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生忍住内心的挣扎,前后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发现竟然是黄老汉给自己的面饼掉进了茅厕之内。
那几块面饼没有掉进茅厕之前,李大生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待他发现面饼没了的时候,肚子里却顿时觉得空虚起来,一阵饥饿感直冲心扉。
但是,刘扒皮给他的下马威,仍然历历在目。他知道此时若是和刘管家这样的人渣对着干,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因为这是一个万恶的旧社会,所有的真理都知道靠拳头来解释。李长生想通了这一点,对于眼前的茅厕,从不适应到适应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有了这层适应,干起活儿来也就顺当的多了。
李长生将人粪从茅厕迁运到粪车内,然后再将粪车,拉到程财主家外一个大化粪池倒掉,他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这个差事说复杂倒不算复杂,说累也不算累,因为这后堂的茅厕就这么几个人用,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粪在其中。
程家家大业大,各行差事还是很有讲究的。李长生的主活儿是上茶、送水、跑跑腿、扫扫院子什么的。至于掏粪这活儿,程家其实是另外雇着一批外人来干的。刘管家的用意,就是拿这恶心人的活儿来恶心一下李长生罢了。
李长生初来乍到当然不懂这里面的玄机。黄老汉虽然知道,但是也不能明白的告诉李长生,他也生怕李长生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在他看来,受一时之气是小事儿,要是真的惹怒了刘扒皮,让刘扒皮给盯上,那才是后悔三生的事情。于是,黄老汉只是告诉李长生尽量把事情做好,过了这个关口,自然是拨的乌云见日出。
李大生忍着肚子的饥饿,将两大车人粪运到化粪池内,身上已经如同散了架子一般,累的气喘吁吁了。
程家的化粪池离着程家的稻田不远,站在化粪池边上能清楚的看见许多长工在程家的稻田里忙乎着。
现在正是插秧的季节。一阵微风吹过,一排排绿浪随风起伏甚是好看。看着这些秧苗,李长生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甚至暂时把饥饿都抛在一边了。
此刻,李长生虽然被换了副装束,但是他脑子里的知识却是一点都没有丢。他的专业就是和眼前的这些植物打交道。对于它们的习性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民以食为天。在这个农耕的社会粮食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李长生心中慢慢竟然浮起一层欣喜来。在他来的那个社会,他没有用武之地,甚至被鄙视,而现在他来的这个社会说不定还能闯出点名堂来。
于是,枯燥的活儿也变的轻松起来。李长生哼着小调儿,再次来到程财主家的后堂。只要再将剩余的人粪掏了干净,便大功告成了。
李长生正专心的干活儿,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嘿,那个黑大个子,谁让你进来的?”
李长生回过头,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半大的孩童。这个孩童年纪约莫十三、四岁,全身上下身着丝缎绸衣,头上一顶瓜皮小帽,脑袋后一条小辫左右摆动着,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
“问你呢,谁让你进来的?”孩童见李长生没有回答,又追问道。
孩童的口气,让李长生很是不爽。刘扒皮说话牛哄哄的也就罢了,人家毕竟是管家,惹不起。现在连一个小屁孩子竟然也敢如此轻薄自己,他一时火气又上了心头。
“刘管家!”李长生低头干活儿,不冷不淡的从背后扔出三个字来。
“他让你来你就来,你来这里问过我么?”
孩童扔出一句让李长生哭笑不得的话来。
“嘿,怎么着,你们这鬼地方欺负人不交税是怎么着。”李长生刚平复的心情,又被孩童的挑衅给惹的火星四射,“老子已经干的是最肮脏,悲催的活儿了,难道这个也需要向你半大的屁孩子请示?再说,我到底认识你是谁啊?”
有火气归有火气,李长生却不傻。从这孩童的装扮上看,此人来头绝对不简单。他刚来程家便触了霉头,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暂且忍忍吧。
李长生不再搭理这孩童,打算赶紧把眼前的活儿干了,再找些东西填填肚子,这一天不吃东西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孩童不依不饶,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位大哥,你没看着我在干活儿么?我求你到别处玩好不好?”李长生转过身子,无奈的说道。
“哈哈…”孩童听完李长生这句话笑的前仰后合,笑罢,说道:“看来你这人是个憨货,你的年纪比我大,竟然喊我为大哥,好玩,好玩!你再喊一声来听听…”
李长生心头一凉,孩童的一句话倒提醒了自己,现在他已经来到一个旧社会。这个社会老幼尊长,是不能混淆的。孩童显然没有明白他那句话里的“大哥”的真正含义。
“你让老子喊,老子就要喊啊,你当老子傻啊!”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无论孩童如何,纠缠李长生都不再搭理他。
“扑通!”
李长生耳闻一声巨响,接着一阵臭味扑面而来。他想躲,已经来之不及。原来这孩童久呼不应,气急之下,竟然将一块大石头,扔进了茅厕。
“你******…老子…”
李长生忍无可忍,将手中的家伙朝地上狠狠一扔,奔着孩童就走了过来。他的眼里,充满了怒火。
孩童眼见形式不妙,并没有慌张,却是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起来,“来人啊,来人啊,长工打人了,长工打人啦…”
杀猪般的嚎叫,震的李长生耳朵嗡嗡着响。孩童的表演炉火纯青,看来功力非同一般。
这一着,倒让李长生进退为难了。他不知人家的来头,人家却知道他是长工,这个家里最卑贱的职业。
若是等会儿再出来个不讲道理的,那他可就是跳进这粪坑里也扯不清楚了。
果然,工夫不大,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从里屋,匆匆跑了出来。孩童见来了救星,嚷的更厉害了,刚才还是干嚎,现在却是眼泪鼻涕一齐轮番上阵。看着这阵势,好像刚才李长生确实是欺负了他一般。
“小玉,他,他打我!”
孩童拉着丫鬟,指着李长生,大声嚷道。
“我,我…没有…”
来到这万恶的旧社会,刚刚建立的一点自信心,顷刻之间又被毁在一个屁孩子手中。李长生不敢再来硬的,眼前的形势已经很清楚了,只有他服软他才有活路。
李长生呆立着,等待训斥他的暴风骤雨的降临。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也这么没有眼力价儿呢,见到我们大宝少爷,也不过来行礼,你还懂不懂规矩了?大宝少爷就是我们程家的无价之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快过来让我们大宝少爷出出气!”
小玉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李长生使眼色。
李长生就是再傻,也听的出,小玉这时想让大事化小,小事儿化了。本来嘛,李长生身上布满的粪斑已经是最好的说明了。
李长生感激的看了看小玉。细看之下,眼前这个小玉姑娘就如同稻田里的秧苗,不但亭亭玉立,而且娇滴翠绿,很是可爱。
“快过来,还傻愣着干什么?”
小玉催促着。
站在小玉身边的程大宝,已经抹干了泪珠,满脸得意。他将手袖挽起,准备给眼前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了。
李长生走到离程大宝还有尺余的距离,停下脚步。
“嗨!”
程大宝挺起胸膛,抡起小腿就朝着李长生踢了过来。但是,他的腿还没有触及着李长生,就被小玉用力偷偷一扯,身子偏了方向,这一脚生生落了空。
“再来,再来。”
程大宝没有识破小玉的诡计,但他心中很不服气。
“好了好了,大宝乖,大宝听话。你看他满身都是粪臭,万一惹上了,可是要臭好几天的呢。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我带你去玩躲猫猫,如何?”
“不,不,我就要,我就要踢这小子。”
“听话,不听话,我告诉老爷去了!”
面对程大宝的无理取闹,小玉拿出了杀手锏。
“哼…”程大宝虽然满脸不服气,但他听到小玉要告他的状,亦不敢再闹,只是他用手指着李长生狠狠的说道,“你,你给我等着。”
一切来的突然,去的也是急速。偌大的后院又剩李长生一个人了,微风拂过,李长生的身上虽然微凉,但是心头却隐隐的热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