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于城北暗流涌动,这却不妨碍楚汶极为闲适的找点乐子。
萍逢楼的工作,虽未辞掉,但却也等同离工了。楚汶原想着再干一段时间,至少等自己户籍从东家那里撤掉到官府重新造册再讲,可庆家集的事儿一发,自己却再没了闲工夫。既然这样,倒不如一起辞了算了。如此打算着,他就更不用去萍逢楼做工了。
今儿的楚汶,比什么时候都惬意。
趁着黄昏的功夫,他便带着玉儿出了城,来到了这梦华江山。
其实以他的本意,是十分非常特别不想带玉儿来的。可是玉儿如此冰雪聪明,从他的闪烁其词中便嗅到了一丝不好的味道,因此极力要求跟来。而且还自作主张重新为自己化了个妆,此番易容的更为形象,甚至连胡子都贴了出来,让楚汶想拒绝都不行。
怜光府临江而立,宽阔的江水漫过这里,留下了一大片缓冲平原,怜光府就是坐落在这片平原上。而江边,随着年月增加,富户越来越多,也被人修建出了许许多多的阁楼。
这些阁楼,有很多是良家用来休闲度假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城中做肉皮生意者盖的花楼。
说是花楼,其实并不十分正确,因为这里原本是没有多少人的,只有临近了中秋佳节,才会陆续住进来许许多多平日里千金都难得一见的姐儿们。而寻常里,因为怜光府城夜里下钥,黎明开门,所以不管是鸨儿还是姐儿,都得安安稳稳的住在城里的楼子里,才能就近生意。
也只有趁着这一年一度的花魁赛,姐儿们才能一逃闭塞苦闷的楼子,进入这临江修建的阁楼水榭里。
从八月初十开始,城里就开了禁,允许青楼把生意大头往江边腾挪,所以从十一开始,江边就已经是灯火如织,通宵达旦了。此时正值八月十三,已经开了三天的禁就更加辉煌了,不少画舫都已经聚集在江上,搭彩楼,点华灯,极尽所能的吸引客人。
虽然为避免江上航道堵塞,这些画舫都被圈定在一定的范围内,但凭着梦华江的宽阔浩淼,被圈出来的地方,也算是极大的一片水泊碧湖了。
没错,说一千道一万,楚汶今儿出来,就是奔着这画舫秦楼来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带着玉儿的原因了。
看着身边精神抖擞,而且神情激动的玉儿,楚汶心里不禁暗叹一声: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无耻。。或者说无力的嫖客吗?
不过自己今日到这里来,却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他是要请客吃饭的。
而且让他比较激动的是,这饭钱不用他掏。如此怎能不让他想起一句话来:我请客,你掏钱!
闲话少数书归正传,原来是他今日去拜会了青苇先生,希望青苇先生能央告府尊,请那位钦差吃个饭。楚汶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摊明了讲。搞阴谋他不在行,而且这等事情,阴谋绝对没有阳谋来的彻底干脆,而且效果奇好。只是没想到府尊竟安排到了这里,府尊府尊,简直是。。简直是为府不尊啊!
若这话让府尊大人听见,肯定要叫起了撞天屈。因为提议到这梦华江边的画舫里吃饭的,不是自己,正是那钦差大人。用钦差的话说,久闻怜光府花魁赛盛景,虽未至中秋,但某甚是好奇,不如今日前去一观云云。。府尊也是主随客便,才给安排到了这里。
当然,能够说服府尊为从未谋面的楚汶做助攻,其间青苇先生下了多少功夫自不必说。
还没走到江边,楚汶和玉儿就已经被汹涌的人潮给淹没了。
江南不比多灾多难的北方大地,此处河道纵横、气候湿润,神州天时被梦华江以南的土地占的干干净净;再加上有大江穿梭温柔的穿梭而过,冲积出大量的膏腴田亩,森林平原也不胜枚举,更添了数不清的地利;再加上江南人极善经商,也勤劳刻苦,竟是连人和都揽去了不少。。这天时地利人和被糅合在一起,自然风光无限。
别看那西北灾荒闹的沸沸扬扬,城中部分商户歇号又人心惶惶,但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日子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影响不大。这不,放入夜没过多长时间,梦化江边就已经人满为患,处处都是人头,入耳的全是鼎沸的人声,就算是贴近耳朵说话,也得大声吆喝,否则难保理解起来会南辕北辙。
楚汶无奈,谁让江南的百姓生活那么富足呢,有热闹不凑才是傻瓜呢。
眼前是一条官府出资修建的直道,名曰“江花街”,宽约五丈,至于长,那就看不到边了。直道横在江畔,两侧载满柳树,柳树上都挂有微黄的灯笼,照的江花街如同银河倒泻似的。此时纳过了花魁税的商贩们纷纷在此处结棚经营,放眼望去,各色吃食琳琅满目,什么水晶饺、蟹黄包、糯米饭、螺蛳粉让人眼花缭乱,看的口舌生津。。玉儿更是满眼放光走不动路。
见此情景,楚汶只好任由玉儿逛来逛去。反正离约好的时间还早,自己也不图那份儿早去的礼貌,果断带着玉儿一路走一路吃。
江南人生活优渥,对吃食尤其讲究,单说那糕点,便有八大类。油酥、混糖、浆皮、炉、蒸、酥皮、油炸等。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君不见摆着的各种饮品也让人走不动道。
什么甜米酒、果浆酒、春梨酿、简直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
没走多远,玉儿便捧着肚子不愿意走了,就是这个时候,她手里还捏着一串儿糖衣藕,自己吃不下,又不舍得扔,死活赖着让楚汶替她吃了。
楚汶不喜甜食,只能左右推辞,闹得不亦乐乎,正笑嘻嘻你追我赶,却忽然听得旁边有个沉闷的声音冷冷道:“谁家儿郎如此孟浪,贵人在此速速退去!”
楚汶和玉儿一愣,转身一看,便瞅见街当中有一大片空地,站着五个人,其余的百姓都绕道而行。
这般的霸气蛮横,玉儿倒是头一次见。她天性质朴,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儿了,当即一句话顶了回去:“谁家奴仆如此蛮霸,还不作揖道歉!”
那方才说话的人一贯的横行惯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了刚才的话,却不料转眼间竟被人夹枪带棒的顶了回来,当即脸色一沉,回过头来,看着玉儿冷声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玉儿还待反唇相讥,却听到那五人中有个厚重的声音响起,说道:“莫生是非。”
听到这话,那人才收回目光,轻声道:“是。”然后瞥了一眼玉儿和楚汶,施施然走开了。
玉儿气不打一出来,叫道:“他们还有理了!”
说完这话,玉儿却发现身边的楚汶神色玩味的看着那一行人,不由得一愣,朝楚汶问道:“怎么了?”楚汶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玉儿啊,你猜前面那人是谁?”
玉儿皱了皱眉,说道:“像是哪家的员外吧?或者是豪绅?官人?”
“都不是。”楚汶笑了笑,道:“这就是咱们那位钦差大人。”
“啊!”玉儿吃了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楚汶嘿嘿笑了笑,指着那渐行渐远的一行五人,道:“看见那四个站在周边的护卫没有?都是带刀的。咱们大晔朝除了官家人能佩刀之外,谁还敢私携兵刃?”顿了一顿,楚汶看了看玉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自然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于是补充道:“当然,仅此还不能确定那就是钦差。可是你注意到没有,这些护卫里面的衣服都是红色,外面却都披着黑色的披风。”
“是啊。”玉儿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那又怎么样?”
楚汶摊了摊手,道:“朱衣玄披啊,这可是大内侍卫的标配,寻常官人家的护卫有这么大来头吗?”
玉儿顿时明白过来,长长的“哦”了一声,却又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呃。。”楚汶语塞,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转而说道:“咱们悄悄跟上去,盯一下他的哨如何?”
玉儿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即道:“极好,就听你的。”
语罢,两个人便悄悄缀了上去。可怜惯见风浪的大内侍卫,却绝对没有想到,在这等地方,还有如此闲着无聊之人,一时兴起就要跟钦差的哨。当然,就算他们想到了这一点,如此茫茫人海,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只是楚汶绝对没有想到,在他们走后,也有两个人跟在了他的背后,如尾巴一般。
“猴三儿。”一个身子瘦弱如同麻杆儿般的人冲身边那个矮小的矬子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前几日楼子里走掉的婢女吗?”
“没有。”那猴三儿倒是实诚。
“去你娘的屁!”麻杆儿顿时一巴掌抽了出去,低声怒道:“那你喊老子过来干嘛?”
“你听我说完嘛!”矬子猴三儿无比委屈,揉着通红的脸颊,说道:“我没看清楚,但我听清楚了呀。别看她换了身儿装扮还易了容貌,跟个男子似的,但只要和那边上的少年郎说话,她的女人声音就掩盖不了。而且。。”那猴三儿献宝似的冲边上的麻杆低声兴奋道:“我还听见那少年郎,喊她做‘玉儿’。。再看这身段,绝对没跑了,你还信不过我猴三儿的眼力?”
麻杆儿这才明白过来,当即道:“娘的,找了她好几天了,差点没被楼子里那老娘们儿抽扒了皮。。你盯着,我回去带人来,这回绝对跑不了她!”
“是.不过,她身边那男的呢?”
“打个半死扔梦华江里,是死是活看造化!”麻杆儿不耐烦的大手一挥,“敢动醉花阴的婢女,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