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种决定自己命运和生活道路的信念!
艾克拜尔的信念就是艾比赞。这个姑娘就好像一座灯塔一般,照亮着艾克拜尔的生活、道路,甚至是他的心灵。他就是跟随着那个灯塔,正在朝着生命中最困难、最曲折的部分进发!
艾克拜尔坐的这辆陈旧的货车东倒西歪地颠簸得很厉害,他觉得身体快要散架了。即使这样,艾克拜尔也是一直睁大眼睛望着“瓦达帕提曼”的方向,想着可以见到艾比赞就什么艰难都给忘了。
不过,当他想起上一次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幸福与不幸、希望与失望、高兴与恐怖感始终让他终日不得安宁,总像是在一种没有边际的海水中漂泊荡漾……
汽车在下午的时候达到了目的地。艾克拜尔进入了街区院落,在名叫艾斯玛的孤寡老奶奶家门口卸下了货物。以往他也是把一些货物都放在这个老奶奶家中,和她相处得非常好。
“你怎么很长时间都没有来呀,孩子?”艾斯玛给艾克拜尔递过一碗水说道,“这个地方的人都习惯了有你,都在念叨你。”
“店里的事儿没个完,有点儿脱不开身。”艾克拜尔说着,像是在急切地等待什么似的显得有点儿恍惚。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孩子!”艾斯玛奶奶站起身说,“我去拿一些新鲜蔬菜给你做顿饭。”
“不用了,奶奶,不用麻烦了,我的肚子饱着呢!”艾克拜尔像是要出门似的站起身说,“我到街上转转,我有点儿想这地方了……”
老奶奶知道了艾克拜尔的心思,她和别人一样也听说了他与艾比赞两个人之间发生的各种事情。
“你今天不要出去了,孩子!”艾斯玛奶奶像是心里很不舒服似的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把那些要买东西的人叫来。”
“这是为什么,奶奶?”艾克拜尔不解地问,“我为什么就不能到外面去呢?”
老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着说实话吧,这位年轻人会痛不欲生;不说吧,就没有办法把他堵在家里不让出去。而且,他只要出去所有的事儿就都暴露无遗了!啊,胡达呀!命运的劫数怎么就这样蹊跷!既不早一点,也不晚一点……
老奶奶最终还是准备把话说开,让他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期间艾克拜尔的心里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心慌得厉害。
“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呀?”他急切地问道,“说吧,不要让人心里着急发慌!”
“孩子,我说实话吧,你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老奶奶坐到艾克拜尔的身边说,“现在正在举行艾比赞姑娘的‘海娜礼’。”
“什么?”艾克拜尔忽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是在举行艾比赞的‘海娜礼’?”
“是的,孩子。”老奶奶继续说,“我听说,艾比赞的父母要把她嫁给前面一个村落一个人家的儿子。你上次走掉之后,艾比赞就没有出过门。据他们的邻居街坊说,他父亲怕她会出什么事儿,就把她锁在家里了。从那以后,姑娘就患病不起了……”艾斯玛停住言语,安静了一会儿,后来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可怜的姑娘能干什么呀,孩子!只有听命呀!现在,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孩子!你也会有胡达安排好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安拉的旨意连根毛都不会动的……”
艾克拜尔不知说什么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瞳孔因为恐惧而扩散开来,变得有点儿吓人。
他太喜欢艾比赞了,在他眼里,艾比赞就像是一个风格独特的园子。想着自己只要在这个园子里转一趟,去尝尝园子里香甜可口的瓜果,这个因为爱情而失魂落魄的躯壳似乎就会有点儿精神,身上也会出现一点儿气力。只是没想到这个园子遭遇了暴风雪,下起了冰雹!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是什么样的一股无情力量打倒了她呀?这难道就是艾比赞的不忠,或者是不忠世界的劫数吗?啊,胡达!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不是我们的证人吗?现在难道它们也悔改了吗?
这就是一个饱受煎熬、内心极度痛苦的魂灵向安拉的祈求哭诉!
艾克拜尔因为这意想不到的诀别之痛而全身冰凉,像变成了一具死尸一般恐怖可怕。无法忍受的一种感觉就像突然闪出的一道闪电,把他给击晕了。艾克拜尔就这样在艾斯玛的房子里坐了很久。
人在这个世界上,完全可以忍受各种艰难困苦,比如自然界突如其来的无情的暴风雪,以及人间社会的压迫欺辱,而依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来。然而,对自己真心爱的人突然消失,无声无息地走掉,无论怎样也会无法接受的。
这时,艾克拜尔几乎到了想要自杀的疯狂状态。这种突如其来的诀别唤醒了他那纯洁无瑕的内心中异常深邃、愁苦的伤痛……
当天晚上,艾克拜尔来到那个艾萨克尔驿站住下了,第二天清晨徒步朝着麦加的方向走了。
4
艾克拜尔卧床不起已经有三天了。阿提汗不安地叫来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说:
“这个孩子并没有病,是毒火攻心了!请个人来念个驱邪咒,在脖子上挂一个避火毒的护身符就行了!”
阿提汗一声儿都没吭,默默地坐在那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儿子如此消沉低落、多愁善感的样子。艾克拜尔的身体松软无力,脑袋耷拉着,脸色变得蜡黄可怕,那失去光泽的眼里显露着失落无望的神态。
艾克拜尔失去了自己的初恋。他的男儿之心受到了伤害,心里充满了委屈。他心中那样温暖、甜美的愿望最终变成了苦涩的遗恨。艾比赞把那火热的爱恋种在他的心田,自己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艾克拜尔就像掉进旋涡的扁舟一样,在那里转呀转呀,变得无精打采,软弱无力。
阿提汗三番几次地向儿子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艾克拜尔想说,但那话一到嗓子眼就堵在那里出不来。他的嗓子眼好像堵住一个东西一样满满当当,把想说的话都给堵下去了。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父亲的追问下,艾克拜尔最终还是把事情全都说出来了,带着深深的痛苦的这些话中包含了爱恋之痛!
阿提汗一下子想到了要赶紧让儿子成家。如果艾克拜尔这样下去,精神就会出问题,幼嫩的心灵就会因为沉重的苦楚而崩溃的。在父亲的眼里,这样的情况只有采取用新的欢乐去替代往日之痛才能解决!
艾克拜尔在一周之后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精神状态也趋向了正常。虽然他基本上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但是,那种痴迷的心还没有完全割舍掉感情上缠绵的纠葛。
所以,他依然想接着去做随市叫卖的生意去外面转转。这次他不是去以前那些地方,而是想着去沙特南部较远的地方,借助生计上的奔波来愈合情感之痛。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时,阿提汗鼓励着儿子说:“你想得很正确,儿子!出门旅行是有很多好处的,可以摆脱很多忧愁和苦恼,你也可以学会很多生计的手段,会成为学识见识很广的人!”他还举双手为儿子祷告,“俗话说得好:‘去出汗劳作,再向胡达祈求。’我的心肝儿子!胡达会保佑你不受撒旦的诱惑,痛苦的折磨!”
于是,艾克拜尔开始了紧张的准备,雇佣了一位名叫艾崴孜的驮夫,带上了所有从尹力·霍克曼手中买的货物,而且还带了很多从欧洲发过来的旧装,在一个主麻日的主麻礼拜之后出了门。
艾克拜尔这一走就是四个月,其间走了很多地方,去了沙特阿拉伯南部的阿碧哈、海米斯米西递、塔哈马盆地、毕夏、然亚、塔拉巴等地,与农牧民同呼吸共生活,饱尝了生活的辛酸和苦涩,相识了许多生意同伴和商队,学到了很多生意方面的门道。后来又去了北边口岸的“艾尔艾尔”城,在那里做起了从意大利和德国进口名牌“泰利克”鞋的生意。这些鞋子批发给了从伊拉克贩运西瓜甜瓜的商人,赚了很多钱。
反正,这些满是戈壁荒滩热土、高低不平、绵延起伏的道路现在对艾克拜尔来说已经成了凉爽、平坦的金光大道了。他几乎熟悉了所有的戈壁荒滩,以及这些地方的羊肠小道,好走的和危险的路途。艾克拜尔学会了怎么经受干渴、饥饿,以及旅途的艰辛……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克拜尔的心病渐渐地开始好转。他心灵之窗上总是显露着的艾比赞美丽的身影也慢慢模糊了,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机的影子。无论怎样,小伙子是战胜了爱的苦痛,然而,故乡之痛依然深深地埋在心中!这种愁苦时时刻刻煎熬着他的心,逼迫着他去努力找寻摆脱这种流浪孤独生活的道路。
艾克拜尔用巴布尔汗王在他乡漂泊之时写下的诗句,表达了当时内心的苦衷:
想去的人不知哪里是居所,
哪里才是可以永久的祖国。
在艰难困苦中度过的漂泊生活,艾克拜尔所见到的各种各样的生活画面和悲惨的命运,把他变成了一个较为成熟、眼界开阔、冷静稳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