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玲接连不断地呕吐。弯下腰,张开嘴,舌头伸出来,食物伴着汤水喷射而出。吃多少吐多少,喝多少吐多少;吃一次吐多次,喝一次吐多次。一天到晚保持着这个呕吐的姿势,随时准备好脸盆,随时进入呕吐一级备吐状态。几天下来,就病怏怏地没有了精神,有时候她真想无因地跟人吵闹一场,以吐出心中的郁闷,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点。香玲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坚持上班。正是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毕丰收不知道何时钻到老鼠洞里,怎么找也找不到,让香玲像浸透汽油的柴火,随时都有燃烧的可能,只因缺少火星始终烧不起来。
香玲呕吐得稍微轻一点,就把妊娠反应抛到一边。在晌午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洗衣服,晒衣服。在她忙碌的时候,有几只黑色的乌鸦,落在靠近她家的树枝上,似乎以一种嘲笑的态度监视着她家的行动,它们晃动着自己微小的脑袋,发出低声的啁啾。它们发出的鸣叫声并不悦耳,她也能清楚地听到,禁不住怒气冲冲,想用碎瓦片把它们赶跑。
水泥院子不透风,香玲正捋起袖子洗衣服,街门吱的一声开了个缝隙。忽然,从门缝中伸进个大秃头,像一个肉蛋一下吊在门顶端,吓了她一跳。她惊魂未定,却猛然间在秃头子底下发现毕丰收的嘴脸。
毕丰收垂头丧气地躲进屋里,香玲拿着刚洗到一半的衣服赶到屋里,怨气像冲破束缚的泉水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怎么回事,你?”
“你讲啊!”
“死人啊!”
“怎么剃了光头?连见不得人的赖疮疤都露出来了。”
香玲扔下手中的衣服,摇着毕丰收的肩膀,一而再,再而三地刨根问底儿,任凭香玲打破砂锅——纹(问)到底,毕丰收就像斗士卸下盔甲,用手撑住额头,遮住眼睛,一声不吭,扁担都压不出个屁来。
毕丰收的大脑像一盆糊涂浆,记不清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就连如何上车,如何下车,如何转车都如同在梦幻里,只有公安干警那双敏锐机警的大眼睛经常在他眼前闪现。
毕丰收先把头夹在裤裆里,继而倒在床上,痛哭流涕地说:“我没脸见你啦!”紧接着放纵的感情就像洪水冲破大堤一样,排山倒海般地奔涌出来。从借钱到抓赌,还有和小猴子的乳山之行,一下子全倒出来。只是稍稍加工,修改润色了部分内容,特别省略和王茜的艳遇。
恰似青天霹雳,响在香玲头顶之上,吓得她打了一个趔趄。此时此刻,一切语言的表达都变得苍白无力,她觉得一颗暗藏在身边的炸弹爆炸了,炸毁了她的家,炸毁了她的爱情,炸毁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的心全凉了。
这几天所受的痛苦也潮水般地冲破了理智的束缚,闪电雷鸣般地爆发出来。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咆哮着扔掉了床上的被褥,撕破了床罩,摔碎了梳妆镜。正当她操起拖把要疯狂扫荡时,被毕丰收拦腰抱住,按到床上。香玲披头散发,鲤鱼打挺一般地反抗,挣扎,进而撕烂了毕丰收的衣服,抓破了他的手和脸。毕丰收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一如既往地紧紧抱住香玲,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理智点,理智一点好吗?”
香玲不停地哭着,喊着,闹着,一会儿要回家,一会儿要离婚,毕丰收才真正感受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不知是哄,还是骗,完全没有了章法。
也不知道她闹腾了多长时间,也可能是毕丰收的耐心唤醒了香玲的理智,理智进而说服了她的感情,也可能她撒野的时间太长,有点劳累过度,香玲在毕丰收的怀中发出轻微的鼾声,不时地夹杂着几声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