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很快从细小的缝里漫进来,她拧了湿毛巾,捂上了儿子与自己的鼻子,防止烟尘入肺。
她在拿生命作赌注,她期待能透过监视圈外的人,寻找到救援的力量。
张云夏在墨城的势力确实叫人忌惮几分,但在这里,在万里之遥的国外,却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有人在试图撞击着房门,不断地叫着要她开门,她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怕,有妈妈在。”她安慰着孩子。
事实上,她的心里亦无底。输赢不过一把,生已不如死。
她不惧怕死,只是可怜了还从未见过父亲的儿子,尚来不及被阮家人知道的孩子。
她离开阮家时,亦不知自己怀有身孕。
这是个意外的生命,来的不是时候。却陪她度过了许多个难熬的日子。
张云夏几度想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她以死相胁方才保留了下来。
她的儿子,与慕天的孩子,怎能被人伤害。
或者,被人利用。
张云夏想把怀慕从她的身边带走,说是给他最好的教育。其实她明白,他是想将她与慕天的儿子,训练成他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为他所用,像是要针对什么人。
这是她不小心偷听到的。
一个母亲,可以忍辱负重,可以被家人误会,可以不被理解,但不能让人毁了她的孩子。
于是他以婚姻为要胁,只要结婚,他便会放过她的孩子让她亲手抚养长大,否则……
她却是不再相信他的承诺,孩子尚小,没有太多的分辩能力,大人的一举一动皆会影响到他的成长。
丈夫善良一生,她不能让他的孩子步入邪恶之境。
原来忍唇偷生并不是办法,有些人,总会得寸进尺。
一旦与之结婚,他们母子将会处于更被动的地位,那是万不可屈服的事。
纵火,不过是被逼无奈之举。有谁,会愿意以生命作为赌注,何况,还要搭上儿子的性命。
在数年之后,当母亲与许怀慕聊及此事时,她说,那一刻,当烟雾浓滚时,呛至思维停顿,她看见他小小的脸泪流满面,那是烟熏的,却是没有哭出声来,小小的嘴唇倔强的咬在一起,都渗出了血色。
当晚,起了风,火势很快地漫延了整栋房子,火光照亮了大半边天空,左邻右舍悉数被惊醒,奔走相告,有人报了火警。
浴室里的温度亦越来越高,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渐入艰难之境。
苏怀慕小声地问,“妈妈,我们会不会死。”
三岁的孩子,也知死亡的阴影临近。他的脸,已呈紫色。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她先认识了张云夏,再把他介绍给慕天,不防不备,又怎会牵扯出这么多后果难料的事情。
但很快地,她抹了泪,坚定地说,“不会,妈妈会保护你。怀慕,再坚持会。”
她隐隐地听到了空气里传来消防车疾驰而来的声音。
“妈妈,我想睡觉。”儿子的声音,越来越弱。
谁能苛求,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强大的意志力。能不哭不闹,已是不易。
等苏怀慕醒来时,他们母子,已经离开了那个小镇,在去往一个未知地的车上。
他的苏醒,让母亲欣喜若狂。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小脸小胳膊小腿的。
那是失而复得的一种狂乱的欢喜,是感谢上天的眷顾。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救出来的,后来听母亲提及,在当天天亮时分,是张云夏的一个拜把兄弟行了方便。
那人,与张云夏素来有怨。
他将他们母子偷渡出了美国,自此他们生死由命。
安槿听完,唏嘘不已。
“那张云夏不气得跳脚。”她能想象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有多狼狈。
“跳没跳脚我不知道,但他很快就追了过来,我妈带着我东躲西藏,也不敢回国。不过老天好像挺长眼睛的,那个人大概自己也想不到,他的生命终结,居然是一场车祸,就在我们母子面前,与另一辆车子相撞,当场送了命。”
安槿愣了愣,曾经在机场,问过张云夏的去向,彼时,苏姨回答,死了。
却没想过,是这样一种死法。
她以为,像张云夏那样的男人,游走于黑暗世界里,过的是种噬骨舔血的日子,生命如履薄冰,死亡应是司空习惯的。
但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死在帮派的斗争里,是件挺正常的事。
但如果只是一场没有预谋的普通交通车祸,着实有些讽刺。
她将她的疑问提出。
苏怀慕笑,“也许吧,当年想绊他下马的人可不止一个。不过,是否内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死了,不能再威胁到我妈了,而龙帮也在他死的几年时间里,四分五裂,最后直到消失。”
“但是,既然这样,苏姨为何没有带你回阮家。”安槿道出她的疑问。
人已死,威胁已除,她应该回去作个解释。
苏怀慕的神情暗了暗,“不是没想过,只是,谁相信?”
也是,安槿暗自喈叹。
忽觉浮生若梦。
苏怀慕继续道,“而且,我妈在一次与张云夏的争执后,就开始坚信着我父亲还活着。所以,她辗转带我来到了希腊。庄园是他们相约老来伴的地方,她想,如果父亲肯原谅她,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看看。只是这一等,又是十几年,而她坚信还活着的父亲也并没有回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