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升起来了,在半空中跳跃着,像一个巫师。他们也喜欢这么跳着,说是可以赶走恶鬼。赶不赶得走恶鬼没人知道,不过在此刻,这一堆火却着着实实地赶走了黑暗以及寒冷。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它发出的轻微的噼啪声显得很平和,却又很有力地安抚住了人们的心。
格林没有把女孩的话转述给其他人听。特别是老板,如果再受一点刺激,也许就真的会失去理智。他轻轻地转了一下脖颈,周围的人都或深或浅地进入了睡眠。他还清醒着,一方面是为了警戒,尽管他的睡眠从很久以前就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清醒过来的状态了。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和风,篝火,独处,实在是一个回归自我的好时机,脑子里的事,高兴的,悲伤的,这一段段日子以来,得意的,懊恼的,在这种时候总是十分容易地就在脑海里上演,一幕幕,像是戏台上唱的曲。特别是今日,这么多的点在提醒着他过往,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脑袋,逼着他去想那些。
已经过去几年了吧,当自己回到那座城的时候,熟悉的人和事都已变得不熟悉。当他沿着阶梯登上高高的瞭望台,却发现再没有人在那里等他。当他静心苦练武艺又有精进,却知道再没有人陪他练手。没有人让他戏弄,没有人让他嘲笑,没有人让他一诉衷肠,让他把手搭在肩膀上歪歪扭扭地走过大街小巷。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情没完,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决不能让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掉。
他放弃了很多吧,咬牙打拼下来的骄傲、荣誉说不要就不要了,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得看。苦苦追查了许久,终于有了这一些线索。他想,如果真让他找到,什么话不说,先上去打那个家伙一顿。之后再死死盯住他,什么时候把自己丢的东西给赔齐活了……哦,不对,怎么赔的清,光自己这颗受伤的小心脏,他就得赔一辈子。就是这样!每天不给本大爷三饭六茶地伺候好了,弄不死他丫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得意,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坐也坐不住了,只想跑起来去抓人,一刻感觉也等不了。红眼的人是吗,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我倒不相信你真的变成了个什么杀人恶魔。
格林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他把视线投向女孩之前盯着的方向,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继续跳动着,发着光,发着亮。然而那边还是一片没有波澜的黑,静得像死了一样。
还是太急了吗?也是,如果这么容易就出现,应该早就被抓起来了吧。他使劲摇了摇因为兴奋而有些发晕的头,准备再坐下去。差不多也该睡一会了,明天应该还有很多的事,混混沌沌的可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却又扫到了一个光源,不是太强,还隐在层层叠叠的草木里,像是一双眼睛,但等他仔细去看却又找不到了。是错觉吗?这一整个暗背景下,只有这堆火照着,把人照得眼花了也很正常。但是,怎么说呢,只要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可以早哪怕一分一秒找到那家伙,他也不想错过。
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粗壮一些的木条做成简单的火把,格林向着那片黑暗走过去。在原地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一旦开始走,他才感到自己又多心急。脚下是一步快过一步,身后的火堆已经有些远了,这样的天气里又笼了一层雾,那光芒就一点一点地淡下去,再后来就基本看不见了。格林手中的火把变成了唯一的光源,他拿着它,像是流动河流中一块凸出的岩石,黑暗迎面冲过来,被他逼迫着分成两股从两边绕过,又在他的身后迅速合并,只有他这里的一团,暖暖的,与周遭的黑暗互相挤压着,侵蚀着,形成一条模模糊糊的界限。
还是没有找到,格林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眼花了。他停下来,手里的火把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晃着他的眼睛。对了,火把!他开始责怪自己的愚蠢,拿着这么亮的东西,就算黑暗中真的有谁,也早就被吓跑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没被吓跑,也是个自己在明,他在暗的情况,要想找到他,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想到这里,他把手中的火把插在地上,确定不会轻易倒掉后,悄悄地摸入到了黑暗中。
虽然是做了这样的决定,格林其实并不打算离得太远,倒也不是因为怕,虽然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确实有些瘆的慌,但由于心里装了另一份火急火燎的急切,这种惧怕是可以被压下去的。只是如果失掉了光芒,在这林子里也不比坦途大道,走起来多少有些麻烦,稍有不慎迷失了方向,就更是麻烦中的麻烦。如果停在原地不走,说实在的,这样的环境还真不适合好好休息。
他围着那微弱的光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这一圈走下来如果没有什么发现,也就可以回去了。因为脚底下必须十分的轻柔,嗓子眼里就提了一口气,一颗心像被人一把捏住,跳得有些费力。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终于感觉身体轻轻地往下沉了一些,手上也多了一点力气。他拨开眼前的枝条,一双红色的眼睛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呼出的气流,有些血腥的温度。
一阵酥麻感迅速的扩展到整个身体,就像被天上的闪电劈中了,格林的脑子空白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窜了出去,带起的风从他的脸上狠狠地刮过,一记耳光般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别跑!”格林追了上去。对方好像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速度很快。跑了两步,可见度就迅速降了下去,满耳的脚步声,自己的,他的,沙沙沙,混在一起,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人。格林不得不停下来,平息着自己的心跳,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
慢慢地,他听清楚了,仅仅剩下的一个脚步声很清晰,就在……不好!他猛地回过头,那微弱的一点光也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