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冀州苏兄大名,今日一番畅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苏兄大才,吾不及也!”言谈半响,贺兰酒劲渐消,面戴钦佩之色道。
“贺兄亦是非凡,何必贬低自己?”
贺兰摇头道:“虽贺某自负还有几分才学,可比及苏兄,诚不如矣,苏兄不必介怀。贺某虽无才学,却也非心思狭隘之人!”
听他这番说辞,言谈间亦无丝毫介怀之意。对贺兰此人,心下却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不过这位年瑞公子以及那位吴岩虽然同是有才学之人。却心思深沉,实不是能相交之辈,苏沐自然不会坦露心事。
谈到这里,贺兰却是摇头道:“可惜虽我大晋日益强盛,如苏兄这般高才者却是日见凋零,境况堪忧呀!”
“哦,我大晋历经三战,此时国力复苏,将士效死,百官用命。贺兰兄缘何会有如此感慨?”苏沐倒是一奇。
贺兰摇了摇头,饮了一杯酒看了苏沐一眼道:“当今之世,无不是重武轻文。苏兄高才,吾不如也。可如苏兄这等风流人物竟也走上了弃文从武的路子,我冀州文士无不争相效仿!放眼天下,亦是如此,放眼我大晋将来朝廷岂非唯余一群武夫?”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人拍岸而起,怒而斥道:“武夫又如何,兀那小子,我见你几番羞辱。莫不是以为我们习武中人一个个都是些酒囊饮袋?”
“没错,你这厮当真惹人生厌。方才贬低朝廷重用我等武人之政也就罢了,如今更是羞辱我等武人不会治国。莫非以为朝堂之上只余文士便可,我等武人便无立足之地?”
“没错,没错……”
在那人带领下,顿时整个聚贤厅炸了锅般热闹起来。文人武士之间的矛盾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双方更是泾渭分明的坐到聚贤厅两侧相互指责、斥骂。
“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平日里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我们武人抛头颅洒热血,又岂容你们这些小人在这里编排我们?”
“没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只知涂脂抹粉,装靓扮嫩。若论起经国济事,还不是我们武人的事情。你们还是躲回自家闺房赏文弄月,卖弄风采去吧!”
“一群莽夫而已,成天只会打打杀杀。若是没有文人们经世济国,只凭你们一身武力便想赢得战争胜利吗?”
“就是,若是这大晋由着你们这群武夫整天胡来,只怕只会落得个民不聊生,国破家亡的下场。”
……
苏沐似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可他却全当没看见似的,淡定之极的吃着饭菜。倒也并非他不关心国事,而是这一路从清河村赶到这冀州城,劳累了半月有余,一路风餐露宿,眼下实在是又累又饿,故而没有多少理会的心思。
可不知是谁说了句:
“若诚如阁下所言,武夫一无是处,那为何人人称道的冀州文状元苏沐却是弃文从武,即使十一次不第,依然契而不舍?”
此语一出,立时使得苏沐置身事外的打算落了空。聚贤厅中顿时一片空静,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沐身上!
感受到那上百道犀利目光,苏沐只觉如芒在背,本欲放入口中的一块鲜嫩多汁的肥肉到了嘴边却已吃不下嘴。只好放下筷子,缓缓站起身来,扫视全场终是找到了那个对自己发难的人。
只见此人身穿一袭白色百褶裙,形态轻盈,婀娜多姿。一头如云乌发如瀑布般披在脑后,虽隔着一层银色面纱,看不清容貌。可是从着装、气质上感觉,此女必定非凡。
“圣人常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耳!小生不过一介书生,朝夕不保已是无瑕他顾,又何谈兼济天下?诸位都是国家梁柱,苏某不才,自知身份无缘参与这场论辩,自当回避。贺兄、吴兄、何兄,来日有缘再叙。”
“苏兄请便!”贺兰淡然一笑,点头示意,显然对苏沐有着几分赞许。吴岩与何瑞也点头示意!
听罢,苏沐便已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独自上楼。
“且慢!”就在这时,那名跟着苏沐来到这聚贤客栈的银纱女子却是出声:“先生大才,小女只不过见到先生为之欣喜,故而出言试探!万没想到会因此恼怒先生,还望先生勿怪。”
一声错了如金玉满盘,丝竹盈耳,皱是好听。可苏沐显是没有心思再听,淡然道:“你我即不相识,何来怪罪之说!明日便是春试之期,小生连日赶路,身体已是乏了,便先去休息。预祝诸位都能金榜提名,武运昌隆。”说罢,苏沐便不再多说,上楼去了。
“哼,人人都说冀州文首苏沐,文冠九州!今日一见,却只知避而不战,果不其然只是一个十一榜皆落的废物么?”
此语显然是针对苏沐发出,众人回身一看,只见一名手执折扇,身穿水墨山水袍,头扎玉簪,腰配玲珑玉带钩。容貌俊俏,风神俊朗的青年才子!
看到此人,众人顿时惊呼出声。
“白玉公子!”
白玉公子姓白名玉,乃是这冀州城内第一大家族白氏家族嫡子,少负才名,与苏沐比肩,人称“苏白”。可白玉对这位才名稳压自己一头的苏沐可没什么好感,今日少睡偶游到此没想正好听到众人正在辩驳,少不得要进来一探。没成想,正好遇到这一幕,自然免不了要打压一下苏沐。
此语正是针对本人,苏沐可是避不得的。否则只怕在这冀州城内少不了除了“苏十一”这个污名之外,再添上一个“胆小怕事”“懦夫”之类的名号。
只见他拂袖转身,眸光正好与那白玉公子相对。两人目光灼灼,空间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浓厚的火药味。
“文冠九州说不上,至于文首之名,愧不敢当。毕竟苏某不过多看了些书,参加了一次文试,写了一篇文章罢了。”
此语一出,虽毫无饰辞,却是掷地有声。众文士无一不是吸了一口凉气,诚如苏沐所说,这数年以来他也不过作了一篇文,可就算如此。那篇经文一出,举世皆惊!当时阅卷的冀州鸿儒胡敬斋老先生甚至当场言称:此文流传,必历百世不衰!
如今已时过六年,文章经义仍无一人能出其右者。果真是:“文章惊天地,才气耀九州!”
想起那篇文章,白玉公子饶是对苏沐此人不服。可却已是满头大汗,别说他就连通读古今经义的儒林大师胡老先生也自赞不如,他一个后生晚辈又何德何能对其点评一二?
可奈何白玉公子年轻气盛,又岂能轻易落了下风。更何况自古便有传言,天地才气有限,才气更如气运息息相关。一旦心生畏惧,将来必在心中种下心魔,心魔一起气运必衰。气运一衰,人的精气神不复,灵气渐失,一生也就平平淡淡与常人无异。
他白玉衔玉而生,乃是大异之象,人人都说他白玉将来必定青云直步,真龙升天。他又岂肯服输,在此折了先天气运!
“文章我不如你,可诗词歌赋我却也未必输你。”白玉只道方沐虽是文章经天地,却也未必在诗词上有何等高深造谐。
能聚集于此的文人,谁不识得苏沐?八岁那年,苏沐之文便已冠绝冀州一地,后经流传,更被时人称为文冠九州。如今听到人称“苏白”的二人要斗诗,岂可错过。一时间便撺掇起二人来!
至于武士们,虽不喜欢这些酸腐儒生,可却也乐得清闲,更何况此间还是他们文人内斗,自是在旁呐喊助威,恨不能这两人立马就来一场生死文斗,好叫他们有热闹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