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成幕,阮维东负手伫立窗前。
良久。
直到敲门声响,微转过身形,按了摇控。
姜恒站在门口,握着档案袋的手指,稍稍地凝重了几分。
脚下的步子,滞缓了几秒方跨进去。终于明白,为何调查清楚便知不可告诉老夫人的原因。
身后的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房间里空寂得像是无人存在,却又压力重重。他的脚步落在地毯上,消弭无声。
男人的背影,一眼望去,叫人压抑地说不出话来。
姜恒略作迟疑,沉默地将档案袋递过去,静立于一旁。
那里面的资料,并不完全,却也叫人震惊。
他在老板的授命下,调查过许多的事情,却是从未有这一次般艰难。
所有的痕迹,被人为地消除于无形。欲盖弥彰,不过是让人更加地怀疑。
阮维东迟疑了几秒,那垂在空气里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握成了拳。
“是她吗?”声音,低沉地像来自地狱,布满阴霾。
如果,是她,该如何?
这么多天,反复想过的问题,在这一刻却还是毫无结果。
本来想过,要报复,那是二十年恨意的积累。
可是,安槿却说,那是他的母亲,给了他骨血与肉。再有错,也是上一辈的恩怨。彼时他年幼,必定有许多的隐情为他所不知,怎可妄下了结论。
轻声一句,便动摇了他根深蒂固的信念。
那是支撑了他二十年不断进取的仇恨,放弃吗?如何得甘心。
却是,她提醒了他,那些离开的理由,是否也该给一个交代。
姜恒张了张嘴,看男人脸上神色难辨,半晌吐不出声音。
那里面的资料,已是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那座庄园的主人,便是他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亲生母亲。
初时,得知这讯息,姜恒震惊得大半天不曾言语。
在阮维东手下这么多年,对于阮宅的事,也多少了解一些内幕。却是,从未想过那传闻里已死去的女子,仍存活于世。
许久,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是!”
并不是个太意外的消息,那张脸,在11岁的记忆里,已刻成画,怎么忘。
只不过是,想更确切地肯定。
世人相貌,各有千秋,除去双生子或者亲属关系,有那么一两个相似的面容,不是没有这机率。
何况,年岁碾过,总有一些细微地改变。
初见时的震惊,隔着车窗的距离,看见她与安槿在路旁有说有笑。
那一刻的方向盘,握在手里,有种力度想掰断。
那女人,却是不曾将他认出。
是呵,三十岁的男人与十一岁的孩子,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早已没有当年的影子,她怎会认得出来。
何况,成年后的他,与父亲在相貌上,若不细看,瞧不出几分相像。
或许,那个女人,连父亲长什么模样都已经忘记了吧。
二十年,足够忘记一个人,消弥于时光中渐渐淡去了影子。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对她痴恋不舍的父亲,甚至那个男人,为她丧了性命。
指微抬,朝姜恒挥过手,“你先去忙吧。”
姜恒略有担忧地望过他,心底微叹,“好,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对这个男人,到底有几分担忧。
这些年,于他,他是上司是老板,也是朋友也如兄弟。其中默契,不是外人能懂的。
听见空气里有微滴声,是摇控在开启。
迟步走出,当门在身后又轻然合上时,终是轻叹过一口气。于门里的那个男人,那一叠资料,不知又会掀起他怎样的魔障。
即便看他脸色沉静,那层担忧,却是无处不在。
阮维东盯着手里的档案袋,眸子明了灭,灭了又明,再复灭。
许久之后,他回到办公桌前,将身体陷进松软的转椅里,将纸袋随手一丢。打开抽屉,心烦意燥地打开旁边抽屉,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刚吸上一口,想起曾与安槿约定的戒烟。怔了一下,朝烟灰缸里狠狠一拧,余烟丝丝袅袅。
竟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想到她。
安槿,若是此刻在身边,该有多好。至少可以抱着,感觉一个真实的存在。
触手,却只是几页薄薄的纸,透着凉意。
一字一句仔细看过,不肯错露了一丁点信息。关于那个女人的,终究是欠一个年少的孩子一个解释。
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留给他最后的印象却是铁石心肠,冷漠如冰。
资料里详尽的是她销声匿迹三年后,在爱琴海畔定居的一些情况。
生活倒是简单之极,以画为生,化名苏阮,小有名气。
本名苏芫的她,怎可用父亲的姓贯在她的姓名当中。甚至于,那个孩子,也叫苏怀慕。
苏怀慕。
他的父亲叫阮慕天。
怎会这样。
那处庄园,在她定居前的七年就已经买了下来。买的人不是她,她却是所有者。
是父亲,亦或当年她的私奔者?不曾查出。
那个孩子,在他看来,是她与别的男人的种,却是取了与父亲相关的名字。
怀慕,怀慕。
是忏悔之音吗?
那座庄园里,并无当年她与之私奔的对象。
冷笑,被人抛弃了,才念至了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