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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走出阴影,“麦金塔”电脑的惊艳登场

也许没有倒霉的“丽莎”的前车之鉴,历史就不可能正确地对待“麦金塔”。这说明上帝也是不公平的。同样,与大多数人所了解的“麦金塔”电脑的神话是由乔布斯缔造的情况不同,事实上,乔布斯只能称得上是“麦金塔”的养父,它真正的父亲则是后来一直默默无闻的杰弗里·弗兰克·杰夫·拉斯金。

拉斯金是一个很有哲学范儿的人,有时幽默顽皮,有时又沉闷呆板,在加入苹果之前,他学习过计算机科学,管理过一家室内歌剧院,甚至还组织过街头剧场。当然,他最主要的职业还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名教授,在沃兹离开苹果后,继任为公司的中流砥柱的比尔·阿特金森就是他的高徒。在厌倦教书后,他租了一只热气球,飞到校长家上空,大声喊出了自己的辞职决定。拉斯金在计算机科学方面的造诣很深,他1967年写的一篇博士论文就已经指出,计算机应该由图形界面,而不是基于文本的界面。

1976年,当乔布斯找人为苹果II编写操作手册的时候,拉斯金已经拥有一家小型咨询公司。他受乔布斯之邀到苹果公司的总部(乔布斯家的车库)拜访,见到了在工作台上埋头苦干的沃兹尼亚克及其杰作苹果II,很受震动,最终被乔布斯说服,接受了以50美元的报酬为苹果公司编写操作手册。后来,拉斯金升职成为苹果公司出版部门的全职经理,但是他并不满足,一直以来他都怀着一个伟大的梦想——为大众制造价格低廉的电脑。终于,机会来了,1979年,拉斯金说服了迈克·马库拉,成功担任了在新型计算机研发上的最后一条生产线,即“安妮”项目的负责人,尽管这个项目和当时被苹果公司寄予了厚望的另两条生产线苹果III和“丽莎”相比,规模很小,人员很少,可谓是毫不起眼,但对拉斯金来说,这毕竟是他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认为,之前苹果用女人的名字命名电脑带有一定的性别歧视成分,所以他更换了该项目的代号,并且为了配合公司的名称,他主张改用自己最喜欢吃的一种苹果的名字:麦金托什。但为了避免与当时的音频设备制造商——麦金托什实验室的名字有冲突,他又故意改变了字母的拼写顺序。于是,新电脑的名字就变成了麦金塔。

拉斯金自诩为哲学家,他不断地把自己关于计算机的想法记录在本子上,并称之为“麦金塔之书”。他还会偶尔发表一些宣言,其中有一则的题目叫做“数以百万计的电脑”,这则宣言开头就表达了他远大的志向——“如果个人电脑能真正走向每个人的话,那么任何一个家庭都应该拥有一台。”在拉斯金预想中,一台大众级电脑的售价应该被定位在1000美元左右,但是“价廉”的同时也要做到“物美”,它最好像家用电器一样的操作简单,并且可以将屏幕、键盘和电脑本身整合为一体。但是,在具体研发过程中,为了降低这台电脑的成本,拉斯金还是违背了初衷,计划在它上面使用五英寸的小屏幕,以及非常便宜,但同时性能也很落后的微处理器——摩托罗拉6809。从1979年到1980年年初,麦金塔项目一直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它的研究团队只有四名工程师,每隔几个月,它就会面临被解散的命运,每一次都要依赖马库拉的善心大发,项目才能得以延续。

在麦金塔项目刚开始进行的时候,曾经遭到了乔布斯的强烈反对,他一再要求取消该项目。当然,乔布斯并没有成功,也幸好没有成功,因为这个项目正是他以后成功的资本。当时,乔布斯反对该项目的原因在于——他不能接受为了降低成本而牺牲产品性能的行为,这与拉斯金的理念截然相反。1979年秋的一天,乔布斯告诉拉斯金,应该集中精力把他反复念叨的“终极完美”的产品做好,而不用过于担心价格,最好先把想象中的新一代电脑的性能一一列出来,然后再去努力实现它们。作为回应,拉斯金为乔布斯送上了一份充满讽刺的备忘录,其中列出了当时所有人梦寐以求的计算机功能:每行可显示96个字符的高分辨率彩色屏幕,无需使用色带、能以每秒1100页的速度打印所有彩色图像的打印机,可以不受限地访问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网络,还能够识别语音和合成音乐,甚至可以模拟卡鲁索与摩门大教堂合唱团共同演唱并伴有各种混音效果的场景。备忘录最后总结道:“一切只从性能出发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必须设定一个价格目标和相应的一系列性能,同时还必须关注当下以及不远的未来的科技。”换句话来说,乔布斯认为只要对产品有足够的热情就可以扭曲现实制造出最伟大的、革命性的产品,但拉斯金对此并不认同。因此,他们俩一旦碰撞在一起,注定会有一场激烈的冲突。尤其是乔布斯在1980年9月被逐出“丽莎”项目后,他开始积极地在苹果公司内部寻找其他能让自己创造辉煌和证明自身价值的地方。不可避免地,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麦金塔”这个曾经被他一再鄙视的项目上。这时,拉斯金“为大众制造一台拥有简单图形界面和简洁设计的廉价电脑”的宣言也终于触动了乔布斯的心灵。但同样不可避免的是,一旦乔布斯盯上了麦金塔项目,这就意味着拉斯金的好日子到头儿了。“乔布斯开始将他的想法灌输给我们,拉斯金陷入了苦闷的思考当中,会有怎样的结果一目了然。”麦金塔研发小组成员乔安娜·霍夫曼说。

乔布斯和拉斯金的第一次冲突是关于拉斯金主张使用的低性能微处理器——摩托罗拉6809,同时,这也是一次在拉斯金想要将“麦金塔”价格控制在1000美元以下的愿望与乔布斯想要建造一台完美计算机的决心之间的冲突。乔布斯强烈要求为“麦金塔”换上性能更加强劲的摩托罗拉68000微处理器,这也是当时“丽莎”电脑所使用的微处理器,他不能容忍“麦金塔”劣于“丽莎”。1980年圣诞节前,在没有告知拉斯金的情况下,乔布斯给了麦金塔团队成员伯勒尔·史密斯一个考验战:设计一台使用摩托罗拉68000的麦金塔样机。就像自己的偶像沃兹尼亚克一样,史密斯不分昼夜地投入到了任务当中,在辛苦地工作了三个星期之后,他成功了。乔布斯如愿以偿地让所有的“麦金塔”都换上了摩托罗拉68000,而拉斯金只能郁闷地重新计算“麦金塔”电脑的成本。

当然,事情远没有结束,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拉斯金呢。他想要的那款廉价微处理器无法完全驾驭那些酷炫的图形——窗口、菜单、鼠标等他们在施乐PARC见过的这些东西。当初正是拉斯金首先劝说乔布斯去参观施乐PARC,他本人也很喜欢位图显示和窗口的概念,但是他并不迷恋那些漂亮的图形和图标,也很反感用鼠标取代键盘的想法。“项目里的一些人过于追求用鼠标完成所有操作了,”他后来埋怨说,“还有一个例子就是滥用图标,在所有的人类语言中,图标都是一种很让人费解的符号,人类发明表音文字是有原因的。”很不幸,在这场角力中,拉斯金又失败了,就连他以前的学生比尔·阿特金森这次也站到了支持乔布斯的阵营中。比尔和乔布斯都想使用更强大的处理器,以支持炫丽的图形效果和鼠标的运用。阿特金森说:“乔布斯不得不把这个项目从杰夫手里夺走,拉斯金是个很坚定、很固执的人,乔布斯把项目夺过来是正确的,这让世界上出现了一件更好的产品。”

事实上,乔布斯和拉斯金之间的分歧不仅仅表现在产品的理念上,他们的个性也极不相容。拉斯金曾经说:“我认为乔布斯是那种喜欢发号施令的人,我感觉他不值得信赖,他不能忍受别人发现他的不足,他也不喜欢那些不把他奉若神明的人。”当然,乔布斯对拉斯金也很不屑。“拉斯金非常地自命不凡,”他说,“他对界面并没有太多了解,所以我决定从他的人马里挖来几个精兵强将,比如阿特金森,再让我手下的几个人加入进来,接管整个项目,然后造出一台低价版的‘丽莎’,我可不想制造垃圾电脑。”终于,这两个人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以至于他们到苹果公司的高层马库拉和斯科特面前彻底摊牌了。在这次摊派行动中,乔布斯和拉斯金倒是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他们两人谁都无法为对方工作。由于当初在“丽莎”项目的争夺战中,马库拉和斯科特选择了支持约翰·库奇而对乔布斯心怀愧疚。这一次,他们认为最好能让乔布斯赢一次。毕竟,乔布斯是苹果公司的创始人兼大股东,况且在当时的苹果公司,“麦金塔”只是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小规模的开发项目,而且办公地点也在别处,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眼不见为净地让乔布斯离开公司总部了。出于这样的考虑,拉斯金被要求休假了。“他们想要迁就我,给我找点儿事情做,我觉得挺好,”乔布斯说,“对我来说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车库一样,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团队,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也许拉斯金被驱逐看起来很不公平,但后来证明这件事对“麦金塔”项目的成功是起到了积极作用的。因为拉斯金想要制造的计算机的内存小、处理器差,使用的还是落后的磁带存贮,没有鼠标,图形效果也很糟糕。他也许可以将电脑的价格压到接近1000美元,能够帮助苹果公司赢得市场份额,但他永远也达不到乔布斯的高度,乔布斯创造并推广的电脑改变了整个个人计算机产业。实际上,我们也可以反过来想想,如果当年“麦金塔”按照拉斯金的思路发展,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拉斯金在离开苹果后,曾受雇于佳能公司,制造了一台他一直想要的电脑——佳能猫。但是他的学生比尔·阿特金森这样评价这台电脑:“这是一个彻底的败笔,没人想要它。而乔布斯将‘麦金塔’变成了简洁版的‘丽莎’,它不单单是消费电子设备,更是一个运算平台。”如果说上帝总是公平的,那么杰夫·拉斯金应该是麦金塔神话背后的英雄。但上帝往往并不公平,历史也并不是总能记住那些幕后英雄的事迹。在这种情况下,当麦金塔电脑最后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像拉斯金所认为的那样是由他拉斯金设计并创造了这种型号的电脑。人们都知道“麦金塔”的“父亲”是乔布斯——尽管实际上,乔布斯只是“麦金塔”电脑的“养父”而已。

在乔布斯终于全面掌控了“麦金塔”项目后,为了更好地研发这款新一代苹果计算机,他亲手打造了苹果公司的第一支A级团队,该团队所有成员都是由他亲自招聘来的。乔布斯在网罗优秀的人才方面似乎有着非凡的魅力,他总能找到不同领域内最优秀的人才,并使他们成为了苹果公司的员工。他很善于发现人才,如果他认为某个人十分重要的话,就会千方百计地邀请对方加入,为达到此目标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因为在他看来:“保持我所在团队的一流水平,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为团队招募A级人才,是我应该作的贡献。好的设计师要比糟糕的设计师好上100倍甚至200倍,在编写程序方面,优秀的程序员与糟糕的程序员之间也有天壤之别。”布鲁斯·霍恩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原是施乐PARC的一名程序员,他的一些朋友,比如拉里·特斯勒决定加入麦金塔项目后,霍恩也考虑过加入。但他当时已经从另一家公司得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还有15000美元的签约奖金。乔布斯给他打了电话:“你明天早上必须到苹果公司来,”他说,“我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霍恩照做了,乔布斯也借此机会成功地将他招至麾下。“乔布斯是如此充满激情地要造出这台可以改变世界的令人惊奇的设备,”霍恩回忆说,“他强大的人格魅力让我改变了主意。”乔布斯向霍恩完整展示了塑料外壳是怎样铸造成型的,又怎样以完美的角度拼装在一起,以及内部的电路板看上去有多漂亮。“他想要我看到,整个项目必定会取得成功,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周到了。我说,哇,这种对产品的狂热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于是我就签约了。”

乔布斯对自己的梦想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心,拥有如布道者讲经般的热情,如狂热分子般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在他的带领下,苹果公司孕育出了强大的激情文化。他为苹果公司描绘了未来的美好蓝图,用始终不变的愿景来激励员工,并且使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将公司的愿景转化为内心深处的理想。他那一个个看似天方夜谭般的幻想,足以让设计师们奋斗许久,甚至是自己的一生。他的团队都虔诚地相信他所说的“凡事皆有可能”。在他的团队里永远涌动着一股炽热的生命力。正如《财富》杂志对苹果公司团队精神的评价:“苹果公司有大量工程师,但对他们来说,不是仅仅拥有技术优势就够了,他们还必需具有激情。激情是克服设计和工程障碍、准时完成项目的动力;激情能促成同事间的良好竞争,让弱者淘汰,或者反对不能胜任的上司。心脏承受能力不强的人,不适合在苹果工作。乔布斯招募员工的主要标准之一就是要对产品有激情。”比如,他会把应试者带入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台被布盖住的“麦金塔”样机,然后他会像变戏法一样把布揭开,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应聘者两眼放光,立刻拿起鼠标开始操作,乔布斯就会微笑着雇用他们。因为激情是苹果最不可或缺的资产之一。

有一次,记者问乔布斯:“人们为什么选择在苹果工作?”乔布斯回答道:“因为你在苹果做的工作绝对独一无二!”这也是乔布斯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得简单点,就是在苹果能做到的事,在别的地方你绝对做不到。因为这里有世上独一无二的团队、独一无二的工作氛围和独一无二的领导人。能够创造独一无二,对任何一位出色的员工来说都至关重要。摩托罗拉背景设计中心的首席设计师陈铭镛说,他最向往的公司就是苹果。你很难想象,对陈铭镛这类顶尖设计师而言,创造独一无二有着多么大的吸引力。麦金塔电脑小组这个由乔布斯精心挑选而成立的团队成员有20多人,包括乔治·克罗、乔安娜·霍夫曼、伯勒尔·史密斯、安迪·赫次菲尔德、比尔·阿特金森、杰里·马诺克等。他们都像乔布斯一样,属于那种精明强干、干劲十足同时又自命不凡、特立独行的人。这些人的共同目标是,创造一台世上最棒的电脑,这种殷切的渴望甚至超越了他们对金钱和职位的需求。麦金塔电脑小组的一位成员曾豪情万丈地说:“我们是一群特立独行,反叛世俗的人,我们的目标是推陈出新,不落俗套,震惊世上所有人。”有了这样的共识,他们就能对工作全身心投入,为创造独一无二而战。最终,苹果最引以为豪的产品之一——麦金塔电脑呱呱落地了。它是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宠儿。这样的艺术品,对他们而言,无论今后是继续留在苹果,还是走出去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都会觉得那是自己一生最完美的成就之一。就像钢琴家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交响曲”一样,苹果公司每一位出色的员工都认为产品最终的成功是对生命最好的回馈。

为了成立最一流的团队,乔布斯甚至还尝试了吸收沃兹重新入伙,这是让乔布斯极度嫉妒并一心想要超越的人。但是,就在他刚开始让沃兹对“麦金塔”产生兴趣的时候,沃兹在圣克鲁兹驾驶着他新买的单引擎飞机尝试起飞时,飞机坠毁了,差点儿丧命,重伤导致他失去了部分记忆。乔布斯陪他在医院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当沃兹康复后,侥幸生还使他对苹果公司内部的争权夺利已经毫无兴趣了,他决定离开苹果公司,重返校园拿到自己的学位。虽然毕业之后,沃兹也曾几次来去于苹果公司,却再没有设计出什么如同苹果II一般突出的成果了,他将大部分时间用于婚姻生活和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如商业冒险、音乐、教育及慈善事业。“我不曾离开苹果公司,直至今日,我仍领取少量的薪水,因为我对苹果公司的忠诚依然,我想成为公司数据库中的员工。”沃兹说。

到了1981年,苹果公司在经过了四年大规模的扩张后,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结构臃肿状况。一些高级管理者包括斯科特、马库拉和乔布斯都感觉到有些新聘用的职员工作松懈,无法对公司作出较大的贡献,相反还制约了公司的进一步发展,于是他们决定进行苹果公司建立以来的第一次裁员。但是当时苹果公司的职员们坚定地认为公司绝对不会解雇他们,因为到那时为止,苹果公司还没有正式解雇过任何一个员工。在硅谷,苹果公司的职员常被看做是职业有了终身保障的人。斯科特在宣布裁员消息时,这些员工都惊呆了,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在部分人煽风点火下,员工们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已经不在控制之中了,这些流言飞语大都将矛头指向了斯科特,因为这时马库拉和乔布斯已经聪明地将自己置身事外,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这次的裁员风波完全是斯科特一个人的主意。再加上当时大权在握、志得意满的斯科特变得越来越反复无常了:他时而横行霸道、恃强凌弱,时而又会积极鼓励、培养员工,经常让人无所适从,成为了背上这场裁员风波黑锅的最佳人选。于是,在斯科特前往夏威夷度假期间,马库拉召集公司的高层,询问是否应该开除斯科特。大多数人,包括乔布斯和约翰·库奇在内,都表示同意。然后马库拉接管工作,成为了苹果公司的临时总裁。公司作出这一决定完全符合乔布斯的想法,因为乔布斯一直担心,处处针对自己的斯科特对自己刚刚接手的麦金塔研发项目来说,会是一个潜在的障碍。而马库拉在这方面一向是聪明而机灵的,他才不会对乔布斯的决定和意志横加阻拦。如此一来,乔布斯终于可以完全不受约束地在“麦金塔”项目中为所欲为了。

1981年年初,麦金塔团队的规模已经由最初的四人扩展到了差不多20人了,乔布斯觉得他们应该有个更大的办公区了。于是他带领麦金塔团队搬到了跟苹果公司的主楼隔了三条街的一栋双层建筑的二楼。新办公室紧邻一家德士古加油站,因此被称为“德士古塔”。为了给整个“麦金塔”项目打上自己的印记,显示自己在麦金塔团队中的权威,乔布斯决定项目名称不应该继续使用他的前任拉斯金最爱吃的苹果的名称了。在各种访谈中,乔布斯一直把电脑比作思想的自行车:人类创造了自行车,从而让自己的移动比秃鹰还要高效;类似的,电脑的发明也将让人们的思维效率大为提高。于是,乔布斯宣布,从今以后,麦金塔更名为“自行车”。然而,这一决定并不受欢迎。麦金塔团队的成员都拒绝使用新名字。不到一个月时间,乔布斯就识趣地放弃了这个变更名字的想法。

乔布斯希望“麦金塔”项目能在1982年1月之前完工,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了。“这太疯狂了,不可能的。”特里布尔说,“乔布斯是不能接受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发生的,特别是不能接受为他工作的苹果员工违背他的意愿,但是同时他也拥有着一种可以扭曲现实的力场。有他在的时候,任何现实都是可以重塑的。他几乎能让任何人相信任何事情。等他不在的时候,这种力场就会逐渐消失,但这种力场让我们很难作出符合实际的计划。陷入乔布斯的扭曲力场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也正是这种力场可以让他真正地改变现实。”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称之为现实扭曲力场只是换了种好听的说法来描述乔布斯喜欢说谎的特性。它是一种更复杂的掩饰行为,乔布斯常会断言一些事情——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事件,或者是某人提出的一个观点——而完全不考虑事实是什么。这源自他对现实的有意蔑视,不光是对别人,也对他自己。比尔·阿特金森说:“他可以欺骗他自己,这就让他可以说服别人相信他的观点,因为他自己已经接受并吸收了这个观点。”而当乔布斯这么做的时候,通常都是将之作为一种策略,为了实现某个特定的目的。就如当时,为了让麦金塔电脑早日上市,“麦金塔”团队的成员们陷入他的现实扭曲力场时,他们就好像被催眠了一样。乔布斯给他们注入持久的热情,让他们去创造革命性的产品,也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完成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们甚至制作了T恤,上面写着“我爱每周工作90个小时”。出于对乔布斯的畏惧以及想取悦他的强烈愿望,他们的工作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多年以来,我认识到,当你拥有真正优秀的人才时,你不必对他们太纵容,对付顶端的人才只有更极端。”乔布斯后来解释说,“你期待他们作出好成绩,你就能让他们作出好成绩。麦金塔团队让我知道,顶级的人才喜欢在一起工作,而且他们是不能容忍平庸的作品的。你到那个团队里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会告诉你,那些痛苦都是值得的。”事实上,大多数人确实是这么认为的。黛比·科尔曼回忆道:“他会在开会的时候对着我大喊‘你这个蠢货,你从来就没有把事情做对过。’类似的事情好像每个小时都会发生,但我还是认为,能够和他并肩作战,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当乔布斯谈他的用人之道时说:“我的工作不是去取悦别人。我的工作就是把我手下这些出色的人才召集起来,鞭策他们,让他们做得好上加好。顶尖人才的想法经常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作为一个领导者,你必须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需要什么,他的工作进展如何,哪怕是简单的程序设计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哪一天你不能清楚地了解并拷问他们的细节,那么你就远远地落在他们后面了。那时,再想驾驭他们可就很难了。对付这些自命不凡的人,有什么招数呢?只有采取更为极端的手段。真正出色的人都喜欢挑战,因此,想要征服他们就不能总是迎合他们的意见,而要运用适合你自己风格的极端手段。”

许多领导人习惯于用自己的权威震慑手下,让他们踏踏实实办事,永远忠诚地为自己服务。但越出色的人才,越不会轻易向领导屈服,因为,优秀的人都很聪明,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领导弱。那么,如何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乔布斯还采取了一个极端的做法,那就是几乎是吹毛求疵地拷问细节。

如果你问乔布斯最懂得哪一条经营法则?他的回答一定是:关注细节意味着长远回报。乔布斯是关注细节的高手,也是一个非常善于抓住细节的人,他知道哪些细节是最重要的,然后他会全神贯注地把这些细节做到最好。此外,乔布斯还非常精明,不会轻易上当,哪怕极小的瑕疵,都难逃出乔布斯的法眼。在任何情形下,乔布斯抓住细节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他深知,只有将细节抓好了,事情才不会偏离轨道。例如,1981年,在乔布斯带领团队研发麦金塔电脑时,因为不是太精通电子工程技术,他在软件的设计上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这就让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细节上。

乔布斯对细节的把握首先体现在他对麦金塔机箱形状的要求上。在杰夫·拉斯金设想中,麦金塔电脑就像一只四四方方的手提箱,可以将键盘翻起来盖住屏幕从而合上电脑箱。乔布斯接管项目之后,他决定牺牲便携性,改用一个不会占用太多桌面空间的独特设计。他把一本电话簿扔到众人面前,然后宣布,电脑占用的桌面面积不能超过这本电话簿,这让一群工程师吓傻了眼。但是,麦金塔团队的成员还是开始朝这个目标努力了。设计团队的负责人杰里·马诺克和他雇来的天才设计师大山特里研究了一个方案:将屏幕放到机箱的上方,再用上可拆卸的键盘。不久,大山特里拟出了一个初步设计方案,并制作了一个石膏模型。麦金塔团队的成员们聚集到一起观看展示然后发表自己的看法。赫茨菲尔德大赞“可爱”,其他人似乎也很满意。但乔布斯却给出了猛烈的批评:“这造型太方正了,必须再多一些曲线美的感觉。第一个倒角的半径要再大一点儿,斜角的尺寸我也不大喜欢。”他把刚刚熟练掌握的工业设计术语用上了,其实指的就是电脑相邻两个面之间的弯曲过渡。但紧接着,乔布斯还是给出了一句响亮的称赞。他说:“这是一个开始。”每一个月左右,马诺克和大山都会将这样的流程重复一次,当然是根据乔布斯前一次的批评进行了改进。每次最新的模型都会像变戏法一样现出庐山真面目,而前几次的模型则在它旁边一字排开。这不仅有助于大家对改进之处给予评价,也能防止乔布斯坚称自己的某条建议或意见被忽视了。“到第四个模型的时候,我们已经很难看出它跟上一个之间的不同了。”安迪·赫茨菲尔德说。但乔布斯总是很挑剔也很肯定地说,他喜欢或者讨厌某个细节,而他说的东西是我几乎无法觉察到的。

一个周末,乔布斯去了百货公司,又开始研究各种电器,特别是厨艺公司的产品,在苹果II的外形设计上,正是该公司的产品给了他灵感。周一,他冲进办公室,让设计团队去买了一台厨艺公司的电器回来,然后根据它的轮廓、曲线和斜角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建议。于是大山尝试了一种新的设计,但结果看上去就像是一台厨房电器,最终,乔布斯批准了这个机箱设计。乔布斯一直坚持电脑的外形必须友好,所以,麦金塔的机箱经过不断的改进后,看上去就像是一张人脸:磁盘驱动器安装在屏幕的下方,使得整台机器比大多数电脑都要更加狭长,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一张脸;靠近底座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就像是下巴;乔布斯还把顶端的塑料边框变得更细,这样麦金塔有个外形更加好看的额头了。这款苹果机箱的设计专利属于史蒂夫·乔布斯、杰里·马诺克和大山特里。“虽然这个设计不是乔布斯亲手画出来的,但正是他的思想和灵感成就了这个设计。老实说,在乔布斯告诉我们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电脑的‘友好’指的是什么。”大山后来说。

同样,乔布斯对于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也很痴迷。有一天,比尔·阿特金森兴奋地冲进德士古塔。他刚刚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算法,可以在屏幕上快速画出椭圆。当时要在电脑的屏幕上画圆,通常需要计算平方根,而68000微处理器并不支持这个功能。但阿特金森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方法,他发现,一组奇数序列相加,可以得到一组完全平方数序列(例如,1+3=4,1+3+5=9……)。在阿特金森演示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乔布斯。他说:“圆和椭圆挺好的,不过,要是能画出带圆角的矩形,你觉得怎么样?”而阿特金森认为,用户根本用不到那个,而且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只是想把图形程序做得精简一点,能满足基本的需要就可以了。“圆角矩形到处都有啊!”乔布斯说着就跳了起来,显得很激动,“你就看看这个房间里!”他指出白板、桌面和其他一些东西都是带圆角的矩形。“你再看看外面,更多,基本上哪儿都有!”他把阿特金森拖出去转了一圈,指着车窗、广告牌和街道指示牌给他看。走了三条街,他们发现了17处这样的例子。阿特金森终于信服了,于是,圆角矩形也要成为麦金塔电脑上的基本要素了。第二天下午,阿特金森回到了德士古塔,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他在演示中可以飞快地画出漂亮的圆角矩形。在“丽莎”和“麦金塔”,以及后来几乎所有的苹果电脑中,对话框和窗口都带上了圆角。

另外,还在里德学院的时候,乔布斯在旁听该校的书法课时就迷上了各种衬线字体和无衬线字体,以及合适的字距和行距。“在我们设计第一台麦金塔电脑的时候,当年的记忆都冒了出来。”他后来在谈及书法课的时候说。因为麦金塔采用了位图显示,它可以支持无数种字体——从优雅的到古怪的,然后在屏幕上逐个像素地显现出来。麦金塔团队的成员们为这些字体取了费城梅因莱恩区火车线路上车站的名字:欧弗布鲁克、梅里昂、阿德莫尔和罗斯蒙特。乔布斯觉得这一过程十分有趣,也开始想字体的名字。“那都是些从没有人听说过的小地方,”他抱怨说,“要用就应该用世界级的大城市来命名!”正是这个原因,才有了现在的这些字体名字:芝加哥、纽约、日内瓦、伦敦、旧金山、多伦多和威尼斯。马库拉和其他一些人从来都无法欣赏乔布斯对于版面设计的痴迷。“他对于字体的了解是很让我们惊讶的,而且他一直坚持要设计好看的字体。”马库拉回忆说:“我一直说:‘字体?难道我们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吗?’”事实上,正是麦金塔电脑上各种漂亮的字体,再结合激光打印技术和强大的图形功能,才推动了桌面出版产业的诞生,最终也成了苹果公司的一个重要赢利点。同时,它也让普通人都享受到了掌握字体知识带来的奇异乐趣,而这种乐趣,之前只有印刷工人、满头白发的编辑和其他跟油墨打交道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乔布斯在窗口、文件以及屏幕顶端的标题栏上也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他要求阿特金森反复修改,因为他对标题栏的样子总是不满意。乔布斯不喜欢丽莎电脑上使用的标题栏,因为它们太黑、太粗糙了。他希望麦金塔电脑上的标题栏能够更加平滑,再多些细条纹。“我们做了20种不同的标题栏才让他满意。”阿特金森回忆说。阿特金森曾一度抱怨说乔布斯在标题栏的修改上耗费了他太多时间,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乔布斯听说后大发脾气。“你能想象一下每天都要看着它是什么感觉吗?”他吼道,“这不是个小事,这是我们必须做好的事!”

最终,克里斯·埃斯皮诺萨承担起了这个既可以满足乔布斯对设计的要求,又可以满足他疯狂的控制欲的重任。苹果公司还在车库里办公的时候,埃斯皮诺萨就是沃兹尼亚克的助手之一,在乔布斯的劝说下,他从伯克利大学退了学,乔布斯的理由是,学习的机会有很多,但研发“麦金塔”的机会只有一次。根据乔布斯提出的批评,埃斯皮诺萨日复一日地不断对程序进行完善,但每次展示最新的版本都会受到新的批评。最后,当乔布斯再次出现的时候,埃斯皮诺萨展示了他灵机一动做出的解决方案——史蒂夫·乔布斯自己动手做的计算器程序。这个程序允许用户改变线条的粗细、按键的大小、阴影、背景及其他属性,从而实现计算器外观的调整和个性化。乔布斯开始认真地根据自己的喜好调整计算器的外观。大约十分钟后,他终于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毫无疑问,他的设计出现在了最终问世的麦金塔电脑上,并在之后15年的时间里一直作为标准使用。

乔布斯对细节的重视还表现在,他认为充满激情的工艺就是要确保即使是产品上被隐藏起来的部分也必须做得很漂亮。这种理念的最极端也是最有说服力的例子之一,就是乔布斯会仔细检查印刷电路板。电路板上是芯片和其他部件,深藏于麦金塔电脑的内部,没有哪个用户会看到它,但乔布斯还是会从美学角度对它进行评判。他说:“那个部分做得很漂亮,但是,再看看这些存储芯片,真难看,这些线靠得太近了。”一名新手工程师打断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只要机器能运行起来就行,没人会去看电路板的。”乔布斯的反应和往常一样:“我想要它尽可能好看一点,就算它是在机箱里面的。优秀的木匠不会用劣质木板去做柜子的背板,即使没人会看到。”几年之后,在麦金塔电脑上市后的一次访谈中,乔布斯再一次提到:“如果你是个木匠,你要做一个漂亮的衣柜,你不会用胶合板做背板,虽然这一块是靠着墙的,没人会看见。你自己知道它就在那儿,所以你会用一块漂亮的木头去做背板。如果你想晚上睡得安稳的话,就要保证外观和质量都足够好。”

在迈克·马库拉的影响下,乔布斯把他那关注产品上隐藏部分美观的理念进一步延伸:漂亮的产品包装和展示也同样重要。人们确实是会“以貌取物”的。所以,乔布斯为麦金塔电脑的包装选择了全彩设计,并不断对其进行改善,前后共修改过50多次。“用户一打开包装,这些东西就会被扔进垃圾箱,但他还是执著于包装的式样。”对于乔布斯来说,要让麦金塔电脑在性能和外观上都给人惊艳的感觉,每一个细节都是至关重要的。

随着麦金塔团队的不断扩大,它从德士古塔搬到了位于班德利大道的苹果公司主办公区,并于1983年在班德利的三号楼安顿下来。那里有一个可以玩电子游戏的现代化中庭大厅,游戏都是由麦金塔团队的老成员伯勒尔·史密斯和安迪·赫茨菲尔德挑选出来的,还有一套东芝的CD音响系统,配上了100张CD光盘。从大厅就能看到软件小组的员工,他们的办公区域被玻璃围住,看上去就像待在鱼缸里一样,厨房里每天都备有果汁。逐渐地,中庭里的玩物越来越多,最醒目的就是一架贝森朵夫钢琴和一辆宝马摩托车,乔布斯觉得这些东西可以让员工迷上简洁高雅的工艺风格,因为只有高品位的人才能设计出高品位作品。

乔布斯虽然有很多让人讨厌的行为,但他总能给自己的队伍注入团队精神。在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之后,他又能找到办法激励他们,让他们觉得成为麦金塔项目的一员是一项美妙的任务。每半年,他都会带着团队的大部分人,去附近的一处度假胜地举行为期两天的集思会,目的正在于集思广益。完美主义者乔布斯把自己特有的执著的性格特点以及按照他自己的规则来玩游戏的脾气全部带入了苹果公司。他全神贯注地追求他的梦想并且追求卓越,借此开创了一种企业文化,这种企业文化使得苹果公司成为创新的标志,并取得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业绩。

1982年9月的那次集思会是在帕加罗沙丘进行的。大约50名麦金塔团队的成员坐在小屋里,乔布斯走到一个黑板架旁边,开始贴上自己的想法。

第一条是:决不妥协,宁缺毋滥。乔布斯告诉他的队员:“即便错过上市日期,也不能粗制滥造。”换作任何一个愿意作出妥协的项目经理的话,也许会敲定一个完工日期,之后不会再有任何改动。但是乔布斯不是这样的人,他有一句名言:“直到上市,产品才能算是完工。”

第二条是:过程就是奖励。这是乔布斯最爱的一句格言。他强调,麦金塔团队是一支有着崇高使命的特殊队伍。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回顾这段共同度过的时光,对于那些痛苦的时刻,只是过眼云烟,或者付之一笑,他们会把这段时光看作人生中奇妙的巅峰时刻。

然后,他问道:“你们想看点儿好东西吗?”他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大小的装置,把装置翻开之后,大家发现那是一台可以放在膝盖上的电脑,键盘和屏幕接合在一起,就像笔记本一样。他说:“这是我的梦想,希望我们能在80年代中晚期造出这种电脑。”是的,他们正在创建一家基业长青的公司,一家开创了未来的公司。最后,乔布斯站在众人面前,发表了一番独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50个人所做的工作将会对整个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他说道,“我知道我可能有一点难相处,但这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有趣的事情。”多年之后,当时观众中的大多数人想到乔布斯那句“有一点难相处”的场景时都还能笑起来,并且都同意他的说法:能深远地影响世界,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乐趣。

接下来的一次集思会在1983年1月底举行,“丽莎”的发布会也是在这个月,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四个月前,乔布斯在他的挂图中写下的“决不妥协”的格言也变成了“真正的艺术家要让产品上市”。于是,大家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乔布斯又发表了一通振奋人心的讲话,宣称他已经就使用“麦金塔”这个名字一事,和麦金托什音频实验室解决了纷争。事实上,当时此事仍然在谈判之中,但那样的时刻需要乔布斯施展一点现实扭曲力场。他还拿出一瓶矿泉水,象征性地给台上的样机施了洗礼。

“做海盗比做正规海军棒多了。让我们一起干海盗吧!”

“爱你的工作,一周奋斗90个小时吧!”

这是在这次的集思会上乔布斯写给麦金塔团队的另外两句口号。通过海盗的寓意,乔布斯向大家灌输了这样的理念:你们参与的工作意义非凡。霎时,掌声和欢呼声响彻整栋大楼,与会成员纷纷站立起来向这位“海盗王”宣誓,他们都想做特立独行的海盗。然后,乔布斯就像魔术师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件印有醒目的“海盗”两字的T恤衫,并套在自己身上。很快,每位参加活动的成员都得到这么一件T恤衫。虽然每个成员都穿这么一件T恤衫,但并不是所有的T恤衫都完全一样。在少数几件T恤衫的左胸下面印有一行小字,“麦金塔骨干”。很明显,乔布斯是想通过这种差别待遇的方式,来刺激这群自命不凡的员工。看吧,有的人是擦甲板的普通海盗,有的人则是陪同船长用餐的高级海盗。

麦金塔团队最酷的程序员之一史蒂夫·卡普斯认为,需要为这种新的精神升起一面海盗旗。他拿了一块黑布,让卡雷在上面画上了骷髅头和交叉的腿骨。骷髅所戴的眼罩是一个苹果的标志。卡普斯爬到了他们新建好的班德利三号楼的楼顶,在建筑工人留下的一个脚手架支柱上升起了那面海盗旗。在这面旗帜高高飘扬了几个星期后,被丽莎团队的成员在一次深夜的突袭中偷走了它,并给麦金塔团队送去了一张索取赎金的通知。卡普斯为了把旗子抢回来,带人突袭了丽莎团队,并成功从一个负责看管海盗旗的秘书手中夺回了它。乔布斯喜欢这种行为,一直到麦金塔项目完成,他始终让那面海盗旗飘扬着。“我们很叛逆,我们想让大家知道这一点。”他说。之后,麦金塔团队的资深成员意识到,他们还是可以勇敢地面对乔布斯的。但前提是他们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这时,乔布斯就能容忍反对的声音,甚至会微笑表达赞赏之情。而且,如果必要的话,他们还可以不动声色地忽略乔布斯的命令。如果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乔布斯就会欣赏他们的叛逆态度和敢于无视权威的意愿。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为了按计划推出这台举世惊叹的麦金塔电脑,乔布斯可谓是殚精竭虑。当时,虽然不少核心工作已经完成,但仍然存在许多棘手的问题有待解决,乔布斯需要大家奋力冲刺。为此,他通过这次集思会,营造了一个士气高涨的氛围。“海盗”这个主题是鼓舞团队士气的强力黏合剂,它给“海盗队员”们的感觉是,我们是特立独行的,我们生产出来的计算机与苹果公司其他员工设计出的计算机是完全不同的。乔布斯将麦金塔电脑研发团队命名为海盗团队,而他则是这个海盗团队的头目。他积极说服苹果公司内最优秀的人才加入麦金塔电脑研发小组。他的海盗队员们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下努力工作,以致他们的工作效率远远高于其他任何一家计算机公司,甚至令整个计算机产业界为之汗颜。短短两年时间,麦金塔电脑小组的成员就研发出了当时世界上最出色的电脑。此后,海盗精神成了凝聚苹果团队的灵魂,苹果的每一个员工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都确信自己正在从事一项意义不凡的工作。

组建一个团队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团队成员凝聚在一起,并让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单枪匹马、大包大揽是很难获得成功的,伟大的事业需要一群忠诚于共同理想的人团结一心。如果你无法激励别人一起为你的理想而奋斗,你就无法取得成功。正如乔布斯所说:“就像你想把许多东西搬上山一样,你自己一个人是干不了的。”乔布斯之所以能带领一群自命不凡且毫无纪律的人开创伟大事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用一种文化和精神凝聚他们,这种软实力其实是一种硬实力。

乔布斯曾宣称,真正的艺术家总可以完成作品,在1983年,麦金塔电脑的研发到了最后阶段,这句话终于名副其实了。乔布斯把麦金塔团队的成员都召集到一起,举行了一个仪式。他说:“真正的艺术家会在作品上签上名字。”于是,他拿出一张绘图纸和一支笔,让所有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些签名被刻在了每一台麦金塔电脑的内部。除了维修电脑的人,没有人会看到这些名字。但团队里的每个成员都知道那里面有自己的名字,就如同每个人都知道那里面的电路板已经被设计得尽善尽美了。乔布斯一个个叫出大家的名字,让他们签名,等到了最后,其他45个人都签过名后,他在图纸的正中间找到了一个位置,用小写字母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以香槟向大家祝酒。“在这样的时刻,他让我们觉得自己的成果就是艺术品。”阿特金森说。

1983年春,乔布斯开始计划麦金塔电脑的发布,他希望关于麦金塔的广告片能和自己所创造的产品一样富有革命性,令人震撼。“我想要一种能让路过的行人停下来观看的东西,我想要的是一声惊雷。”最终,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Chiat/Day广告公司的肩上,该公司在收购了苹果的老朋友里吉斯·麦肯纳的广告业务的同时,也拿下了苹果公司的合同。该公司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是李·克劳,之后他与乔布斯之间的默契合作持续了30年之久。首先,他编写了一个大约60秒的故事脚本,看上去有点儿像科幻电影中的场景。其中讲述了一个反叛的年轻女子,从思想警察的追捕中逃脱,当老大哥正在大屏幕上进行控制人心的讲话时,她将大锤砸向屏幕的故事。

这个广告抓住了个人电脑革命的时代精神。许多年轻人,尤其是反主流文化人士,认为计算机是政府和大企业用以消除人们个性的工具。但在20%世纪70年代末,电脑也被视做能够释放个人能量的工具。这则广告恰恰抓住了后一种心态,将麦金塔电脑塑造成为个人自由而战的斗士——面对邪恶的大企业(暗指蓝色巨人IBM)意欲统治世界并实行完全精神控制的现实,唯有苹果这家冷静、反叛、英勇的公司才能够阻止它。

乔布斯很喜欢这个创意。事实上,这则广告的观念与乔布斯本人有着特殊的共鸣,他喜欢将自己与这种价值观联系起来。乔布斯总是幻想自己是一个反叛者,他招入麦金塔团队的人也都充满了黑客气质和海盗精神,他希望别人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反主流文化的人,而非大企业文化的代言人。但事实上,他正在日益摒弃着黑客精神,有些人甚至指责乔布斯出卖了黑客精神。当沃兹秉承家酿计算机俱乐部的准则,免费分享自己对苹果I电脑的设计时,乔布斯坚持要将产品(主板)作为商品卖给俱乐部的成员。之后,乔布斯为了让苹果成为一家上市的商业故事,拒绝无偿地向曾在车库里一起奋战的朋友分发股票期权。现在,乔布斯要推出的麦金塔电脑同样也违背了黑客信条中的许多原则。麦金塔电脑的价格过高,不设插槽,这就使得电脑爱好者根本无法插入自己的扩展卡或在主板上添加自己期望的新功能。乔布斯甚至将麦金塔电脑设计成了一个无法从外部进入的电脑,光是打开塑料外壳就需要用到特殊工具。总之,麦金塔电脑是一个封闭和受控的系统,它更像是“老大哥”设计的东西,而非出自黑客之手。因此,乔布斯希望通过这个广告片向全世界重新确立他所希冀的自我形象。广告中的女主角是意图挫败老大哥世界的反叛者,她穿着纯白色背心,上面印着一台麦金塔电脑,苹果公司企图以这则广告使那帮想法与众不同的叛道者和黑客获得认同,而同时乔布斯也能够重塑自己的形象。

乔布斯认为苹果公司需要具有革命性的东西。他拿出了一笔巨额资金——75万美元来拍摄广告。导演在伦敦完成广告片的拍摄时,为了表现群众如痴如醉聆听老大哥在屏幕上讲话的场面,他甚至找来了数十个真正的光头来拍摄这一幕。女主角的扮演者是一位女子铁饼运动员。广告片以金属灰色调为主,渲染了一种冷漠的工业环境背景,当老大哥在屏幕上宣布“我们必胜”之时,女主角的锤子击碎了屏幕,一切在一阵光和烟雾中消失。

乔布斯在1983年12月的董事会上播放了这则广告。广告播放完毕,会议室的灯重新亮起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马库拉静静地凝视前方,一开始别人还以为他是为这则广告的力量所折服。但接着,他问道:“有谁想另找一家广告公司?”大多数人都附和说这是自己看过的最差的广告片。于是,苹果公司决定廉价卖掉已经买下的两个广告时段,一个60秒,另一个30秒。乔布斯对此愤怒不已。迫于压力,他把30秒的广告时段卖掉了,但是,出于消极反抗的心理,他没有出售那个时长60秒的广告时段。“我告诉苹果公司,60秒的卖不掉,而事实上我根本试都没试,我决定赌一场。”他说道。

在第十八届美式橄榄球大赛中,占优势的队伍就要触底得分。但是,电视台没有立即播放这一得分的画面,相反,全美的电视屏幕突然诡异地黑屏了两秒钟。接着,屏幕上开始出现一幕可怕的黑白画面——一支队伍踩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前进,超过9600万人观看了这则和以往任何广告都不一样的片子。广告的结尾处,人群惊恐地看着“老大哥”的消失,此时,旁白平静地念道:“1月24日,苹果电脑公司将推出麦金塔电脑,你将明白为什么1984不会变成《1984》。”当天晚上,美国三大电视网和50个地方电视台都反复播放了关于该广告的新闻,让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病毒式的生命力。苹果公司的这则广告和以前的广告相比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它别具一格,让人赞叹不已,它所达到的效果相当于苹果公司做了数百万美元的广告,这则广告最终被《电视指南》和《广告时代》评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商业广告。

苹果公司终于在1984年1月24日正式向世界展示了麦金塔电脑。这次展示会是在苹果公司的年会上举行的。展示的当天,苹果公司里集中了众多的员工、股东和新闻记者。灯光暗淡下来后,乔布斯出现在聚光灯照射下的展示厅平台上,宣布展会开幕,然后,他用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喊出了苹果公司的战斗口号:

“1958年,IBM错过了收购一家羽翼未丰的公司的机会。这家小公司发明了一种称为静电复印的新技术。两年后,施乐公司诞生了,IBM%从此追悔莫及。如今到了1984年,IBM想占有一切。苹果被视做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希望,经销商最初张开双臂欢迎IBM,现在他们害怕IBM主宰和控制未来,他们回到了苹果的怀抱,认为苹果能够保障自己在未来的自由。IBM想占有一切,苹果是它控制整个产业的最后一道障碍,它正把枪口指向苹果。我们能让IBM主宰整个电脑产业吗?我们能让IBM控制整个信息时代吗?”

随着他的发言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观众们从喃喃低语转为热烈鼓掌,最后开始疯狂地欢呼和高喊着回应。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乔布斯最后的问题,整个礼堂就陷入了黑暗,随即,“1984”电视广告出现在屏幕上。广告播映结束后,全场起立,欢声雷动。天生就知道应该如何激荡人心的乔布斯穿过黑暗的舞台,走向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布包。“现在,我要亲自向各位展示麦金塔电脑,”他说道,“接下来你们在大屏幕上所看到的画面,都是这个包里的东西实现的。”他拿出电脑、键盘和鼠标,熟练地组合起来,在观众的又一阵掌声中,他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新的3.5英寸软盘。《烈火战车》的主题曲开始响起,麦金塔屏幕上的图像被投影到大屏幕上。“麦金塔”在屏幕上横向滚动,接着下方出现了“酷毙了”的字样,就像用手慢慢写上去一样,观众安静了片刻。在寂静中,可以听到有人在喘息。然后,屏幕上紧接着就展现了不同字体、文件、图表、图画、象棋比赛、电子表格以及一张乔布斯的渲染图——图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台麦金塔电脑。接下来,乔布斯笑着说道:“最近,关于麦金塔我们已经说得很多了,但是今天,有史以来第一次,我要让麦金塔自己说话。”说完,他怡然地退到电脑后,按下鼠标,麦金塔发出了轻颤但很可爱的低沉声音,它成为了第一台介绍自己的电脑。

“嗨,大家好,我是麦金塔,能够从那个袋子里钻出来真是太美妙了。我现在还不习惯对着这么多人讲话,但我要与你们分享一句至理名言,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一台IBM公司的大型计算机时想到的:不要信任一台你提不动的计算机!当然,我能够讲话,但现在我还是坐下来,静静地听你们讲。在这里我带着极大的自豪感向你们介绍这位像我父亲一样的人——史蒂夫·乔布斯。”

这真是一种不同凡响的展示方式,在观众中间迅速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礼堂里一片喧闹,人们上蹿下跳,疯狂地挥舞着拳头。乔布斯缓缓地点了点头,双唇紧闭但笑得很开心,接着他低下头开始哽咽,掌声持续了将近五分钟。观众这么热情,其中一个原因是这台麦金塔电脑所做的开场白令人捧腹;还有一个原因是乔布斯又重新回到了人们关注的中心。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麦金塔的设计人是史蒂夫·乔布斯。乔布斯就是具有那种感召别人的超凡魅力,他无时无刻不在吸引观众的目光和赢取人们的好感。

发布会结束后的当天下午,麦金塔团队回到公司总部后,一辆卡车开进了停车场,乔布斯把所有团队成员都召集起来。卡车里是100台全新的麦金塔电脑,每一台都配有一个个性化的铭牌。乔布斯为每位团队成员逐个送上一台电脑,同他们握手微笑,其余的人就在周围欢呼。麦金塔电脑的诞生过程令人筋疲力尽,许多人都被乔布斯那可恶的有时甚至是残酷的管理风格伤害过。但是,无论拉斯金还是沃兹,抑或是公司中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创造出麦金塔电脑。它也不可能诞生于常规的市场调查组和产品设计委员会。麦金塔电脑发布当天,就有一位来自《大众科学》的记者问乔布斯在研发麦金塔电脑前曾作过什么类型的市场调研工作。乔布斯语带嘲笑地回应:“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在发明电话之前作过任何市场调研吗?”

在随后的日子里,顾客们蜂拥进了麦金塔电脑的销售商店,想看一看这个在广告上说得天花乱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订单也随之而来,据乔布斯说,在销售业务最关键的100天之内,麦金塔电脑总共卖出了七万台。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总的来说还是有一定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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