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愣着做什么，把大小姐抱走！”夙夜看着佯装坚强的女人，宁可背对着自己哭泣也不远开口道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闷。其实他后悔了，在说出那句将若夏带走的话后，他的心突然惶恐起来。因为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是大彻大悟后的大悲大切。他甚至觉得，在说出这句话后，她便渐渐的变得安静，安静到似乎不存在一样，一种将要失去她的恐慌笼罩着他。他不懂得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如何抚平心中的恐惧，所以他只好用他最手到擒来的情绪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将夫人禁闭在通天殿中，任何人不得靠近。”其实他是想拥她在怀中，轻轻的告诉她，她真的是错了，错在不相信别人，错在不相信自己。可是心中的惶恐让他口不择言。
我一怔，依旧背对着他：“谢大人。”
夙夜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寝殿。
至此，我才知道这个没有名字的寝殿名为通天殿，这个名字蓬勃大气，似乎不像是个普通的寝殿呢。暗笑自己此刻还有心情来思考这个名字，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我才开始想起若夏已经被带走的现实。痴痴的座在窗台边，夜渐渐的黑了，我却连烛火都不愿意燃起。黑暗中，我紧紧的抱着双腿蜷在躺椅上，仿佛如此这般便可以不那么寒冷。
第二日，脸上一片冰凉，我才浑浑噩噩的从睡梦中醒来，张眼一看，外面一片白皑皑的，下雪了呢。
“让我进去！”殿门外是苏儿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气温骤降，我还没来得及给我家小姐换上冬被。如果我家小姐有什么不适你们担当的起吗！”
可以想象到苏儿的气急，我不禁掩嘴，这丫头还是如此冒失不顾形象，这样下去如何嫁的出去啊。
“让她进去吧。”是紫衣的声音。
“小姐！”还未见到人影，她的声音便从老远处传来，见到我衣着单薄的团在躺椅上，苏儿眼眶一红：“小姐，都怪苏儿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笑笑：“傻丫头，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小心腿瘸了没人要。”
苏儿嘴巴一瘪，竟然哇的一声哭开了：“小姐，苏儿不嫁人，苏儿这辈子都要陪在您身边，陪着您和大小姐。”我心中一酸，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若夏被夙夜带走了，拍拍她的头，心中也是一片苦涩，可是眼泪却再也流不出。
几天的禁闭让我想通了很多，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苏儿知道了若夏被夙夜抱走，居然胆子一壮就要去找那个她见到就会怕得口齿不清的大人理论。她不知道若夏的命运，于是我赶紧拉住她，免得她碰了钉子。
苏儿犹豫了几天才告诉我，莫言快要回来了。我想起来那天她放飞的鸽子，难怪言可以如此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国师府，原来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个小眼线呢。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了，以往这个时候宫中是要举办宴会的。果然过了几天，守在通天殿的侍卫们便都被撤掉了，管家也将当季的服饰和首饰陆陆续续的送了来。
虽然没了侍卫的把守，我还是更喜欢在屋子里呆着的。那日因为我在躺椅上睡，窗门大开的，外面大雪纷飞我自是着了寒气，终日浑浑噩噩的，直到除夕前夜才稍稍好了一些。
夙夜再没有在通天殿出现，直到进宫的前一刻。一方面，他和玉琅琊翻阅了很多古籍，找到了一些关于还魂的禁忌法术，经常通宵达旦的研究。另一方面，红玉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所以他出于内心的愧疚，不得不多陪陪她。而小若夏第一天在他身边还乖巧的很，第二天，第三天，因为见不到娘亲和熟悉的苏儿，虽然不哭闹，但是明显的闷闷不乐，他还要花着心思去哄她。这么一来，身心具惫。
除了上次在贺兰山上，我从未见到夙夜如此颓废。心中虽然微疼，但仍然不想理他，便别过脸站在一边。紫衣已经将马车备好，苏儿正准备扶我上车。
只听远处一阵叮当作响，火红的衣裙让我不用细看便知道来人是谁。在我面前的两个人牵着手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就连脸上的苍白和疲惫都如此相像。我轻笑一声，抓住苏儿的手向第二辆马车走去，心中却是疼的紧的，纵然他将若夏带离了我的身边，但是苏儿打听来的消息都是夙夜对若夏是极好的，所以我心中也没了那么多恨意。只是，你真的永远都不晓得自己有多在乎一个人，除非你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
夙夜其实是担心红玉的身体是否遭得住风寒，所以拉住她的手看一看是否冰凉。怎奈我误会了他的用意，以为他更想和红玉同乘一骑，想要解释，又不想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放下架子，只好看着我向第二辆马车走去，他也准备带红玉上车。
“大人，按照惯例，这主乘只有夫人才能入座。”正直的紫衣在一边掷地有声的说道：“若是这么进宫，怕是要落人话柄。”
夙夜其实极想与我共处的，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台阶下，便抬眼看向红玉。
“是无绯不知礼数。”红玉愤然，却又不能在夙夜面前表现什么，只好不甘心的说道。在婉儿的搀扶下，先我一步上了副乘。
见没了逃避的地方，我只好入了主乘。夙夜很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是奈何我的头真的很晕，脸色也因为风寒十分难看，一路上都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他误认为我是故意的不想理他，便闷了一肚子的气，冷脸座在马车的另一边。
梅花树下，若夏的小手在我面前挥舞，冲着我一个劲的傻笑。我正准备抱起她，不想她的身体突然急速的长大，那种撕裂的痛让她惊恐万分，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我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要阻止却发不出声音，直到她长得如同我一般身高，一双幽怨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毛骨悚然：“娘，你为什么要抛下若夏，为什么让若夏受这蚀骨之痛。”
眼见睡梦中的女子眉头紧皱，口里还在不停的低喃着什么，大冷天的居然有汗珠显出，夙夜这才试探着坐近，伸手抚上我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怎么烧的这么严重，轻轻的将女子的头靠在自己身上，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心中的梦魇让我无法逃脱，只能亲眼看着我的若夏痛苦无比。背上突然传来的有节奏的拍打，让噩梦逐渐消散，梦中的我愕然看着眼前消失的画面，想要伸手抓住逝去的碎片，却是什么都没有。心里一阵轻松，原来不过是个梦啊，梦中的我竟然也沉沉的睡了去。
不过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皇宫门口，夙夜见我还未醒来，不忍惊醒我，便吩咐下人将马车停稳，而他和我依旧留在马车中。在外人眼中看来，国师大人对夫人是极为宠爱的，直到进宫的马车陆陆续续的变少了，夙夜才轻轻擦去了我额头的汗珠，摇醒我。
眼前突然出现的他的脸吓了我一跳，不着痕迹的往后躲闪了几分，似乎极为抗拒他的碰触，夙夜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疼，但也放开了拥着我的双手让苏儿扶我下了马车。
“幻儿姐姐，师傅！”应当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的斐然，鼻子通红，窈窕的身段显示出她逐渐的成熟，举止间竟然也有了女儿家的娇羞作态，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还有着一丝顽皮的痕迹。“怎么没带我的小侄妹来啊！”不满意的嘟起嘴，似乎对若夏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天气太冷，所以若夏不能来了呢，再过几个月，天气回暖，斐然到府上来看她可好？”抱歉的对斐然笑笑，我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小男孩，同样有着极为俊美的面容，温文尔雅的神态彰显出极好的修养。
见我将目光停在她身边的男孩身上，斐然害羞的和我介绍道：“姐姐，这位是齐仁。”便住了口。
我对着小男孩点点头，他也不失风度的和我行了个礼。见我眼中露出满意的笑容，斐然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娇羞的拉着我的手，向大殿走去。身后是沉默不语的夙夜和有些尴尬的红玉，因为斐然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果然如同苏儿所说的，莫言早已经在大殿入座，洛兰依旧陪在他的身边，见着我来了便兴奋的冲过来和我打招呼，身上佩戴了好几样我送她的首饰，看来真的是喜欢的紧。我因为早从苏儿口中得知莫言回来的消息，这一次再见没了当初的生分和尴尬，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相互示意，两人默契的在脸上展颜，似乎彼此的眼中只有你我。
夙夜冷漠的看着对视的两人，手心一紧，被他牵在手中的红玉吃痛轻呼出来，夙夜安抚了身边的人儿几句，但是仍是紧紧的盯着旁若无人的两人。
红玉随着他的眼光看去才知道原来他心中依旧是在乎玄幻儿的，甚至更甚。即使最近陪在自己的身边时间多了些，但是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在翻阅书籍，并没有太多温柔和体贴。一丝阴暗爬上她的脸庞，原本清秀的妆容生生的被染上了点点不和谐的味道。
“夜，我有点头晕。”红玉假装虚弱的微微靠在夙夜的身上，夙夜这才发现自己对身边的女子有了太多的疏忽，稍稍调整了下心情，扶着她入席。
苏儿拽拽我的袖子，眼角的余光示意了一下他们的动作，我才对着莫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别又是半年，其实莫言何尝不想知道幻儿的消息，只是夙夜曾经承诺过，若是他不出现，他便会对她百般好。于是，他宁可自己每夜都在百般思念的煎熬中度过，也不曾出现。苏儿经常会传一些关于她的信息过来，洛兰也从原来的针锋相对逐渐变得喜欢她，时不时的会告诉他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他知道她的思念，他一直在想，假如她也知道他的不舍，知道他放不下的疼爱，忘不掉的回忆，会不会在每每思念起自己的时候不再露出怅然的表情，会不会如同今天见面一般似是释然的微微一笑。
只是那一个对视一个微笑，我便知足，不再看向他。虽然我知道生下若夏，其实已经完成当初嫁给夙夜的任务，按照以往的计划，我应该要求莫言带我离开。可是，我不能。看向轻偎在夙夜怀里的红玉，我自嘲的笑一笑，笑自己对他的执着，笑自己的逞强。
轻歌细语，大殿中觥筹交错，我与宫中几个相熟的妃子和公主举杯示意后，便不再多说话，静静的看着舞娘们的婀娜妩媚。
栎社王朝除夕宴上还有一个老规矩便是每个臣子家都会出一个节目，其实也算是给各家未出阁的姑娘们提供了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夙夜从未参加过这种他认为异常无聊的节目，所以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几只舞蹈下来，赢得了满堂喝彩，我也被他们的舞蹈所吸引，不禁鼓起掌来。
“素闻国师夫人擅长琴瑟之音，不知今日在座的大家是否有幸一闻呢？”开口的是已经升为四妃之首的碧无邪，方才便见她与身边几个妃子在那窃窃私语，眼神还不停的飘向我这边，原来便是这般目的。
我虽心中明白，但面上依旧一怔，假装不知道这战火是如何的蔓延到了我的身上，似是脑子有点发懵。
倒是夙夜一撇嘴：“内人只是误得了这些虚名，倒是碧妃擅长的舞魅之术，更是久为传诵。”言下之意倒像是让她先表演一番，似乎又有讽刺她以此勾引了皇上一般。
碧无邪一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坐席上也传来了低低窃窃私语声。
“不如，本公主舞一曲，烦请国师夫人伴奏如何？”敢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在大殿上如此不顾礼节的，除了被皇帝即位宠爱的长公主，想必也没有他人了。
夙夜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我拉住他的袖子摇摇头：“臣妾不过只是平日里无聊，爱胡乱在家中自娱自乐，不想被大家谬传，徒担了这虚名。承蒙公主不嫌弃，久闻公主舞姿秀美，若是臣妾献丑可以博得公主一舞，那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虽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我并不想夙夜在这大殿之上过多的替我阻挡，毕竟就算他也算是这栎社王朝的主心骨，但是这是莫家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若是太过倔强定是要惹得其他人不满的。下意识的，自己还是总在替他着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几句话将她吹捧的恰到好处，也暗暗的将大家的眼光聚集到她的身上，对于女人而言，在这种场合下能被关注是件极为荣幸的事情。果然，她也未再刁难我，转身去更换衣服。
大厅中央，宫婢们已经搭好了琴台，之前我听说过莜玥公主最擅长的是快舞，加上这又是除夕之夜，那么一曲欢快的曲子当是应时应景了。轻拨了几下琴弦试音，便开始了我的演奏。曲目是“金蛇狂舞”，这舞曲本是琵琶曲，用琴筝弹来没有琵琶那般珠圆润滑，但是更加浑厚昂扬，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特意选择了从第二段开始，一段轻拨让她得以更好的找到音律，进入到舞蹈的氛围中。紧接着便是热情昂扬且流畅明快的旋律。不得不承认她的舞姿是极好的，只需要听到周围人群中发出的惊叹声便知。只是，除去了大殿上两个样貌极为优秀的男子，一个自顾自的饮酒，一个闭上眼似乎在用心聆听乐曲。曲罢，舞终，她以一个完美的大旋转结束了舞蹈，赢得了大家的掌声。这本就是她的秀，我只不过是配角，因此并不打算座在那里享受大家的掌声，我只不过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到座位。因为胃口不好所以刚才并未吃什么东西，起身的时候突然头一晕，就要跌倒，却又是意料中的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熟悉的药香味让我安心万分。因着大家都还在将眼光停留在莜玥公主的身上，所以并没有人注意我这个角落。我倒是奇怪为何莫言位置边上的轮椅宣告了他的腿脚不便，却能稳稳的站在我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