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沐说到这里，停住了。浓沉的黑暗里，他终于还是痛哭出声。
那压抑着的哭声，裹挟着回忆和思念，无助的在这梅林上空来回盘旋。
梅姝啊，我多嫉妒你。你看见了么，他到底有多爱你。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纵使千方百计要忘记你也不能。他游戏人间，多期望自己能爱上别的女子，可你却一直在他心里。
你多幸运。可为什么我守不住我的阿澈，也没有一个人肯真心爱我。
我听着长沐的哭声，怔忪着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却只望见了，比黑暗更浓沉的哀伤。
他爱我么？
梅姝，有你珠玉在前，所有所有，在他眼中皆不过瓦砾。
我懂了。
我死死抱住他痛苦得发抖的身体。要有多深的爱恨，才在每一次想起，就痛不欲生。他几乎是立时就抱紧了我，我想试着宽慰，可我只觉得喉间干涩难忍。
我想说话，开不了口。我不想哭，眼泪却不可抑制。
如果我失去了声音，那我就陪着你流泪，好不好。
就算你眼里心里，此刻一丝一毫也没有我。就算我只是你想念梅姝的一个寄托。就算你说过的爱我皆是虚言。
没关系，我不怪你。她该很好，才值得你这样铭记。
我不爱你，所以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爱你。
回忆中的人，你有你的梅姝，我有我的阿澈。多好，我们正好孤独，又正好遇见。于是我该谢谢你，肯与我做个伴。
我还该向你要些什么？我不该太贪心。可是我以为你给了我的，紧紧攥在手中了的，我该如何才能甘心放手？我真的，不能再一无所有。
长沐的头枕在我颈间，他的眼泪落入我的长发，继而是细细碎碎的亲吻。他拼命的，急切的，想要有人来分担他的痛苦。
——如果这是地狱，你愿不愿意陪着我？
他喘息着，仿若一头受伤的小兽，没有安全感，失去对世界天真的信任。充满防备和警惕，想要奔逃，可是天太黑，回忆太痛，如影随形的，任是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我是他唯一的避难口。我可以为他疗伤，为他止痛。可是我不愿了。
他亲吻我，若想起她，多么荒唐。
我偏头避开他，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长沐，既然明知会如此痛苦，为何要忆起？”
他抬起头来，双手放在我的肩头。我想若我能看见他的眼，那里面一定闪烁星芒。
“因为我想对你有个交代，”他顿了顿，接着道，“对你，对梅姝，对云岫，对我自己，都有个交代。”
他说：“絮儿，我该怎么办？我有多爱你，才有勇气撕裂时间的旧创，和过去诀别。”
他复又抱住我，呼吸在我耳边起伏升落，声音是哭过后难掩的沙哑。他只是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三个字。他或许曾说过，或许不曾，可是这一次，他一直一直说，像要把还没来得及的话一次性全都说完。亏欠了我的，还是他人的，都还清罢。
他固执的，像是得不到回应就不肯罢休，一千遍一万遍，若说得尽，那爱该多浅。
他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迫切的，耐心的，温柔绵长。
谁都没有对我说过的话，只有他肯这样坦诚的说给我听。
所以我是不是也该说，是的，我也爱你，我爱你……
若我也爱你。若我能爱你。若我还能爱上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