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电话,不是她故意要偷听的。
不过半夜醒来,想要喝水,正要开灯时,发觉身边无人。
月色正撩人,自窗前倾泻而来。
四周很静,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客厅里有人压低了的声音。
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眯了眼睛看时间,凌晨三点。
他的声音,若隐若闻,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里,叫她微微困惑着。
深更半夜的,难不成还在谈工作?
彼时她想的是,大概是怕扰了她的睡眠,所以他才会离开卧室去通电话。
所以,端了水杯就去开门,没想别的多余。
只是门刚开一隙,就听见他在说,“我不希望那对母子再接触到安槿。”
就这一句,把她钉在原地。眉心拧起,他怎么可以点控她的人生。
她站在门的这一侧,从微小的缝隙里,偷听到了他后来电话里的全部。
不曾指名道姓,但是,母子,希腊,不想再见等字眼跳入她的耳朵里,便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他说,让他们滚回希腊,至少,在墨城,他不要再见到他们,否则,他会更加不客气。
他站在阳台上,背影模糊,客厅里的灯,不曾开。
朦胧夜色里,明明晚夏未去,初秋未来,她赤着的双足,落在地上却有了冰凉的感觉。
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全身充满的恨意正以不可隐忍的姿势散发出来。
许是,没有发现她已醒来。
她就站在那条门隙的后面,静静地听着。
听他压低了的声音里,提到苏氏母子。
是的,苏氏母子。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笃定,一定是他们。
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母子同时相熟的更少,若说在希腊的,那还当真只有他们这一对。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推理,却让她有惊骇的错觉。
他对人冷漠是事实,但无端仇恨一个人却也不是他的风格。
那一刻,安槿想了茶吧里与苏姨的对话。
彼时以为不过是场平常的聊天,此刻却闻到了不动声色的关注。
安槿忘了话题是如何引渡到他的身上的,好像是在苏姨不经意的一句问话里,提到她何时会结婚。
当时她说,尚在考虑。
苏姨便紧接着追问了一句,是否他不愿意。
她摇了摇头,说是自己的问题。
说是问题,其实已不成问题。只是这些天,他忙得未再提及,她也就没往那么方面想。
似乎,结不结婚于她来说,已不是件多大的事情。
她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相濡以沫的感情,结婚尚且可以离婚,一纸证书并不能绑牢两个人的幸福。
如果爱,无论何种形式,都会爱下去。但若不爱,婚姻不过是具空壳。
所以,这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反倒比以前要开阔了许多。
苏姨说,若在一起,犹豫不是件好事。如果爱他,就下定决心,让他安心,给他幸福。
回想起来,苏姨在那一刻的神情里,闪过些激动,像是拜托着某些事情。
当时安槿以为她是有感而发,细想过来,却是发现,不似那么简单。
阮维东的电话,两三钟后结束,她却像是站了很久。
慌忙转身间,膝盖撞上了旁边的藤椅,疼,只能忍着不出声,迅速回到床上,恢复如初醒前的睡态。
一些突如其来的感觉,纷纷扰扰乱如麻,有待寻找出线头的那一端。
他不久即推开了门了,很轻地,若不是清醒异常,几无感觉。
身边的床,很快地微微塌陷了下去。似乎,有目光紧凝着。
她让自己保持着最平和的呼吸,像熟睡了过去。
良久,他的手与脚悄悄地盘踞上她的身体,一如每个晚上霸道的姿势。
唇如蝶翼,轻落在她的额上。
听见男人低低地叹,落在她的耳朵里是千回百转。
男人,有了不愿让她知道的心事。
她却发现,自己已经窥破了冰山棱角。
只是这消息,一时半会叫她不能正常反应过来,且有某种不确定感。
所以,她问王伯,关于他母亲的名字,是否也姓苏。
王福弓着腰,手中水壶嘴里的水倏然收住,脸上有那么片刻地怔愣。
“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了就问问。”她说。
事实上,这个问题,已经纠结了她整整一天。
阮维东不说,老太太不能问,怕引她伤心事。秦姨到阮宅的时间,算来其实比她还迟。至于妮慧更是没有问头。
这座宅子里,唯一有希望打听的,只剩下王伯。
王福依旧猫着他的腰,继续浇他的水,只是神色渐凝,“小槿,你要问的,只怕不止这些吧。”
安槿笑,“王伯真聪明,但我现在就想确认一下她的名字。”
事实上,如果再能弄一张半张的照片,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王福终于搁下水壶,慢慢地伸直了腰,眼神恍然间变得犀利。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说有事其实也没什么事。说没事其实也算有事。王伯你也知,这事是他的心魔,要除掉他这块心病,我至少得了解些基本的信息。”安槿用了三秒的时间思索,与他打起了太极。
有些事,未到证据时,不想说得太明朗化。
王福有片刻的沉吟,楼道间忽然传来脚步,他迅速朝她望过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姓苏,单名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