眼,已经想到他脑子里装着什么。
“那……”
“放心吧,你伤成这样,什么都没做。我没吃亏。”
“但是你一个女子……”玉呈祥觉得不妥。
“玉呈祥,我是什么样的女子?世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不是吗?同榻共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担心什么?”行乐叹一口气,定定对上他的眼,“还是你现在才说,要对我的名节负责呢?”
“我……”玉呈祥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心里的渴望,“如果我说我想负责,那么行乐……”
行乐瞳孔张了张,笑得千娇百媚,“玉呈祥,不是你想要负责就负责的,你知晓我要的是什么吗?”她要的可不只是负责这两个字。
她要的是他,是他的心,他能够给吗?
行乐要什么?玉呈祥怔忡一下,大抵女子,都不过想要良好归宿,一生的富足生活,而他能够给行乐这一切……他能够吗?
“你若要对我负责,那么一生,就只能要我一个,不准碰其他女子一根手指,你做得到吗?”行乐把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正好碰到玉呈祥骤然黯淡下去的目光。她的心一凉,果然,贵为王爷,他仍然是不愿的吧,毕竟在这个朝代,是她苛求了。
但是如果不能,她何必要这样的负责?
“王爷看来是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看着行乐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玉呈祥想要解释,终究是开不了口。
行乐刚才说的,是一生,这两个字唤醒了他的理智。
行乐,我不是不愿的啊,我也希望会是一生陪着你的那个男子,你都不知道我多么喜欢看着你的笑,可是一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给你一生,我不知道。
你跟我一起,是会更加危险的,像昨天,如果不是北庭夜,也许今天我就已经看不到你了。刺杀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你跟着我,我又怎能保证每一次都会出现一个北庭夜?如果我保证不了你的安全,怎么能给你一生?
也许一开始把你牵扯进来就错了,行乐,如果我知道,我会这样爱上你……
深夜,窗外风声凛冽,假寐的玉呈祥低低叫了一声。
“进来。”
关上的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条矫健的身影窜了进来,单膝跪地,“王爷。”
“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属下已经安排一半人手隐藏在喜乐楼附近,一定会保护行乐姑娘周全。”
“这就好。”见梁弘欲言又止,“还有事?”
“属下想从宫中调些人手。”
“不可,你这是打草惊蛇。”
“王爷,本来保护你的人手分了一半保护行乐姑娘,属下担心……”梁弘顿了顿,“王爷,恕属下直言,您应该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梁弘,你有很重要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保护好的东西吗?”玉呈祥问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有。”梁弘毫不迟疑。
“哦?是什么?”
“王爷。”梁弘补充道,“王爷是属下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好的人。”
“你……”玉呈祥有些感动,“梁弘,如果事败,你走得了便走吧……”若可能,他也不想让梁弘陪自己一起死,他还有大好的年华。
“王爷,属下一定与你共生死。”梁弘知道王爷的意思,可是他怎么可能走呢?他这一生已经认定,他的命是王爷的。“属下告退。”
房间里恢复沉寂,玉呈祥长长地叹息。
他突然想起六岁那一年,母妃抱着他教他识字的场景,那么多年,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母妃最先教他的除了他自己的名字,还认真把“瑞”字教给他,难道母妃早就知道二哥会加害她么?
“母妃,我很快就要为你报仇了,但是我也知道,和他斗,我的胜算仍然是太少,母妃,你要保佑我,你看,已经那么多年了啊……”
“行乐,行乐——”白小矜急急地拍行乐的房门,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把呵欠连天的她给拽着走。
“哎,我说小矜,你干嘛呀?我午觉没睡好呢……”
“有个奇怪的客人来了,指名要见你呢。”
“什么奇怪客人啊?”行乐拉着门不肯离开自己的房间,她要睡觉,这几天为了照顾玉呈祥她都没好好休息呢。
“他说他叫巴木错……好像没记错吧,连名字都奇怪,你去看看。”要不是他出手够大方,她都不想理他。
巴木错?那个异族人?
“那你总得让我洗个脸梳梳头吧,这样子怎么也不像喜乐楼的头牌啊。”行乐把小矜的脸转过来,让她看清楚自己身上睡觉睡得皱皱的衣服。
也对,这样会坏了喜乐楼的形象。小矜点点头,“那你快点,我先应付他一下。”
巴木错?他果真来了。
行乐走到门口时时候,巴木错正自斟自饮,下午的阳光从西侧的窗口向里面延伸一寸,再一寸。等地上的光移动了三寸,她才走进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巴木错看着她,目光直接而锐利。行乐迎上,唇边仍然是千年不变的浅笑,但明眸里的认真丝毫不逊色于巴木错。
发色有些浅,晒成古铜色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红,明亮的眼以及宽厚的嘴唇,只有那一边的人,才有这样的相貌吧?她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他腰上厚重而古朴的弯刀。
“大胆!”旁边有人叱道。
行乐叹口气,收回手,转头看那个侍卫,又是他,这人怎么总喜欢呼来喝去的?她看着那个对她怒目而视的男人,心里不知怎的闪过一丝异样。再细看一下,行乐目光蓦地一凛。
这个侍卫眼角处,有一道淡褐色的疤痕。
巴木错看着行乐冷硬的目光心内一惊:一个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
“桑格,退下,不得对行乐姑娘无礼。”
桑格低头退了下去。
行乐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心中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
“不知道亲王这次来喜乐楼有何贵干?”
隐隐感到了行乐语气里的不善,巴木错不知怎么的有些凛然,他笑着说:“一则上次菊园一别,巴木错仰慕行乐姑娘风采,特来拜访,二则听说喜乐楼美名,想来见识一下玉鄄城第一雅楼的过人之处。”
“听亲王口气,大概有些不以为然吧?”行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这些年来到各地游历,也增长不少见闻,世上歌舞之流,能入我眼的大概也不多了,希望行乐姑娘能给我一个惊喜。”巴木错生性豪爽,也不兜弯子。
行乐沉吟一下,说:“请亲王稍候。”说罢手掌拍了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