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杀气腾腾。
“不要,我说,我说。”
苏怀慕的刀子,顿地插/入他的指缝里,扎入木凳里寸许,明晃晃地叫人胆颤心寒。
洪九哆嗦着声音道,“阮慕天从被软禁的那天起,就一直不甘心被困。但那是四面环海的岛屿。除了每个月固定有船送来食物等生活用品,平时只能看到天和海水还有几只鸟,根本就无处可逃,所以,他虽然被软禁,在岛上却是基本可以自由行动。”
“听上去,好像张云夏还把他当贵宾来着。”苏怀慕冷声笑着。
自由又怎样,还不是无处可逃,张云夏想要他生不如死。
四年,日升月落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隔着海,茫茫无边,失去亲人的消息,是个人都会崩溃。
洪九缩了缩身体,手掌依旧被按要凳上,不能动弹。
“继续说。”阮维东淡淡道。
“十六年前的一个夏天,船只例行到岛。那个时候阮慕天已经病了好几天。”停了停,他又解释道,“其实是那病是装的,只是平时他一个月里总要闹点小毛病,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
有人冷哼了一声,是个人都会抑郁成疾。
“在岛上,张云夏还给他配备了专门的医生,不准他有私毫差池。张云夏这个人,喜欢把仇人当猎物,玩弄于掌心的那种感觉。他要他的猎物好好地活着,痛苦着,恨着却又无能为力。”
“变态。”苏怀慕咬牙切齿。
那是比身体摧残更深沉的痛虐。
“让他继续说。”阮维东道。
苏怀慕拔下刀子,唇贴着刀刃轻轻地吹了下,一挥,又亮光闪闪地惊惧了洪九的眼睛。
“我说我说。”他连声地叫。
“阮慕天有失眠的症状,刚开始医生不敢给他安眠,怕他用来自杀。但后面症状严重了,才敢每天临睡前给一颗,而且是看着他吞服下去才离开。但是,谁也没料到的是,他只是把那颗药含在口里,并未吞服下去,待医生离开后又取出。就这样积攒了上百颗。”
“船上的人,一般送完东西就会离开,但总也有一两次赶在岛上的吃饭时间。阮慕天就是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在食物和酒里下了安眠药。但酒这个东西,有的人喝,有的人不喝,有的人喝得多,有的人喝得少。”
“那天阮慕天吃得很少,大家都以为他病着没胃口,医生也建议不饮酒,没有多在意。吃到半路他说不舒服要回房休息,没人阻拦,但还是派了个兄弟看着。也只有在船到岛上的那天,才会对他多留个心眼,怕他夺船逃走。”
“但那天还是失算,大伙能喝的喝了个七荤八素,两三个不能喝的也被灌了一两杯,闹个面红耳赤,彼此都昏昏沉沉。”
“阮慕天算准了时间,打晕了守着他的人,然后来找钥匙。他拼了全力,完全不似平时的病怏之态,又快又狠,像是搏上了整个性命,很快将岛上的人打翻一片。”
“但混江湖的人,都有些底子。那几个喝得少的,在这个时候酒醒得差不多,一直与他纠斗。阮慕天无心恋战,夺了钥匙就往船停的方向逃。当时有兄弟身上有枪,已在追捕的过程中提醒他,若是再不停下就会开枪。”
“但阮慕天显然未被威胁住,他知道张云夏暂时还不会取他的性命,要不然不会把留在岛上那么久。但阮慕天若是逃走了,这些看守的人也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混道上的人,几个不是提心吊胆生活的。”
“阮慕天不肯停下,一脚跳了船,将船开动。紧跟的有两个兄弟也跳上了船,又是一番打斗,在打斗的过程中,有兄弟的枪走了火,打中了他的腹部。船又小,他没站稳,一头栽到了海里,再没能上来。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洪九一长串的讲下来,身体的抖动依旧没能停止。
眼前忽然地多了一道黑影压来。
阮维东慢慢地踱到他身边,“那一枪,是你的打的。”
那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如同剥皮削骨。
洪九用力地摇头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当时虽然喝的酒不是最多,但也被他打趴在沙滩上,连船都没有赶上。”
苏怀慕也凑了个脑袋过来,邪气的眼睛微眯着,“可千万别说谎,否则,你吃饭的手可不保。”
“不敢,不敢。”洪九唯唯喏喏着,身体缩得更紧,生怕那一刀真的剁下来,他尸骨无存。
“那个岛在哪里?”阮维东问道。
“就是现在临省的千松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发成旅游地了。”
阮维东转了身,站在窗口,“张云夏怎么死的。”
“张云夏死的时候我在国内,有人说是车祸,但我觉得是帮派里的斗争,被人动了手脚。要知道,他死后,站在他一边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打压。”
“这其中也包括你,是吧。”
洪九长叹了口气,“可不是?要不然我哪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苏怀慕冷哼了一声,刀子一顿,“这么说你当初助纣为虐还是件挺功劳的事了。”
“不是不是。”洪九连忙否认着。
“谁开的枪。”阮维东问道。
洪九脸色一白,嚅涅了干裂的嘴唇,“那个人,已经死了,在几年后的一次帮派混战中被人连捅七刀。”
他不敢看那男人,总是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怕他再问下去。
那一枪,是他开的。
阮维东将双手抄在裤袋里,冷冷道,“阮慕天早晚有一天会想起全部,今天的话,你自己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