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位个头很高、宽肩、胡须稀疏的阿拉伯人来到了阿提汗他们居住的地方。从这个人看起来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没有戴帽子,身上披着白色大布制作的长衫。那个阿拉伯式长衫的一头围在了脖子上,另一个角则为了遮挡阳光而围在头上。
“我的名字叫麦斯拉乌。”他非常礼貌地说,“是沙特大使馆的穆罕默德·本·贾法尔派我来的……”
艾克拜尔帮助翻译了他所说的话。他从昨天开始因为咽喉肿痛发烧而没有去经学院学习,一直躺在父亲的身旁休息。
“穆罕默德·本·贾法尔从沙特回来了吗?”艾克拜尔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的儿子法哈德在两天前告诉自己父亲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麦斯拉乌坚定地说,“就是在昨晚回来的。他已经帮你们解决了去朝觐的问题,所以派我来为你们买船票的。就现在,你们每个人交四百卢比,我们现在就要去阿吉凯普去买票。你们找一两个人来和我一起去吧。”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大家都兴奋了起来。就在这一时刻,他们长久以来一直在等待、期盼和向往的愿望就要变成现实了。他们就要去沙特阿拉伯,去天房,去朝觐安拉神圣而又唯一的殿堂,去亲吻神石并用心去感受其中蕴含着的神旨,去喝渗渗泉里的神水,让失魂落魄、充满罪责、老态龙钟的心灵感受青春的活力……
啊,麦加!我们等待你太久了,念你也太久了。我们终于可以看到你那长升着正义太阳的最尊贵的容颜了!你不仅是天房所在的地方,你还是平安之都,是流浪者、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者的避难所,你是我们食物、力量和希望的源泉!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祈求你的平安……
这个时刻,他们就是这样无法克制地激动地欢呼着。这同样也就是对自己所崇敬的神的呼喊和请求!
对这些早已等待得望眼欲穿、心急如焚的人们来说,给他们带来这个消息的麦斯拉乌简直就是天堂里来的使者,显得是那么亲切和可敬。因此,他们根本不想问个究竟,每个人都急急忙忙地拿出四百卢比交到他手中。
麦斯拉乌手里拿着一大包钱,虽然一直想把持住自己保持镇定,不能喜形于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言语显得那样紧张和唐突。不过,他的这一点儿慌张,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周围的所有人早已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和激动之中……
麦斯拉乌带着阿提汗和穆萨荡砍去阿吉凯普买船票了。本来,艾克拜尔也想一起去,但阿提汗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所以让他留在房间休息。
今天,阿吉凯普的人并不算多。阿提汗他们绕过一座用青灰砖盖起的二层小楼,进入了楼边上的一间办公室。麦斯拉乌让阿提汗和穆萨荡砍坐在办公室边上的一条长椅上等着,自己绕到玻璃屏风的另一头与一个巴基斯坦人说起话来。从他们的言语方式和态度来看,他们似乎早就认识。阿提汗和穆萨荡砍虽然一直目不转睛地坐在那里盯着他们,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在这两个人的心中,除了想早点儿拿上轮船票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任何想法了。
买票的手续没有费太长时间。没有过多久麦斯拉乌拿着装着一大摞船票的信封交到了阿提汗的手中。
“这是你们需要的二十八张船票。”他用手势和眼神解释说,“船票上有港口和轮船的号码。现在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了,暂时要和你们告别了。”
阿提汗和穆萨荡砍高兴地把长久以来一直在期盼着的那几张纸亲吻了一遍。现在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可以离开卡拉奇,去吉德了。他们紧紧握住麦斯拉乌的双手,用很多赞美和祝福的话表示了感谢,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一转身的工夫,麦斯拉乌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们没理会这些,他们只想着赶紧把船票送回去,让同伴们也欢呼雀跃一下……
2
麦斯拉乌是一个很早就在卡拉奇定居下来很好地掌握了沃尔德语的阿拉伯侨民。他习惯于在人口稠密,每天都有很多来往于世界各地的人们的沸腾而复杂的城市里转悠,专门坑害那些从国外来的淳朴、无知的人们。
假如,阿提汗他们第二天没有与赛义德塔阿见面的话,他们就怎么也想不到被麦斯拉乌狠狠地欺骗了一回。正当这些人把这些对自己来说是珍宝般的船票揣进口袋的最里层、最安全、最放心的地方,每天都要抚摸几次,眼巴巴地等待着开船日子到来的时候,赛义德塔阿来看望他们了。他手中拿着沃尔德语和英语两个版本的报纸。
“给你们带来好消息了,同胞们!”他向大家打开手中的报纸说,“沙特阿拉伯国王阿卜杜勒·艾则孜·赛吾迪批准你们立刻动身去沙特。这不,英文版、沃尔德文版都刊登了国王对你们的讲话,他为你们在信仰上的执着非常感动。所以,他决定让你们一定要赶上这次朝觐赴沙特,同时还免去了你们每人应该交付的五百里亚尔落地费!”
屋子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嘀嘀咕咕的声响,然后爆发了欢呼声。赛义德塔阿带来的这个消息,好像是把他们举起来扔进了充满了欢乐、激动和自豪感的大旋涡中,让他们忘乎所以起来。
他们因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位最尊贵的国王的重视,而且获得他无限的恩典,把他们从许多艰难困苦中拯救出来而感到激动万分。这一时刻的喜悦之情,几乎毫无保留地写在了这些因为漫长的流浪生活而把腰都压弯了的,脸上早已充满皱纹的老头老太太的脸上,也从正在生活的艰辛中磨炼和锻造自己的最小旅伴艾克拜尔的眼里、脸上和满是希望的心灵中凸显了出来……
阿提汗对赛义德塔阿表示了最为崇高的谢意,然后说:
“穆罕默德·本·贾法尔阁下昨天派了一个人来,那人跟我们每人收了钱并帮我们买了船票。胡达保佑,我们准备明天下午就登船出行……”
“穆罕默德·本·贾法尔并不在这里呀?”赛义德塔阿惊讶地看着阿提汗说道,“他人还没有从沙特回来,怎么就会派人来这里呢?”
艾克拜尔也惊讶地介绍说:
“来了一位名叫麦斯拉乌的人,说自己是穆罕默德·本·贾法尔派来的,向我们每个人收取了四百卢比,说是要给我们买船票。”
“你们给他钱了没有?”赛义德塔阿问。
“给了,”阿提汗回答说,“我们把船票都买回来了。”
“票在哪儿呢,让我来看看!”赛义德塔阿从口袋里取出厚厚的眼镜戴上,并且接过阿提汗递过来的船票仔细地看了半天。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黑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愤怒。
“这个混蛋把你们给骗了!”赛义德塔阿气愤地说,“你们看呀,两百一十六的票却收了你们四百卢比。而且还是轮船里最糟糕的下等舱。唉,这个狗东西,简直就没有人性!”
阿提汗和穆萨荡砍对视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他们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以及由这种仇恨生发出来的苦涩的痛楚。
其中一位似乎在安慰自己说:
“麦斯拉乌这个骗子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对呀,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我们的情况的?”
实际上,从事这样行当的人几乎没有他不去的街角旮旯,也几乎没有他不去打探和了解的消息。
那一天,塔亚吉扑向车子要吓唬迪帕巴依的时候,麦斯拉乌同样也在场。后来,穆罕默德·本·贾法尔出现并安慰他们说那些感人肺腑的话的时候,他就把这些事儿全都记了下来。再后来,因为日子久了,他把这事儿也都忘干净了。不过,在昨天早上他闲着没事儿看报纸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沙特国王为他们讲的那一席话,当即就想起了这事儿,同时心中猛地闪出了一个诡计。他随便吃了一些早点后,来到了沙特大使馆。在那里很轻易地就得到了穆罕默德·本·贾法尔不在巴基斯坦的消息,同时也就想好了利用他的名义设一个圈套。就这样,他先到阿吉凯普掌握了一些情况,然后打听来打听去就找到了阿提汗他们居住的地方……
“这家伙真是个诡计多端、狡猾无耻的东西!”赛义德塔阿对麦斯拉乌的骗局感到吃惊地说,“你们的票也不会这样快地拿到手呀。说明他和那个买票的家伙也是一伙儿的!不过,我们没有办法,没有证据去告发他!”
他的想法是对的。麦斯拉乌首先来到阿吉凯普让那个长着兔唇、狼眼的黑皮肤家伙看了报纸上的内容,然后与他商量好之后,准备好每张票给他提取十五卢比作为报酬。于是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售票员就得到了四百二十卢比,而麦斯拉乌在这样一个瞬间产生的诡计中获得了高达四千九百卢比的收入,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了。
“还算幸运!”他为了安慰这些纯朴却心急如焚的人们说,“这票还好是真的,胡达保佑!只要明天上了路,心里的郁闷劲儿就会慢慢消停下去的!”
“俗话说‘鸡上了树就会把所有的事儿忘个干净’就是这个意思!”穆萨荡砍接着阿提汗的话说了句多少带了点儿幽默的话,缓解了一下此时沉闷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