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的时候,苏芜正在等着,一个人。
看见他们,赶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曾经优雅的女子,在触碰到儿子的目光时,总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给了他幸福的童年,也毁了他最美的记忆,然后错过了他的少年与青年,再相见时,已入而立之年。
二十年的断层,她不知如何靠近这个早已成熟的男人。
“苏芫妈妈。”安槿甜甜地叫了她一声,然后手指掐过男人的手背,又用肘撞了他一下,微侧了身小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是沉默的三秒钟。然后,他温吞的声音终于响了一句。
“你来了。”
像白开水,平淡无味,听不出声调的起伏。
但是,落在苏芫的耳朵里,却成了一句跳动的音符。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与她主动打着招呼。
有些意外,以至于她都忘了该怎么地回应。
安槿看着这对母子,暗暗地叹着气。她走到桌子前,看着两个饭盒,边揭盖边说,“苏芫妈妈,你真偏心哦,每次他的饭盒里头,都做得这么漂亮,我的好清淡啊。”
她拿着筷子,悄悄地往属于他的那份里伸。
手又被他拍了一下。
她撅着嘴瞪他,又扯着他的衣服轻摇,“就一口嘛。”
“一口也不行。”
对于她的饮食,他近于苛刻。好在苏芫所送来的给她的,每一份都是遵照了医嘱的。
她粘在他的身上耍赖,口里哼哼呶呶着,“别那么小气嘛,明天叫苏芫妈妈多做点就好了,我又不吃你多的。”
“多做了你现在也不能吃。”就是出院后也得多注意。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她本来不太忌口,吃的也不挑剔,但天天清淡,即便食材如何名贵,到嘴里也成了无味。
每天看着她很努力地吃,闻到食物有时候还会皱着眉头,其实他的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其实,他也明白,有时候她会来抢他盘里的,不过是想他们母子面对时,气氛不那么地尴尬。
她总是这样,为别人想的多。
他不知道,在她的脑子里,是不是残留了要让他们母子和好的信息。还是,一些别的。
苏芫看着两个孩子一样的大人,还争着食,心里是既是满足又喟叹。
离开的时候,安槿推了阮维东,“去,送下苏芫妈妈。”
苏芫忙说,“不用了,王福跟我一块来的,他给老太太买点东西去了,这会应该到医院门口了。”
阮维东的手机早不早晚不晚地在这一刻响起,他接了电话,走到阳台,留给两个女人一个背影。
苏芫装了不在意地笑笑,叮嘱安槿要早点休息,然后失落地离开。
安槿冲到阳台上,一把夺下男人的电话挂掉,凶了声,“你去不去?”
夜色已经落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远处街上的霓虹灯火。
这个男人,还想驼鸟到什么时候呢。
“把电话给我。”他说,沉沉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安槿手往后一闪,紧攥着,“不给。”
反正她是病人,她可以撒娇撒泼撒野,她就不信了今天不能把他推出他自己围起的那个怪圈。
病人的一些小特权,她为什么要浪费了不用。
阮维东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眉角些微地挑动了一下。
他一步两步地走近她,她一步两步地往后退,直退到墙角,再无路可退。
他的身体,就那样紧贴着她。她的手,撑在墙壁上。闻得到他的呼吸,在她的头顶上喷勃着,撩着头皮有些发麻。
“真不给?”
“就不给,除非你去送苏芫妈妈。”
她高昂着头,像一头战斗的小母狮,与他僵持着。
“她已经走了。”
“没走远,肯定还没出医院,你要追,还能追上。”
“槿,我很奇怪,为何你独独对我与她的事情如此热心。”
“她是个好婆婆啊,一日三餐给我做好吃的,人要学会感恩,不是吗?”
她回答得极快,甚至都没有思虑一下,完全地脱口而出。
那种涌在他心头的感觉,似乎又摇摆了一下。
他看着她,目光沉凝,一动不动。
安槿眼睛不安地转了两下,身体稍缩,“你干吗这么盯着我。”
他不说话,头俯了下来,吻落下,撬开了她的唇齿,淹没她的声音,夺了她的呼吸。等到她被放开时,手机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
但是,没有关系,她依旧对他理直气壮。
“你要再不去,我跟你绝交。”
“你舍得?”他笑得无良。
“那我拒绝继续治疗,总可以了吧。”
她的杀手锏,让他的脸色微变。
这该打的女人,明明就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她在他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上了床,拽着被子覆了整个身体蒙了头,丢给他白色的一团,上面写着她生气了,后果自负。
他走近,抡了掌,落下,却只是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背,无奈地暗自叹气。
她的要求,总不能拒绝。
“等我回来。”
安槿小小地揭开了被子一角,眼睛骨碌地转着,却不料,撞上了他的。
男人眉角上扬。
他把她的小伎俩识穿,抓她现形。
她也不再躲,干脆地掀开了头上的被子,瞪着他,“怎么还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