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从医院出来,抬头望着夜空中星星的忽明忽暗,看着远处夜灯的灯火阑珊,殊因恍若隔世。刚刚的经历明明并没有过去很久,逃跑时磕磕绊绊的一些擦伤还在隐隐作痛,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手紧紧攥着披在身上的外套,真的好温暖。这温暖在这样可怕的经历过后是那么的让人眷恋。
小敏刚刚让家里人接走,出了这样的事,估计家里是不会让小敏再住学校的宿舍了。她实在羞愧,如果不是自己昏了头拉着小敏去唱K,也许现在小敏还在宿舍香甜的梦里,不必在今后的记忆里留下今晚可怕的痕迹。小敏却什么也没抱怨,只是默默的跟着家里的人走了。临走时还让她明天给她打电话。
直到小敏提到电话,殊因才发现她的电话并不在身上,可能是丢在了KTV或者是丢在了那条长长的幽深的巷子里。她现在的脑袋一团浆糊,记忆有点错乱,实在想不起手机到底丢在了哪里。反正姑姑正在飞温哥华,并不在家,橘皮这个时候也早该饿着肚子独自回狗窝睡觉了,想让它像101忠狗似的守在门口等着半夜没回家的主人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为了食物也不可能。挺好的,这样她就不必在如此悲惨的时候还要发愁去费心安抚谁,或者给谁一个交代。
这样的孜然一身,真的挺好。不是吗?
既然如此却为什么这么的眷恋着肩上外套的温暖,别逗了,殊因,难道你想像小敏似的见到家人鬼哭狼嚎一样把恐惧,害怕一股脑的抛过去,那样没有形象的恣意的发泄自己的情绪?你不是一向最不耻不顾形象的歇斯底里吗?你不是总嘲笑那些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最懂得装柔弱的女人吗?难道你也想变成那样吗?是吗?殊因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直到面前出现了马兰的身影,扯着她紧攥着外套的手暴躁的冲她喊:“你傻啊,大半夜不回家唱什么K,就算是唱K也要到我开的‘明珠’来唱啊,你脑袋进水啦,翅膀硬啦,平常拉你去你说什么也不去,现在倒和别人唱的很high啊!”
殊因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马兰的声音一开始还很大,却逐渐慢慢的小了下去,她被殊因满脸的泪水吓到了,“我就说你两句,你哭什么?你哭我就不说你啦,就你这样的哪天被卖了你都不知道,傻的要命,还自以为聪明,还倔的要死,就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人——告诉你,再有下次我就——喂!你、你别哭了,早干啥了?有哭的劲儿多动脑子想想,下回还去不了?就你那身板儿人家一巴拉就倒,跑的慢还没有眼色,你说还去不去了……”
一头撞进了马兰怀里,马兰没防备抱着殊因一起被扑到了医院门口的石柱上,殊因的泪水就像压抑许久却终于决堤的海突然爆发,她不顾形象,放声恣意的哭着,赫然和小敏的表现雷同,边哭还边把泪水往马兰的衣服上抹,不一会就弄湿了一片。马兰还想滔滔不绝的的训下去,正想把她推开继续,可是手抬起了却迟迟没有发力,过了一会儿只是轻轻落在了殊因因抽泣而不断耸动的肩膀上,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不习惯表示母性关爱的哄人,马兰语气很生硬的安慰。殊因却渐渐止住了哭。
“多亏你哥哥,刚才我已经谢过了,你再帮我谢谢他。”殊因这时才发现掉到地上的外套,回身捡了起来,对马兰说道:“帮我还给他。”
马兰却没有接,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望向殊因身后,说道:“你自己还给他吧。”
殊因像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去,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因为背对着光源,只看到身体的轮廓,却看不清表情:“谢谢你。”殊因心情复杂的说道,脸颊边还挂着泪,却挤出了一抹笑。她并不知道这样的笑有多么动人。只是很努力的笑着,想表达感谢。
在心底叹息了声,马铭最后说道:“走吧,送你回家。”并没有拿回衣服的意思。
送了两次都没有送出去,这外套在殊因手里好似变成了烫手山芋,最后还是拿在了自己手里,一会等他走的时候再还给他吧,她心里想。
在这脆弱的一刻,外套上的温暖让她心安。
英雄救美的桥段发生了,却真的没有小说上和电视剧里的浪漫。只是想到那个男生,心里有微微的异样,共同拥有昨晚那样的记忆,并不是让人能感到愉快的事。明明不熟,只是因为认识了马兰才和马铭有着几面之缘的接触,现在却被他看到了那夜的狼狈和崩溃,每每想到这里殊因就想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连着翅膀捂着脑袋一起埋进沙子里。外套那晚到底没有送出去,让她怀疑是不是他嫌自己披了弄脏了,所以才嫌弃的没有拿走。于是回家胡天胡地的睡了一觉后,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洗了,现在正挂在卧室里的阳台上,抬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
拿到学校去还是太显眼了,想到要去高三的教学楼里,殊因就有点胆怯。青学的高一和高二是一个教学楼,高三却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在整个校区的东南角,独栋。旁边就是青学的图书馆,还有上次的那片树林。还是拿给马兰好了,打定了主意,殊因把衣服郑重其事的叠了叠,还左挑右选了一个袋子,轻轻巧巧的拿起,趁着周日午后的阳光,出门直奔“沸腾之乡”去了。
“不是叫你自己给他吗?怎么又送到我这里了,这两天哥哥忙得很,我也很少见他。”
“你们是兄妹好不好,在学校也可以见啊,再说拿回家就好了嘛!又不是非要见。”殊因小声诽腹着。
“什么?”马兰提高了声调,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啊,啧,啧,才发现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说,对于这样的大恩,作为回报不以身相许也应该亲自把衣服送回去啊,怎么能让别人帮忙还呢,还真没有诚意。”
殊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气的。什么啊,本来当天就要给他,他不要。现在还要自己麻麻烦烦的送。关键是在这个青学的地下头头面前,殊因总又一种畏惧心里,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哪里还敢往前凑,这是纯粹的找不自在。
想到这里,殊因趁着没人,扭糖葫芦似的拧着马兰的衣摆,耍赖道:“你就帮我带回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一般这种情况,马兰也就半推半就的应了。但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的拨开殊因正在作怪的手,声音有些冷清的道:“殊因,你真的不知道?你真的以为我哥是见义勇为的模范了?阿猫阿狗都会施舍?他可不是善男信女,你不会没听说过我家的家庭背景吧!”
马兰坐回了椅子,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优雅的翘起了一条腿,不知从哪弄出了一根烟,抽了起来。殊因很吃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马兰抽烟。马兰烟雾缭绕下的脸,却有些看不清起来,这样的马兰像一个陌生人。倒是和马铭给人的感觉一样,似一对兄妹了。
原来自己错了,他们本来就是兄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相像。是她自己昏了头,才错以为马兰和自己一样。怎么会一样呢?
抽着烟的马兰还记得从医院回去的路上,他和哥哥的对话。她正惊讶怎么是哥哥救了人,哥哥居然也会救人?还是和他不怎么相干的人,虽说殊因因为自己的原因哥哥也见过几次,可是以他的性格,能伸出援手还是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事后还处理的这么细致,又送医院,又连夜通知她来,简直就有些婆婆妈妈了。这些行为如果换成其他人,再正常不过了,可在哥哥身上出现,就有些耐人寻味。所以那夜她才会说让殊因自己把衣服还给哥哥。是试探也是确认。
哥哥是怎么说的来着?
是了,哥哥说:“让她来找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边噙着意味莫名的笑。马兰当时瞪着眼睛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的事?”却换来了一只大手在头上胡乱摩挲一气。“小丫头,管得真多。”
“那你要我怎么样?”耳边传来殊因有些懊恼的声音,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最后搞的这么复杂。殊因腹诽着。
真的很幼稚啊,这样幼稚的女孩子真的会吸引哥哥吗?马兰腹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