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能不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是莫言，一路上便发现了很多有着特殊的药铺标志，也减少了我们询路的苦恼。虽然我和芙儿都装扮成男儿身，但我并不爱同生人说话，而芙儿的大大咧咧总是会不小心暴露她女子的身份，因此一路上靠着那些标志，我们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洪普国。
莫言留下的标志大多是以五行八卦术布在隐蔽的位置，一般在看到那些标志后用茶水泼上去便可以灭去痕迹。洪普国的铺子最近也不是特别安稳，所以我先去了药铺，让苏儿前去寻找莫言留下的标志。芙儿这丫头对玉器这般的东西甚是喜欢，因此在寻找莫言留下的标志时，她被玲琅满目的宝贝们晃了心神，先跑去逛了逛那些玉器铺子，被人偷去了钱袋。心情烦闷的她在天字楼时，一个不注意将莫言留下的标志不小心打湿，但是又害怕我生气，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告诉我大致的方向。
那方向自然是错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茬，所以也没有向药铺里的伙计们询路，按照莫言“留下”的提示继续前行。直到一天一夜都没有发现他留下的痕迹，我才想到事情的蹊跷。芙儿见瞒不下去，只好告诉我原因。
我虽心中有些恼怒，但是责备已是无用。于是硬着头皮去问了路人，原来即使我们行错了方向，但此时已接近洪普国与栎社王朝的边界，只是过了边界便是摩兰城。这个城市我映像中是来过的，而且对这儿是满心温馨的，尤其是靠近贺兰山的位置。印象中，那座山上有一抔温泉，几日赶路下来，我和芙儿早就疲惫不堪，于是我便带着她上了山，却不想那一池兰汤居然干涸，我们只好悻悻的离开了那里。
在一家稍稍干净的旅店清洗了身子后，我带着芙儿来到茶馆。芙儿并不解我的做法，一路走来，我们大都选择人少且精致的地方用膳，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栎社王朝境内却要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听那喧闹之声，所以有些疑惑。我告诉她因为茶馆虽然人多，但也是信息最为容易聚集和散播的地方。果然，她听到了说书人讲到了我和莫言乐善好施时，感慨起我的明智选择。
“那青苏公子真真是医术高明，他区区几针下去，那黄家小儿的气便缓了过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我微微一笑，这些市井人儿说起故事来真是只求夸张引人。不过这些发生在普兰国的事情都已经传来栎社王朝，看来消息是越发的灵通了。难怪莫言持续的给我服用一些他精心调制的药水，让我的面容与原来越发的不想象，现在只怕是站在斐然面前，她都认不出我来了。
座了约莫一个时辰，我亦从周围人的谈话声中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便喊来小二来买单。芙儿拿出钱袋准备付钱，未注意腰间的一块玉石应声掉落在地。我弯腰替她拾起，准备晚一些时候交还给她，却不想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这无耻小偷，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我玉佩。”眼角余光看见一双芊芊玉手已经伸向我手中的玉佩。
我一侧身闪过她的擒拿，这不是一块很好的玉，我并不认为我的芙儿丫头会为这么一块玉犯下这种贪念。
果然，芙儿在见到我因为这块玉被人误会后，挡在了我的面前，正准备扯着她的大嗓门顶撞回去，却在看见了女子的容貌时愣了一下，机灵的她转过身子对我说道：“小。公子，你没事吧。那玉佩是昨夜我拾来的。”眼神却对着我不停的打着眼色。
我顺着她的眼色望去，也微微一怔。这面容像极了我，确切一点是像极了以前的我呢。敛了敛心神，我微微一笑：“这位姑娘，这玉佩是我家书童在别处拾得，因着那地方也是个偏僻地儿，当时周围并没有人，所以才会随手拾来。若此玉佩果真是姑娘的，那么小生替他赔罪了。”
那女子眉头一皱，还想说话。
“幻儿，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我不禁抬眼望向说话的人，心跳却在那一刻差点停止。那紫色的眼眸，利落剑眉，曾经是那样一笔一笔的刻印在我心中，即使三年未见，我还是能想起当时被人群冲开时，我是有多么的不舍，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话。
男子锐利的眼神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漠然：“既然那玉佩不是姑娘的物件，还请姑娘归还给我家娘子。”一只手已伸至我的面前。
我一怔，原来她是他的夫人，面前的两人也当真是郎才女貌。心中虽然了然，但是鼻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酸，递出手中的玉佩，指尖与他的指尖有少少碰触，微凉的触感让我心中一阵悸动。抬眸，已是泪眼盈盈：“还望公子见谅。”拉住还想和他争辩的芙儿，我摇摇头。他一眼便看出了我是女子身份，其敏感和细致已是我们所不能及，我并不想和他起冲突，所以只好拉住冲动的芙儿。
冷然接过我手中的玉佩，他极温柔的牵起女子的手就要离开，浑身散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感觉。
“公子，请问尊姓大名。”咬了咬下唇，我都被自己的冲动吓了一跳，天知道我是有多么抗拒和陌生人说话。可如今，我不仅说了，还颇有一副想自报家门的架势。这架势，连旁边的芙儿都瞪大了眼睛。
我暗自懊恼，绞尽脑汁的想要补救，那女子盯着我看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好呢：“夫人莫要误会，我家书童犯下错误自是要赔礼的，如今我们有要事在身，所以想询问了公子和夫人的名号。待我们归返摩兰城时，再上门道歉。”
“姑娘无需在意。”说话的是那女子，眼中有着浓浓的戒备：“姑娘无需挂心，这玉佩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能找回来便是运气，找不回来也不至于多么的在意。”
她身边的男子并未说话，可见他对她的拒绝也是不否认的。我笑笑，点了点头，拜别了他们便带着芙儿离开。按照我们的速度，再不过两日便能到达砌灵城，一路上的纷扰已经让我烦闷不堪，因此自是想及早的到达莫言身边的。这不过几日分别，我才发现他对我的照顾真是细致入微。想到这些，我心中的悲凉才稍稍散去了些。
到达砌灵城的时候，莫言恰好入宫，于是我便给芙儿放了半天假让她出去闲逛，而我则在药铺里翻看近几年的账本。砌灵城以盛产婆罗花，这花极为难伺候，在其他地方都难以生长，于是我们便将栎社王朝几处盛产婆罗花的地方都买了下来，这花才逐渐的运往了别国的药铺。婆罗花虽美，但是花期极短，且亦药亦毒，每年的夏季是盛开期。购买下了那些地块以后，我们还派了专人去打理，因此几年下来收成还是不错的。今年栎社王朝风调雨顺，按道理来说收成应当不会太差，然而夏季过后，寥寥无几的药材送至库房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随后几封来信才让我们意识到事情并非表面的那般简单。因为不仅仅是收成减半，连守护那些花儿的园丁们都失了踪迹，而且。从库房里残存的干花可以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血腥味隐隐于其中。
因为婆罗花是幻药的主要成分，大多是用来做为麻醉药使用的。几年下来，几个国家相安无事，因此这些药并没有太大用处。然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近几个月，地处南部的邬岚国内部政权突然风卷云涌，换了朝代，新上任的君主珏庭君极为嗜战，更放出狂言说要一统天下，做那大陆至高的王者。挑起的战火逐渐蔓延了整个大陆，越来越多的人在战火中受伤，因此对麻醉药的需求越来越大。大多精明的生意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奇货可居，乘机提高药价。我们作为几国连锁的大药铺，若是顺势而上，自然也是能大赚一笔的。然而，生性善良的莫言不但没有提高药价，反而把几年的库存全部拿出，硬是将市场上的药价压了下来。外面硝烟四起，这商场也犹如战场，几番激战下来库存也逐渐的耗尽了，于是今年的收成便是至关重要的。
起初我们以为这些事情都是人为的，然而在越来越深入的调查后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从收入仓库的花可以看到不只是多了些血腥味，这些花的花芯也大多消失不见。虽然这并不影响花的入药，但是从莫言的表情上，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这也是为何我放心不下，最终选择回到砌灵城的原因。
砌灵城分铺的掌柜将药铺打理的是极好的，看了一会儿账本我便知道从里面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于是便起身出去走走。才出门，不远处的一阵喧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本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这次却不知道为何，似是有一股力量在身后推着我向那边走去。
嘈杂的人群中，站着一个不大的女娃娃，生的极其标致，眉眼间让人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的面前跪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也就是六、七岁的光景，脸上一个小小的巴掌印让我眉头一皱，刚刚对小女孩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那男孩身后站着的两个还算俊秀的男子显然也是小女孩的帮手，正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见那小女孩还要伸手打人，我不知从哪儿来的怒火，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对那两个男子说道：“即便是你们的主子，也不可以容她这样在大街上撒泼，小小年纪便如此没有家教，成何体统。”
那紫衣男子一愣，正想解释，他身边的蓝袍男子已经一个瞬步移到了我的面前。这几年，莫言不仅仅是教我打理店铺，我的法术在他的调教下也进步了不少。对于这些人类的招数，我还是不看在眼里的。
我轻笑一下，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我一个转身闪过他的招数，同时意识到手上还抓着小女孩的手腕。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害怕弄伤了她，毕竟她的面容上是那么的小巧、可爱，甚至有点我见犹怜的意味，只那么稍稍用力，她便被我抱在了怀中。
“小姐。”紫衣男子一惊，也对我出手，却在看到若夏满足的表情时顿了一下，将攻击的招式瞬间改成了阻拦蓝衣男子的招式。
“紫衣叔叔，玄月叔叔，我没关系的。”手中的小女孩轻轻的说道。
那种温柔、懂事的语调让我不禁一怔，这语气好像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嚣张跋扈。
此时，从旁边的茶馆中连滚带爬的冲出来几个威武高大的男子，只是远不及小女孩口中的紫衣、玄月那般云淡风轻。年纪稍长的一个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不停的叩头：“小的知错了，请大侠大人有大量绕了我家公子吧。”
怀中的女孩冷哼一声，那表情对我而言陌生却又熟悉：“今日本小姐就饶你们一命，若是下次再看到你们在这砌灵城的大街上耀武扬威，我必定断你们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瞄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必定不轻饶。”几个大男人不停的叩头应诺着，围观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
我的面色一红，想必这小姑娘是替人打抱不平来着，看那地上跪着的几个人才是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额。”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
“阿姨，你长得很好看呢。”小姑娘突然的张口，让我一愕，而那边那两个男子的表情似乎也被惊的不轻：“若夏想请阿姨喝个茶，不知道阿姨可有时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我不禁更加窘迫起来，看来她并没有把我误会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心中稍稍轻松了些，语气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阿姨刚刚误会了你，这顿茶水就让阿姨请你好吗？”其实我也真的很想和她坐下来好好聊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会说话般紧紧的撷取着我的心。若夏用力的点点头，双手竟然攀着我的脖子。感受着怀中的小柔软，我微微一笑，对想要上前的那两个男子摇摇头，便抱着她走进了隔壁的茶馆。
其实，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我第一印象中的没有家教，甚至可以算得上极为有家教的孩子。
静静的看着她虽然极为想吃眼前的点心，却还是将盘子推到我的面前让我先行取食。我笑了笑，告诉她我不饿，让她放心的吃吧。她这才优雅的拿起一块蝴蝶酥，细嚼慢咽起来。举手投足无不是大家闺秀的范儿，刚刚在外面的那股子小蛮劲早已消失不见。
言谈之间，我才知道她是国师府的大小姐，今年才三岁。刚刚那个小男孩是左相家的小公子，从小便嚣张跋扈，经常喝了茶不给钱，或者是在大街上欺凌弱小。她早就想教训他了，奈何没有机会。今日上街，刚好看见他不仅赖账，还欺负茶馆里说书的老大爷，所以才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我笑笑，伸手轻轻擦去她嘴边的点心屑：“刚刚阿姨错怪了你，为何不辩解？”
若夏在我给她擦脸时，眼眶竟然有了泪意。咬了咬下唇将泪意压回去，才张口答道：“若夏知道你会知道真相的啊，况且阿姨一定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以为若夏在欺负小孩才会对若夏这么凶的呢。”
我心中一暖，这个孩子不过三岁，却是这么的懂事，是怎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娘才能教出如此善解人意的孩子。
“阿姨，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和我娘好像呢，虽然没有她好看。”快言快语的若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后，突然有点慌乱的捂住了嘴巴，似乎怕我因为她说的话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