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魏凉纣!贫僧等着收他的狗命!”霍病虎含着内力的声音传来,几乎半个定北都能听见他疯狂的笑声,刚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的那数名裁决院执事,听见霍病虎挑衅的狂言后俱是气得一阵发抖,风雷棍荡起的罡风中透着炽烈的不动明王诀内力,他们一时间却也只能由着霍病虎侮辱挑衅,却是根本提不起多少内力。
霍病虎身后拖起长长虚影,带着淡淡的赤色雷光,转眼间便追上了紫城子和勿贪两人,随即放慢了速度,三人跑了个并肩,“勿贪!”霍病虎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意,抬手拍向勿贪的后脑勺,就像从前那般自然,而勿贪却也下意识地脑袋一偏,如同从前那般自然地躲过这一掌,侧过脸来,这才看清楚霍病虎的模样,顿时也是喜出望外地低呼道:“勿嗔!哈哈!怎么是你!?”
“你们两个贼秃!先不忙叙旧,这些黑袍崽子看起来像是裁决院的狗腿子,”紫城子在一旁没好气地道,“咱们何不直接杀他个精光?”
“要是火器营远远围上了一通排枪,你能扛住?”霍病虎撇嘴道,“要是在城外开阔地势倒也不惧,只是这城中地势狭隘不好腾挪,麻烦!”
三人说话间,南门已近在眼前,遥遥地却看见守城门的卫兵正转动着那巨大的铁木绞轮,要将城门板拉起,还能听见有人不停在催促着:“赶紧的,快点!快点!”城门前匆忙地聚集起数十人城卫军,其中还有数员火铳手,严阵以待。
霍病虎嘿嘿一声冷笑,道:“当年定北城门就是贫僧打开的,今日不过是换了南门!”说着脚下陡然钉在地上,单手振臂发力,将风雷棍掷了出去。便见风雷棍有如一条出海蛟龙,棍身疾速旋转着直向那绞轮飞射而去,其声如惊雷,轰然作响,转眼间便已穿过列阵严守的城卫军,搅起一阵血雨,然后正正击在那绞轮上面,发出一声炸响,坚硬无比的铁木绞轮硬是被风雷棍打得一阵木屑四溅,正在摇动绞轮的四个士兵当场被震得吐血而倒。
而霍病虎三人却正好全力施展轻功,趁着对面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风雷棍吓得愣住的时候,已然到了城门,勿贪早已在双掌中凝出水火刀,一马当先地挥舞着两柄水火刀冲入城卫军中,霍病虎和紫城子紧随其后。
那数十城卫军原本便被风雷棍搅死数人,众人一时皆震惊当场来不及反应,勿贪三人冲入他们之中时根本如虎入羊群,火铳手之前一愣已错过时机,此时又担心误伤而不敢击发,于是三人几乎毫无阻滞地便冲了过去。那原本升起一半的城门板因为摇动绞轮的四人松手倒地,便又落了下来,霍病虎顺手抄起风雷棍,三人也不恋战,一齐冲出了城去。
三人彪悍地冲出定北城,尽拣小路走,一路狂奔出数十里地,到了一处小镇这才停下来,在一家小酒肆中坐下来歇息,一口气要了数坛酒,这时霍病虎和勿贪才好生叙旧起来,各自诉说当年邙山下一别过后的际遇。
当年勿贪被其父以其母患病为由将他带下山,哪知回到曲阳家中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勿贪的母亲胡氏根本没有患病,只不过是勿贪的父亲侯镜枚想要勿贪回家读书考科举,更主要的原因则是侯镜枚身为提点刑狱公事,亦即提刑官,连连受到同侪排挤,皆因侯镜枚顶头上司笃信圣教,甚至身兼圣教神职,听闻侯镜枚家中独子在大威德禅院修行,自然便对侯镜枚心生嫌隙,导致侯镜枚多年不得升迁,是以侯镜枚为了自己以及儿子的仕途,这才突然前往大威德禅院将儿子侯爵,亦即勿贪,诓回家中。
勿贪生来孝顺,对其父可谓百依百顺,眼见家中情形如此,亦只得安分守己地在家读书,如侯镜枚所愿先是考取秀才,其后又中了举人,之后却因侯镜枚的对头从中作梗,设套算计了勿贪,将其功名革去,甚至再无科举资格,勿贪对此倒是无所谓,但侯镜枚却颇为心灰意冷,也不再强迫勿贪按他的意愿行事。
“所以我就想回禅院里看看,哪知回到邙山上,只见到一片废墟,原本住在附近的山民也不见了,我去的时候就剩下一户原先租佃禅院田产的山民人家,也准备搬离,他们告诉我说是圣教带着青阳城中楚军前来遣散了禅院中所有人,据说为首的是什么主教,带着大虞的诏令和楚王的手谕,说是奉旨拆除禅院。”勿贪眼神黯淡地道,“我在青阳附近待了几天,正巧偶遇紫城子,分别后便一路往东南,这一年来在这宋地游历了一番,绕了一圈又准备回去。”
“这小子不做秃驴不当秀才,却成了个痴情种,真正丢人。”紫城子喝着酒,突然插话道。
“怎么?”霍病虎眉头一扬道,“因何事丢人?”
勿贪顿时脸色尴尬起来,叹了口气道:“三天前我邂逅了一女子,对其一见倾心,她也对我有意,两人海誓山盟……”说着勿贪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抓起酒坛子灌了一口,接着道:“我便想带她走,结果今日方知,她早已是别人的禁脔,对我不过逢场作戏罢了……”说着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病虎眉头微皱,一旁紫城子毫不留情地道:“少用这春秋笔法避重就轻,你怎不说你邂逅的地方是春泽园,那女子是******劳什子定北花魁,连她身边丫鬟丑得无盐一般也敢挖苦难为你!婊子无情你可知道?还接连数日地去赎那婊子,别人根本不愿见你!”
冷哼一声,霍病虎伸手快如闪电地一巴掌拍在勿贪后脑勺上,怒道:“恁地也不用脑子想想,花前月下便也罢了,花钱日下的誓言岂能当真?何况一个婊子,你还动真心了?”
勿贪没躲过这一巴掌,自己也知道当众丢了脸,被霍病虎骂了也不敢还嘴,只是叹着气继续喝酒。
霍病虎淡淡道:“既然过了,就别去想着,像个爷们,少垂头丧气的。”说着举起手中酒坛,道:“虽然贫僧有如丧家之犬,但总算是新结识了对我胃口的人,今日又与故人重逢,岂有不痛饮一番的道理?”言罢当先将坛中酒往口中倾倒,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着。
“勿嗔,那你呢?这几年你都不在禅院中么?”勿贪问道。
“早就不在了。”霍病虎淡然一笑,摇摇头,接着将求不得圆寂后他如何下山、如何加入明仁堂、如何征战、如何一怒之下离开明仁堂、最后明仁堂又如何因为欧阳余晖而覆灭、他则成为幸存的丧家之犬以及前些日子在青阳发生的事这些经过大略地说了一遍,听得勿贪一个劲地啧啧称奇,不断为霍病虎感慨。
“我还是叫你勿嗔罢,多少年的习惯改不了口。”勿贪道,霍病虎点点头。
这小镇子里自然不会出甚么了不得的好酒,但这几坛子黄酒,倒很是怡口,甜丝丝地,入口柔但后劲十足,三人皆都不用碗,直接拎着坛子喝,一连喝了十数坛这才作数,几乎将这小小酒肆里的酒喝了一半去,紫城子还趁机将自己背后空了多时的葫芦装满,这才由勿贪结了帐,三人醺醺然地走出酒肆来。此时日薄西山,勿贪便提议在镇上的小客栈住下,霍病虎却摇摇头道:“此等小镇,不可住店。”勿贪不解,霍病虎却道:“一阵你自然晓得其中缘由,走,出镇子再往前走一段。”说着当先向镇子外大步走去。
紫城子虽有些不胜酒力,但也明白霍病虎话中含义,嘿嘿一笑,拍了拍勿贪的肩道:“你会喜欢上跟这贼秃露宿野外的,哈哈哈……”说着一阵大笑,摇晃着迈开步子紧跟霍病虎而去。勿贪被说得一头雾水,但见两人都没有留下住客栈的意思,自嘲地一歪脑袋,迈步也跟了上去。
三人带着六七分酒意,好不逍遥悠然地出了镇子,直到夜幕降临,已走出十多里地去,霍病虎看看四周,三人不知不觉间走至一条小河边,一旁稀稀拉拉地有三两棵树,此外四下视野开阔。
霍病虎看了一眼勿贪紫城子,便要在此歇息,于是三人捡来枯草干柴点起了火堆,席地而坐。
“究竟怎么回事?”勿贪按捺不住开口问道,“那镇子里也并未发现有可疑的人啊?”
霍病虎道:“不是防范镇子里的人,是不愿牵连那镇子。”说着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繁星点点,一弯月牙勾在天边,显得有些暗淡。
西风起,刮得火堆呼呼作响,一股淡淡的寒意袭来,勿贪感受到微微渗入皮肤的寒意,不由道:“秋风起,要变凉了。”
紫城子却嘿然一笑:“恐怕不是秋风吹得你凉,是别的东西。”
勿贪不解,正要开口问,霍病虎却突然冷笑道:“来了。”勿贪打眼朝霍病虎看去,便见霍病虎脸颊上那道墨绿色伤疤淌下同样墨绿色的血来,勿贪不由为之惊异,接着便被四周传来的响动惊醒,放眼望去,只见那河流中自上游漂下密密麻麻的浮尸,尽数挤在正对着三人的岸边,那一具具有被泡得白胖如大肥猪的浮尸纷纷挣扎着爬上岸,眼珠子都泡得鼓起老高,身上淌着黄黄绿绿的尸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勿贪见状大惊,霍地站起,酒意已被惊得去了大半,紫城子也在一旁捏着鼻子叫骂道:“娘希匹!怎地这么臭!?”
“这些浮尸怎么…!?”勿贪不由有些发楞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