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风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出现的。
彼时,陈媛裸足踢着精致的拖鞋,穿着长长的白色裙子,长发及肩,素面朝天,颈子上挂着一串细致的蓝宝钻石项链。随意的斜坐在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上与沈夫人聊天。
从外表看,陈媛已是一名无可挑剔的贵族名媛。那淡淡的微笑,好像看透了一切,又好像从未受过苦似的。
她与沈夫人谈论的话题是烹饪。
这时,白衣黑领的侍者来报:“夫人,小姐,少爷来到。”
沈岚风就这么突兀而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妈,我回来了。”
淡茶色眸子的男人,气宇轩昂,肤色苍白,眉目清朗。声音和面容一样优美而冷冽。真不愧于“冰雪贵公子”的美称。
沈夫人淡淡地点点头:“你回来了。”然后示意陈媛的方向:“岚风,这是你表妹,淑媛。你大概也早已听说过她。”
沈岚风淡茶色的眸子转移过来。陈媛望着那好似玻璃珠一样清透的眸子,不禁微微有些心惊。
——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他了。想一想也许曾经被这个男人用来交易,陈媛的心就紧缩起来。想问话,但千言万语挤到嘴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媛局促极了,面容僵硬。
沈岚风向她微微点一下头:“表妹,你好。”
陈媛挤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沈岚风就不再说了。他客气而疏离,完全看不出视陈媛这个正牌大小姐为死敌的样子。他甚至不在意她的出现。
沈夫人明显不喜沈家的养子,客客气气说几句话,就托词让他离开了。
待沈岚风一走,沈夫人立刻对陈媛说:“淑媛,不要亲近他。你可以信我,你可以信任沈之恒,但千万不要信任他。沈岚风,只是一只冷酷自私的狼。”
“哦。”陈媛神思不属地答应着。
但陈媛始终记挂着沈岚风。她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呢?好容易才见到本人,为此吃了曲曲折折的苦,无论如何也得问明真相吧?
——哪怕,知道了真相也无用。但陈媛就像一个固执的,不肯变通的孩子,非得将事情搞出是非黑白。
陈媛从未问过沈之恒。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奇怪地认为,这是自己和沈岚风之间的事;而沈之恒,只是一个保护她的,不相关的外人。
陈媛终于想办法堵到了沈岚风。
沈家的书房藏书万卷,黑檀木的书架,码的整整齐齐,排满了三面墙壁。
书橱围绕的正中,是大的配套黑檀书桌与雕花椅。整个房间充斥着古典,雅致,沉郁的气息。
淡茶色眸子的沈岚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他的姿势极为自然,标准(如果看书也有标准姿势的话),严谨,不苟言笑。就像从中世纪的欧洲走出来的禁欲贵族一样。
这人,举手投足,皆有一股独特、高傲的气势。
陈媛进入到藏书室。虽然门口有侍者,但有谁能阻止自家的大小姐来书房看书呢。
陈媛就理所当然地进去了。沈岚风坐在雕花椅子上,腰背挺直,神情淡漠,像一尊高大英俊的希腊阿波罗雕像。
他见到陈媛,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陈媛看着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天雅集团的实际大boss,也许曾经对不起自己的英俊男人,心砰砰跳起来。她竟没有出息地紧张了。
沈岚风今年二十五岁。年轻有为,气势迫人。陈媛与他相比,像一个弱小的孩子。
但她终究还是有决断的。陈媛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以平稳轻松地语气说道:“表哥,钟先生在出国之前,和你谈论过我吗?”
——她竟豁出去,毫不婉转地说了!
淡茶色眸子的沈岚风,像是只听到一句普通的问候。他淡淡地说:“哦。是的。”
陈媛登时不知如何应答。他竟承认了?
“你,你不觉得该向我说些什么吗?”
沈岚风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陈媛咬咬牙:“你早就知道我了!却居然装作不知道?!钟先生出国前说我并不是沈家人,还指使人打了我一顿;事实证明他在说谎!你和他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陈媛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愤怒而又紧张地等待聆听答案。
沈岚风安静地看陈媛发泄。然后,他说:“如果我说,你就信吗?”
陈媛哑然。哦,她怎么可能听什么就信什么?要知道,之前她为了相信钟先生,已经吃了足够的苦。而更早时,为了轻信安辰的甜言蜜语,也付出了永远不愿回想的代价。
——现在的陈媛,早已伤痕累累,怎敢轻信人?她忽然觉得坚持向沈岚风讨个说法的自己是个傻瓜。
沈岚风用淡茶色的眸子望着她。那双眼睛如此清透,好像能看穿陈媛隐秘的心理活动。他说:“你不信任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你也不需要信任我。过去的事情,让它自然消失就好,人不必自寻烦恼。现在,你是我的表妹。我可以保证,让你过上应当过的生活。如果是你的东西,一分也不会少给。如果不是过分的要求,作为一个合格的表哥,我也会尽力为你办到。你现在,完全不需要烦恼。”
陈媛咬紧了牙:“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你当初一定做过损害我的事情!”
“是的。那么你要怎样呢?让我说‘对不起’?”沈岚风静静地说。他的言语总是缓慢,凌厉,噎得陈媛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来到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即使沈岚风向她道歉,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媛忽然苦笑起来,她呵呵笑了两声说:“我真是个笨蛋。”沈岚风静静地看着她。
陈媛说:“我为找你,吃了很多苦头。背井离乡,忍辱负重,只为胸中发泄不出的一口恶气。可这些事情竟都算白做了。我真是一个糊涂人。就算你给我道歉,给我赔偿;就算钟先生回到国内,面向我认罪,又能怎么样呢?吃过的苦头,毕竟是吃过了。受过的伤害也不能消失。”
陈媛说:“这一趟,我真不该来。”
淡茶色眸子的沈岚风竟笑了:“认识到自己糊涂的人,就绝不糊涂。”
他说:“你也不必懊恼。虽然可能失去了许多东西。但每走一步,就必定有一步的收获。你是沈家的外孙女,我沈岚风的表妹。只要听话,我就绝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