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翼,爸爸今晚加班,又要晚点才可以回家。你要乖,自己看书,记得不可看得太晚,要早点洗澡睡觉,知道吗?还有不可再给爸爸等门。记住!”自从来到了东南亚,伊恩要求儿子在家居生活中说中文,熟悉中国文化。
“恩。爸爸路上小心。”
紧凑的吃着简单的晚餐,关鹏不忘尽自己为人父母的责任,认真地叮嘱餐桌另一头刚满三岁的儿子独自在家时必需注意的事项。
自从离开美国,他就不再延用原来家族的姓名。其实关鹏因由隔代遗传的缘故承袭了他外祖母中国人的黑发黑眼,加之大学时期选修的中文,旁人几乎无人质疑他会是欧美人。甚至他还有加分题——就是这一口还算流利的台湾腔中国话,合该是他前妻田静的功劳吧。他奇怪的是才短短五载光阴她却抛弃了她的母语,“香蕉”的说词形容的大约就是她这类的人吧。不中不洋,忘本得彻底,更宁愿作个没根没有家乡的人。其实他也很令亲朋好友费解,他性格上是完全的德国日耳曼人,可是除了历史方面,他对中国要比德国熟悉的多,自小便狂热中国文化,学习中文汉语,当然多少是因为如此这般才促成了他前一段失败的婚姻。
“阿鹏,外找。”
“不会又玩我吧,兄弟?”
“老兄,你当自己是正妹吗?我哪来的美国时间跟你逗着玩啊。”瞥了关鹏一眼,同事十分唾弃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去也。
大家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事务所里的工作氛围关鹏出乎意料得适应。在他印象中,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合群的家伙,除了大学球队那几个兄弟,以及学校兄弟会里几个家世相当的高尔夫球友,其他不管你在兄弟会里是老鸟菜鸟,他一概视之为空气,透明无味。
“那谢了。”关鹏莞尔一笑,随手整理好手头上的工作,信步朝大厅接待处去。
“伊恩,终于找到你了。”沙发椅上金发碧眼的男人一股气地冲将过来。
“皮特,怎么是你?”
“伊恩,我刚下的飞机,你先陪我喝杯咖啡休息下好吗?”
来的男人曾是与关鹏小学到大学一路风雨相伴的铁杆兄弟,两人身家背景不相上下家长们更是世交,所以没有所谓的谁高攀了谁,他与人无争,皮特热情开朗。可能是性格上的互补他们平平顺顺当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而不久前兄弟与妻子的双双背叛给了他个措手不及。那件事后,伊恩迅速与田静脱离一切法律关系,皮特由于内心的愧疚也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他。皮特想不到伊恩并没有上门谴责他,只是匆匆离开美国远走他乡了。
“好。可需要你等我一下,我还有点东西必须整理。”说完,关鹏一如过往双手拍了拍皮特疲惫的双肩,旋身回到工作室自己桌边稍稍理理接近完成的图纸,谨慎地放入公文包关闭电脑锁上抽屉。最后审视一遍自己的桌面,今天看来是只能独自在家里挑灯作战了。
“先走一步。明天见,大家辛苦了。拜!”
“每天都来这一套。下回拜托换些新鲜的词。”
“闪吧,你。”
在众人的调笑中,关鹏习惯地笑笑走人。
关鹏并没有邀请皮特去自己住的地方,两人间没有怎么热络多余的交谈,关鹏领着径直走进了对街的上岛咖啡厅。
事实上,关鹏真的不打算与皮特作长久的叙旧,先选了面门落地窗边的位子坐下。
“请问两位先生,你们需要来点什么吗?”侍者递上两杯温水,问道。
“两杯拿铁,谢谢。”关鹏应道。
“两杯拿铁?……两位请稍等。”
皮特跟着在他面对他落座,他不敢抬头正视关鹏的眼睛,那仿佛会吞噬他的可怕。其实他不知道,伊恩根本没有在看他,束自对着窗外的街景出神。终于在咖啡到后,皮特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开了口,头却依旧低垂着。
“伊恩,你也知道。当初是田静先诱惑我的,现在她竟然为了逼迫我娶她扬言要闹到我华盛顿本家去。你说她这要我今后怎么在华盛顿建筑界立足?!”深深啜饮一口拿铁,放下杯子,皮特的双手改捧着自己无力的脑袋,看起来懊恼万分。
“皮特,如果你只是想找个朋友听你诉苦,那么我想我会是个不错的听众;如果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是希望让我出面解决你和你女人间的私人问题,我想我爱莫能助。真是抱歉。”
“伊恩,我知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可她毕竟是你的前妻,班的妈咪。而我们则是几十年的好兄弟,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你们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吗?想想你们还一起生活了五年。五年啊!……”
“停!皮特,你最好能控制下自己的语气。”关鹏肃然。“你也说了,我和她是曾经相爱,而目前的现实是我们已经离婚,不再有任何情感纠葛。而她在班的亲子切结书上签下名字后,他们的母子关系便不复存在。这些想必你也很清楚。”关鹏一生朋友不多,他看重珍惜与皮特的感情,但是他有他的原则。
两人间再度陷入静默的低气压中。
“风,人家就是想看现场嘛!”撒娇磨人是宸言书的拿手绝活,特别是用来对付家里对她最为溺爱的二伯和三哥更是屡试不爽。
“小叔下了通令,说是坚决不许。你先前不是也答应我说出门一定听话吗?现在是怎样?”宸言风对言书没辙,却又舍不得对她大小声发火,内伤得很。
“风,难道连你都不了解我了吗?!”言书绞着自己的青葱十指,那叫一个我见尤怜。“还是志比较懂得体谅人家。想想我有好久好久不曾见到爹地了,人家就是想他得紧,希望能远远地看看他就好。可是——风却坚决不许人家去。呜——风欺负人,风坏……”哭腔渐起。
“书,不要哭了。”压着太阳穴,宸言风满脑子就一个字“烦”。言书摆明是想刁难他,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她所说的又该死的句句属实,令他无从反驳。
“先生,请问你还要续杯吗?”
女服务生谄媚的话语分外刺耳,卡布奇诺太甜了,开始就不应该听那丫头的建议。“不需要了。”宸言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麻烦你,我还要个黑森林,谢谢。”哭归哭,言书不忘关心自己的胃。
“连续三杯,你就不想上卫生间?”言书故作好奇地问,“还是说你担心我跑掉,你没法子向爸比他们交代?”
宸言风不知道从没时候起,言书宝贝的可爱总令他咬牙切齿。虽然不至于魔音穿耳,却似奶油蛋糕,而奶油就是他最不愿接近的食物。
“我量你也不敢给我自己一个人开溜。”他心里有数,这哪是在威胁她,根本就是在安慰自己嘛!“嗨——”
宸言书见兄长拐卫生间的隔间看不见人影,立马准备开溜。马来西亚虽然她人生地不熟,但是好歹懂中英文的遍地都是。想她运气一向不赖,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她吓蒙的技术又一把罩,还怕了他不成。哼!
言书率性地拎起她的帆布挎包,起身环视咖啡厅内四周的状况。好,就他了。
“亲爱的大叔,我们一起去国羽体育馆吧。”如果你不明白何谓动如脱兔,那么言书此时的举动将会是最形象的写照。
原先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关鹏就这样被一举陌生的纤手拖离了座位,两道亮丽的身影笔直地往外冲杀去的势头。
怎么会是她!?关鹏机械地随着言书跑出了咖啡厅。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在这儿让他们再次邂逅。是他太想念她而产生的幻觉吗?好真实。真实得令他不敢相信。拨开垂落眼前的散发,紧紧盯住女孩的侧脸。
“TAXI!”
“司机大叔,我们到国羽体育馆。要快哟!”
“小妹妹,是为了晚上宸昊的演唱会吧。”五十开外的司机开口就是一套的闽南腔,感觉特别温馨。“我们家囡囡也是打了个把月的工再把钱全给‘贡献’进去了。呵呵!好的是听说宸昊将这整场演唱会门票收入的百分之四十捐出给当地海啸后的基础建设……”
言书不管被自己莫名其妙拉上的同伴,竟自与司机一搭一唱好不开心。关鹏也不生气心里早乐翻了,他是坐看两不厌,虽然女孩两眼根本没空瞧他。幸亏言书和司机都是精神大条的家伙,对于关鹏怪异的神色没有多加在意,一路上风声笑语不断。还好他们是在马来西亚的马路上行驶,换是在法兰西,他们不是给人三震进医院,就是开个两三个钟头也到不了目的地。
急刹车再赙赠一个漂移甩尾,逗乐了言书的同时惊醒了痴笑的关鹏。
“司机大叔,拜拜喽!”继续拖这人偶般的新同伴,跨下车,往人群闹腾的最近的入口飞奔而去。
“亲爱的大叔,既来之则安之,你不要脱线的太严重才好啊!就目前的这人山人海的形势而言,好歹你也是长腿一族,你就不能象摩西一样杀出条血路来给我这个后生小辈瞧瞧吗!”连回头都不甘愿,言书呱呱抱怨道,“好吧。就算是我不好,不该好心将你解救出阿兜仔的魔掌,可你也不用就地化身木头人跟我作对吧!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这个超级福星,免费请你来欣赏大明星宸昊的演唱会,顺道做做慈善事业,献点爱心,积点德。你大爷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路妹妹我拖着走,不费力,又有嫩豆腐吃,这么好康的事你可是娈死了诶!”
“这算是‘碎碎念’吗?”
关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瞬间气炸言书,“你竟然还嫌弃我‘八婆’,真是有够恶劣了!”旋身就是一捶。“要死喽!”
“好。我帮你走。”
又是什么傻话,当言书决定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时,突然察觉自己似乎被人平空拎了起来,“夭寿啊!”苦哈哈的她还在思考要不要尖叫时,顺手抓了个攀附的东西。她好像又四平八稳的落座在一条很粗壮的横杠上了。
先张开一只眼睛,他们大概已经过了剪票口进了一楼大厅。呵呵!原来他刚刚是让她坐到他手臂上去,吓死她了。这家伙也真是的,良心发现就发现有必要这么大动作没!虽然这样还不赖满舒服的说。偷偷放开自己由于害怕而牢牢拽着的他的头发。
演唱会即将开始,粉丝们沸腾的嬉闹声逐渐平息。他们俩找到票上的位子坐定,便不再交谈,顺大众开始静静候场。
演唱会接近尾声,言书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老师说‘心动不如行动’乘歌曲的间奏,起身向后场摸去。Surprise!“亲爱的”她来也!
原以为她只是去化妆间,关鹏向来是个刻板的绅士哪怕心中忐忑,却不好意思多问,仅仅目送她离开。
安可曲都唱过三首,伊人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四次冥冥中的相遇都在他手中轻轻地溜走,捶胸顿足历来不是他会做的出的,可眼看自己的情绪濒临失控,他狠狠地掐紧自己的大腿,无奈的随着依依不舍的人潮退场。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天关鹏落下的图纸导致了后来他彻底退出建筑界,并辗转于东南亚各国,最后隐居台湾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