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艾克拜尔在经学院安顿了下来，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他认识了很多新的同学，就像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显得那么高兴和轻松。在这里，他除了可以阅读有关******教历史方面的书籍外，还可以看到很多关于世界历史、自然和社会科学方面的经典论著。因为艾克拜尔十分喜欢读书，所以，这个五彩斑斓的知识海洋成了他永不枯竭的财富世界。他成天忙着读书，与老师们探讨问题。赛义德塔阿也为艾克拜尔对知识的渴求和精神的饱满而激动，直接把他带入了一个全新的知识世界，一个他从未见识过、听说过的有着新讯息、新观点和新思想的五彩缤纷的世界。在很短的时间里，艾克拜尔就像长了个头一样，思想才智有了很大的拓展，知识也丰富了许多。他自己也成了一个稳重、谨慎的人。说来也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在喀什经学院舒适、悠闲、无忧无虑的艾克拜尔了。他在离开故乡和神圣的母亲怀抱的这十个月，翻越了一个又一个达坂，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看到和感觉到了生命的美妙、多彩还有无情，自然世界的变幻莫测和无边无际，人的诡异、神秘和复杂……如果说漫长旅程的艰难困苦和生活的辛劳，锻炼了艾克拜尔娇嫩的骨骼，把他原本细嫩的、并不结实的躯体练就得如钢铁般坚硬和完美，而生活中那些意想不到的命运劫数和生存道路上的坎坷折磨将他那娇生惯养的脾性，以及毫无承受能力、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精神锻造成了坚定、刚毅，遇到任何事都会进行慎重、全面思考的一个成年人了。所以，艾克拜尔在这渗透了十个月兴奋和痛苦、福运和酸楚、欢笑与苦衷的日子里，已经把自己看成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人了。同时，赛义德塔阿每句言语深刻、赞词简短、有着丰富内涵的讨论，把他带进了有着开阔视野、能够正确和深刻理解生命真谛的精神乐园。
一天，赛义德塔阿挑选了几位经学院里的学生，把他们集中在一间屋子里，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有关东方文学的问题，准备进行一次智力测试。
“东方文学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灿烂的文学。其产生的广博区域是人类文化的摇篮和源泉！”继续说，“不了解东方文学的人也就无法理解自己的先辈，自己的历史文化，同样无法正确认识各个时期自己先祖的思想、愿望、情感和追求的东西。因此，我要向你们提出一个前些日子研讨过的问题。谁能够给出正确答案，他就会获得三十卢比的奖励金。这钱虽然不多，但其价值很高，因为这是衡量你们到底读过多少书，以及对读过的书籍有多少理解和研究的问题。那么，你们听好，我的问题是：‘自由本身就是生命所在，失去自由的人就等同于一个死去的人。没有自由的国家就像是麻扎！’这句话是谁说的，是在什么时候，在哪一本书籍里出现的？”
几个孩子先后都举起了手。赛义德塔阿让其中的一位率先举手的学生艾力·阿齐兹回答。
“这句话源自于近代阿拉伯著名的文学代表人物纪伯伦的著作《折断了的翅膀》，其年代……年代是……”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年代了，挠着指甲站在那里。
“他的回答，对吗？”赛义德塔阿环视着孩子们问道。
“不对，回答得不对！”一位学生非常自信地说，“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好啊，你来回答问题吧！”赛义德塔阿鼓励着这个孩子说。
“这句话，”那位学生挥舞着手臂说道，“是出自近代阿拉伯文学著名诗人艾合买提·夏吾克的作品《叙利亚的独立》中……”
“不对，你的回答同样有误！”赛义德塔阿有点儿不耐烦地说。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静默之中，学生们正在紧张地回忆着自己所读过的书籍。
这些学生年纪上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一般都是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来自也门、埃及、伊拉克、叙利亚和沙特阿拉伯的孩子们。唯独只有艾克拜尔是来自于世界上一个偏远而古老地方的朴实忠厚的维吾尔族孩子。
这种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因为老师的这个问题是一个让人很犯难的问题。
经过一段静默之后，一位来自埃及的学生得到准许，回答了问题，但也是答错了。赛义德塔阿失望地摇了摇头。其后，也门来的学生也作了答，但也只回答了一半，他答对了作者姓名，但作品的名称和时间都答错了。赛义德塔阿非常遗憾地耸了耸肩。其他学生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前面几位学生答题失误让他们心有余悸，不敢作答了。艾克拜尔也开始犹豫起来。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在心里准备好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艾克拜尔近期从学院的图书馆借过伊拉克近代著名诗人和作家麦如夫·艾力·鲁塞菲在三十年代出版的一本集子，而且兴致勃勃地看了好多天，而且还向老师请教过其中的很多问题。刚才老师所说的内容就是那本书里的。不过，艾克拜尔觉得老师的问题刚提出来就急着举手作答对自己有点儿不合适，因为，他担心自己刚来不久就在学院里的老学生面前邀功求赏，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浮躁的孩子。不过，赛义德塔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等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每一个人都要作答，知道多少就回答多少。这是测试你们能力的一个机会！”
听了这句话，艾克拜尔再也没有顾虑了。赛义德塔阿是用刚才的话对他进行了鼓励。因此，艾克拜尔在一位叙利亚学生之后，举了手，并且不慌不忙地开始一字一句地说出早已准备好了的答案：“这句话出自近代阿拉伯文学著名代表人物麦如夫·艾力·鲁塞菲于1926年创作的《为了思想自由》一书。”
“好，太好了！”赛义德塔阿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满意地说，“回答得很好。不错，奖励归你，孩子！”然后，他心灰意冷地看着沉默不语坐在那里的学生说，“一个来自如此遥远偏僻区域的孩子，用你们的语言，回答着属于你们文学内容的问题，你们不觉得可悲吗？你们要知道知识在谁手中，谁就会力大无穷，他就会变成英雄豪杰！这样的人到任何地方都不会被欺负。他在任何时代和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爱戴和尊重！”
当天晚上，艾克拜尔就把这事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父亲。阿提汗为儿子通过测试，而且还受到奖励感到无比自豪。
“你要更好地学习呀，儿子！”他鼓励着艾克拜尔说，“你老师说得对，人的装扮要靠学问。我们的先辈说：有力气能够战胜一个人，有学问可以统领千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所得到的三十卢比奖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孩子，也就等于我们在喀什换来的十枚腾格。你一定要好好地和老师多学一点儿东西，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多掌握一些本领。到古尔邦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呢。”
“如果还是走不了，该怎么办呀，爸爸？”艾克拜尔很犹豫地说，“这次朝觐的时间如果过去了，我们就要等来年了。”
这是艾克拜尔为了探听一下父亲的心思而问的。按照他的想法，在这里待多久他都乐意，也不会厌倦。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温暖的居所、善良的老师、很好的学习环境，经学院里还有很多不排斥他、喜欢他的同学。
“如果再有一两个月阿拉伯使馆还是没有消息……”阿提汗紧锁眉头，微微闭着眼睛说，“就是要买通货轮的船主，也要离开这里。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漫长的旅程，已经到了天房的门槛再回去的话，到了清算日，我们该向安拉作何解释？难道说我们的钱不够了，或者是说我们的意志薄弱？凭主的安排。这次我们的行动已经有了很好的结果。这也是安拉赐予我们的恩典。如果他不请我们到他家里去，我们的苦难也同样不会因此而减少的！”
“对了，爸爸，”艾克拜尔像是想起了什么地说，“我和大使馆的那位穆罕默德·本·贾法尔的儿子法哈德成为了朋友，他也在经学院学习。昨天，按照法哈德的说法，他父亲在三个月前因为急事儿回沙特阿拉伯去了。在走之前，赛义德塔阿老师到他家谈了我们的事情。法哈德说他爸爸好像告诉赛义德塔阿老师，这次回去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上次，我们递交的报告好像没有到国王的手里，要回去好好查查……”
这个消息无论怎样，对阿提汗来说都是最新的和充满希望的好消息。
“胡达呀，但愿如你所愿！”阿提汗高兴地说，“这样的流浪、孤独、寂寥之苦，也只有安拉才能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