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四个字之后,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沉闷起来,知府大人看着陈碧,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强行征收商税,江南局势势必会一触即发,遗害。。无穷啊。”
陈碧坐在他旁边,听到这话之后眉头略微耸了耸,最终却还是无动于衷。他看向这位因触怒前任权相而贬至怜光知府的老大人,看到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的眉角上打下一串阴翳,似乎老大人一瞬间老了许多。陈碧艰难的动了动嘴唇,然而最后说出来的话却只有两个字:“抱歉。”
青苇先生端坐在椅子上,他目光落在书房里一层层的书柜上,眉头紧锁,许久之后却洒然一笑,道:“大人无须致歉,为国谋略,并无对错。”说完这话,他转而望向知府,轻声道:“府尊,咱们有的忙了。”
知府大人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强征商税,势必引起所有江南士绅商贾和官员反弹,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作为府尊的郑大人自然需要全面谋划,重点防守。。说白了,就是延请那些富贾商宦们,好话说尽,赔礼道歉。
虽是父母官,但有时候,江南的官员在某些层面上,却比孙子还要孙子。
陈碧当然也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于是不好意思的歉意一笑,有些尴尬的道:“听闻青苇先生的公子是怜光城才子之首,我与先生公子也曾有一面之缘,故今日想设席宴请城中生员,还望先生应允。”
在有大的动作之前,先安定好城中读书人的情绪,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读书人万一倔起来,就连他这个钦差大人也会大感头痛。
这种事情青苇先生自然同意,于是便替儿子应允下来,说道:“犬子今日去笑佛寺文汇去了,既然大人有请,我这就派人知会了他。”说着顿了一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叹道:“这孽子顽劣,若不提前知会,不知道又要厮混到哪里去了。”
钦差虽然到怜光城才短短几日,但对城中风闻也算了解,不自觉就想起了大才子徐温和醉花阴流月姑娘之前的传闻,于是会心一笑,点点头道:“年轻人风华正茂,少不得要快意潇洒,徐公莫要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青苇先生不愿多谈这些事情,于是点头称是,顺便吩咐下去,去把公子请回来。三人在书房中又开始商讨方略细节事宜,诸事种种,且略去不提。
先说那笑佛寺中,山门前的楚汶已经喝了一肚子茶,与玉星儿也闲聊了许久,专等那徐温出来。不过左等右等,转眼二个时辰都快过去了,楚汶都已经去了三趟厕所,却还没等到徐温,这让楚汶大为恼火。心想你****的既然都看见了老子,怎的还能安心在那扯劳什子的文会,下一出的故事你甭想再从老子这儿拿走一个字儿了!
刚想到这里,却看见徐温已经从山门前出来,不过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下人,楚汶一愣,心想莫不是你家老子派人要提你回家?正这般想着,那徐温已经渐渐走出了山门,来到了距他不远的地方。楚汶看见徐温微微偏头正听那下人说着什么,略微一愣神,徐温便已经走到了茶铺,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出什么事儿了,你嫖妓的事情被老爷子知道,要执行家法了?”楚汶不由打趣,却没在意身边的玉儿已经满面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温奇怪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玉儿,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道:“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顿了一顿,他压低声音,轻轻对楚汶道:“那位钦差大人,终于要下定决心来猛的了。”
“哟。。”楚汶惊了一下,随即笑道:“果然是容不得沙子的人,我还以为起码要等到中秋节过后呢。”
“今日府衙里都闹翻了天,咱们这位钦差当即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来次狠的,压一压这股邪风。”徐温声音略微有点无奈,叹道:“他这一起劲儿,不知道接下来怜光城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楚汶嘿然笑了笑,道:“不管什么样子,风浪和怨声载道是免不了的。”
徐温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道:“你今儿来笑佛寺干嘛?还有,找我什么事儿。”
楚汶暗赞一声聪明,脸上微笑,认真道:“还真有点事儿要求你。”
“赶紧的。”徐温瞥他一眼,投去一个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
楚汶也很干脆的道:“这几****帮我好好把那《杜丽娘慕色还魂记》在你的圈子里宣传宣传,自《惊梦》以下都可以透露出去,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这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徐温一愣,随即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之前听说这事儿你气的火冒三丈,怎么今儿个转了性子?”
“嘿嘿。。”楚汶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名声也不是什么坏处吗,再说。。”说到这里,楚汶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沉,闷声道:“你小子也不早告诉我,这书现在市价那么高,从实招来,你这家伙中饱了多少私囊!”
“我哪来什么私囊!”徐温瞪了他一眼,不过也算是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感情是要拿这书赚钱,好在徐温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道学先生,也能理解楚汶,当即应承下来,点头道:“这事儿好说,其实不用我做宣传,如今那故事也已经红透了半边天。”说着,徐温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在笑佛寺中,甚至那老和尚都听过这则故事,这名头啊,早就打出去了。”
“啊!”听到这话,楚汶不由惊了一声,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臂如三言二拍里的风流韵事,吃吃的贼笑了两声。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不过单听这笑声,那腌臜心思便昭然若揭,徐温再次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人家这儿是名刹,宝相庄严佛法厚重,少瞎想。”
楚汶点头称是,心中却狂呼少他妈扯淡,佛法厚重不还是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招揽沙弥,老子可不受这份花心思。
徐温也不去计较他神色里的不恭,他身边的下人轻轻向他躬身提醒,徐温这才摆摆手说道:“什么事儿回头再说,现在我得走了,家父要我去拜见钦差,耽误不得。”
楚汶点点头,捂着肚子道:“我也该走了,为了等你喝了一肚子茶!”说着嘟囔两句憋死了之类的话,转身朝老板道:“大哥结账吧。”
徐温翻了个白眼,冲他道:“明天若是无事去你那喝茶,我先走了。”说着与那下人走了开去。那山门前面备有一辆马车,徐温快步走过去,转眼就上了马车,车轮碾动,向府衙而去。
那下人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与徐温的关系不错,见得徐温与那明显地位低下的小子说那么多话,心里不由得微微起疑,等公子上了马车,这才有点纳闷的问道:“公子爷,那人。。是谁啊!”
徐温上了马车,略微舒了口气,听到下人这么问,嘴角不由浮上了一丝微笑,轻声道:“你可不知道他,他可是一个很奇。。坏了!”话说一半,他突然一拍大腿,继而整个人都要站起来,冷不丁撞上了马车顶棚,痛的他哎哟一声,然而却忍者疼向车夫叫道:“回去回去!”
车夫不明就里,不过既然公子吩咐,当然要听从,于是调转车头,向笑佛寺而去。
那下人整个人也懵了,忙不迭给公子揉脑袋,徐温却满眼放光的道:“摊上这么大事儿,怎么能把这小子忘到一边儿去。”说着他已经笑了起来,一边揉脑袋,一边自言自语低声喃喃道:“既然你是无师自通天降奇才,那今儿就让咱看看,你到底敏言讷行的愚夫,还是敏言敏行的异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