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白玉路灯一路呈亮,越靠近那车子,阮维东的拳心就握得越紧,骨节微拧得响。
平素喜怒并不常表露于人前,这一刻,却隐隐地有了不能控制的趋势。
直到走近车前,看那半开车窗里的身影,他的心又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的头偏搁在座椅上,路灯漫进去,照在那微蹙的眉心里隐隐地散出疲倦,似乎已经睡着,眼睛紧闭着。
阮维东绝没有想到,他所有的愤怒,迎接的是这样一个情景。他以为,她会坐在车里,看见他下来,怒目相对。
然而此刻,她却如此安静,安静到不屑。就像是狠狠地挥出一拳,却落在棉花上。那种失重的感觉,叫人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安槿,你总是不断地出人意料呢。
伸手探进去,打开控制车门的按钮。这女人,竟只是微微地动了动,并无睁眼,似乎在寻求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
直到他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坐进去,或许那心中愠怒未能散尽,动作幅度有些大,弄出了些声响,终归是吵醒了她。
安槿一睁开眼,便看见阮维东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
有些微地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睡着了,明明思略着一定要在气势上不被他压倒,却终究是未能敌过那困倦侵袭。
惊愕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安槿很快地就镇定下来,脸上甚至带着一许清清浅浅地笑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是没招时候的招数。
这本就是一场耐力持久的对决,她虽然睡了过去,但他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原以为,他最多抽上几根烟,然后决绝地去睡觉。却不曾料到他如此地就按捺不住,这可不像她认识的男人。记忆里的那个男人,是冷酷的,不屑的。
如此,不过是场平局。他未赢,她未输。
她敛了敛心神,准备一场暴风雨来临。这个男人本来就是一个不该惹的主,可是今晚她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神经,偏偏地就与他扛上了。
阮维东却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安槿,别拗了。也许,奶奶还在等着你明天的早餐。”
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的称谓变化,他在她面前,一直称祖母为老夫人,冷漠而疏离地划清界线。
然后,他便下车,双手斜插在裤袋里,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清光冷影,竟让她感觉有几分寂寥的存在。
座位上,有他留下来的摇控器,只需轻轻一按,她便可以离开。
安槿伸手拿起,忽地又犹豫起来,手指来回几次,却失去了按下去的决心。
深吐一口气,望那苍穹,真是个让人郁闷的夜。不是坚持着要离开的吗?这会却又优柔寡断了。
想了想,还是推开车门。躲得过这一次,却不一定避得过下次。
香樟树下,离他有一步的距离,将摇控器递到他面前,淡淡道,“走吧,别吵醒了老夫人。”
阮维东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她也不恼,缩了手回去,转身往屋里走。
忽然地,他便张口叫住了她,“安槿。”
门口,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神相问。
阮维东嘴角濡动几下,吐出一句让自己都恼怒的话,“没事,你先去睡吧。”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那么地,遵从本意叫了她一句。
“那阮先生,晚安。”
冷漠疏离的称谓,划隔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心里生出些许不恙,阮维东突然发现,有些讨厌她的称呼。
这一夜,莫名地就失了眠。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便会想起那个与她的吻,身体竟跟着一阵一阵地紧/窒起来。
该死的,他低低咒骂着冲了个凉水澡,将自己丢进书房里工作到天明。
是被一阵米粥香吸引下楼的,揉了揉额角,走近厨房,一眼瞧见她与祖母正在厨房里忙碌,低谈浅笑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老太太时不时地偷吃两口她做好的食物,光着手就去捏。
她瞧见了,装作微恼地样子,却也并不阻止,然后笑笑递上筷子。
两年后再看见这一幕,忽然地就觉得温馨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而他,仿若被排除在外,厨房里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祖孙俩。
注视良久,直到老太太转头时瞧见他,微讶的样子,“小子你回来了。”
然后又尴尬地望了望安槿。
安槿淡然地笑笑,像是与他说话,“洗漱一下,可以吃早餐了。”
阮维东面上表情淡淡,无声地转身走开。
老夫人探身往外瞧了瞧,又看看安槿,“槿丫头,那个,我不知道这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槿将做好的食物分作三份,回头给她一个安啦的笑,“我们昨晚就已经见过。”
老夫人一愣,“昨晚就回来了?”
安槿已端了食物出去。
黑米粥,酱菜肉丝,凉拌黄瓜线,火腿煎蛋,看起来很丰盛。
阮维东一言不发地坐下,并非第一次吃她做的食物。只不过,那时仅仅是为陪祖母用餐,否则,他自当不屑一顾。
只是今日,却掺杂了几许品尝在其中。食物入口,他朝她望了一眼,淡淡道,“味道不错。”
“谢谢!”她回应平平,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然后,两人皆保持着沉默。
倒是阮老夫人左右瞅着两人,一个静然喝粥,一个依旧紧绷着脸,开始有些坐立不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