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2)
“可我盼的不是你！”我的泪又忍不住淌下来， “是天清……”
“我就是天清！”
“你不是！你不是！”梦突然被撞得粉碎，我变得歇斯底里，“天清他从来都不会骗我！而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是九阿哥，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九阿哥！！”
“秋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他的眼睛突然出了红丝，声音也变得再不似平常，“不管是天清还是九阿哥，我都是你心里想着盼着的人！一个名字，又有何紧要？！”
“九哥！咱们得走了。”
“你们先过去吧。”
“不行，这是皇阿玛叫，你赶紧出来吧。”
皇阿玛……他有一个……皇阿玛……
他慢慢地松开我，“秋儿，你，你别胡思乱想，等着我，啊？等着我。我有好多话要说给你听，你等着我！”
他站起身，匆匆离去，随之而去的，是我刚刚松动的心软……
“姑娘，”如画进来坐在我身边，“盼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见着了，两人怎么吵起来？”
“如画……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咱们刚到的那天晚上，十爷就过来找我。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九爷要自己说。那天围猎我不让你去，也是怕你认出十爷。”
我呆呆的，九爷，十爷，我们两人现在在讨论的是谁？谁家的爷？我的天清呢……
“姑娘，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看九爷走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我听十爷说，九爷自从知道先生要带了你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可在咱们到的前一天却被皇上派去接公主，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他回来再让十爷在你跟前儿露面儿。他是想自己告诉你，看你高兴呢。”
“高兴？”我哑着声音，只觉得天昏地暗……
“姑娘，你不高兴吗？他是皇子，是九阿哥啊。这难道不比咱们先前猜的那些做官经商的家世要好得多吗？”
“好？我只想……只想他是天清……”泪又止不住淌下来，
“姑娘……”
“别说了……如画，给我打水洗脸，我要去父亲那儿。”
“姑娘，九爷不是让你等着他吗？”
“我不想见什么九爷了……”
梳洗好，我一个人来到父亲的帐篷。父亲不在，我独自坐在了榻上，心痛得蜷缩起了身体，抱着双膝，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是九阿哥，我的天清，再也没有了……
难怪……他一眼认出欧洲的塔罗牌；难怪……他能“寻遍京城的满汉两族”；难怪……他能让专人从京城到塞外一日一传……
原来，他是少年皇子偷溜出宫，原来，我是那又一个新鲜的乐子，好奇得他到处找寻，吸引得他流连忘返……只是，却不足以让他暴露尊贵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分享一句真实，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也许，那温柔多情的眼神，那纠纠缠缠的吻，那情意绵绵的相思信，都像那件青衣长袍，像那杜撰的刻章，不过是他调皮玩闹的行头……这一次，比玩那把假扇子不知有趣了多少倍……
我竟然还傻傻地以为等来了心动的初恋，竟然还悄悄地下决心要为了他抗拒父亲，不再回法国去，不再寻找那银链牵扯的前缘……可谁知，我一字一句地写下甜蜜的誓言，却连收信人都是子虚乌有……
“弄了半天，你连九哥是谁都不知道啊……”十四阿哥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心头，我就这样被当众羞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竟然妄想攀附皇族，真是可笑！真是无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的嘲弄，这样的讽刺，我该怎么承受？我该怎么承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
……
感觉到有人轻抚我的头，“父亲……”
“艾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我一个人无聊。”
父亲坐在了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孩子，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啊？”我笑着摇摇头，“就是，就是昨夜没睡好。”
“嗯，那你回去换换衣服，今晚咱们不在帐子里用饭，跟父亲一起去赴端敏公主的晚宴。”
“我，我不想去。”
“饭总是要吃的吧？你吃好饭，自己悄悄离席就好，行不行？”
“父亲，我不饿，我困了。我想睡觉。”
“孩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鼻子一酸，生怕父亲看到我掉泪，赶紧靠进他怀里，“都不是。我，我就是困了。”
“那好，那今晚你就不要去了。早点回去休息，让如画跟你预备些吃的。晚上饿了再吃，好不好？”
“父亲，我，我想在您帐子里休息。”
“嗯？”
“我不想回去。”
“呵呵，你长大了，怎么能再像小时候跟父亲睡？”
“我不想回去。”
“……那好，你睡，父亲再想办法。”
“嗯。”
晚饭时分，父亲换了朝服，去赴端敏公主的宴会。我依然是呆坐在榻上。夜幕降临，帐子里点上了灯，虚晃的烛光，微微抖动着，我的心酸涩难忍……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靠在榻上，一封一封地看他的信，可今天，却再没有了他的相伴，那些曾经看得人脸红心跳，醉人心神的字句，现在仿佛都成了羞臊的讽刺……
夜里父亲回来，叫人立了屏风，隔了小间，我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正和父亲用早饭，如画掀帘子走了进来。
“先生，姑娘。”
“如画，你来得正好。我正好要出去，你留下陪着艾比吧。”
“哎。”
父亲匆匆吃完饭，漱了口，起身走了出去。我拿着筷子，捣着碗里的粥。
“姑娘，你昨晚上怎么没回去啊？”如画轻声问我，看我不语，她接着说，“昨儿散了席，九爷一直等在咱们帐子里，夜深了侍卫巡逻，他不便留在女眷营地，这才回去。今儿一早又来了，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日日想着，这心上人就在跟前儿了，你怎么躲起来了？”
眼泪又掉了下来，扑簌簌地滴进碗里。
“姑娘，这是何苦？九爷那边是心急火燎，你也在这儿淌眼抹泪儿。这就跟我走吧，九爷现在就在帐子里等着你呢，啊？”
“别再说了！”我狠狠地擦擦脸上的泪，“我不认识什么九爷！”
“姑娘！难不成你就想让我这么回去跟他说？你不认识他？”
心中难忍的痛，难堪的羞，让我突然怒气冲天，腾地站起来，“我去跟他说！”我摔下筷子，重重地掀起帘子，跑了出去。
一路奔回我的帐篷，他正急急地来回踱着，看我进来，大步迎了过来，一把将我拉进怀中。
“秋儿！秋儿！！你听我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不生气了，啊？”
“你放开我！”我用力推开他，“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秋儿！你这倒是要怎样？！”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了出来，却又赶紧过来，恳求地说，“秋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生气了，行不行？你要打要骂，都由你，行不行？”
“打你骂你？我有几个脑袋？！九爷！”
“秋儿！你！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的心，你真的不明白？”
“误会你？真是笑话！从我们相识至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何来误会你？！”
“秋儿，我，我是一直没得着机会告诉你。”
“没得着机会？临走前我们在郊外待了一整天，你为何只字不提？！你走后，这每天一封的信，你又为何不提？这些信你从不让我邮寄，只是差人来取，我当是你心急，我当是你怕弄丢了，可谁曾想，我写在信封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我今儿才明白，我有多傻！我有多痴！”
“秋儿，那信，那信是……”
“你在宫里待腻了，待烦了，让我陪着你玩儿，陪着你乐，你当我是什么？你的小厮？你的玩意儿？我伺候得您还好吧？！九爷！”
“你，你，我什么时候……”他急得满脸通红。
“天清，这回的戏你演得也够好，只可惜，吟秋不能陪着了！这把假扇子你自己留着用吧！”
“你，你这都说的是什么……”他突然结巴起来，“你，你还记，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这次回去要，要给你份好礼物？我，我是要去讨你的，你，你知不知道？”
“讨我？哼！”我冷笑一声，“那我请问九爷，您是想收我做您的丫头，还是纳我为妾？！难道还嫌羞辱得我不够？！定要让吟秋给你为奴为婢，伺候你，伺候你未来的大小妻妾才甘心？！”
“你，我，我什么时候……”
“九爷您真是太抬举吟秋了！只可惜吟秋是个无父无母，没有出身的孤儿，我，伺候不了！也高攀不起！！！”
“我，秋儿，我……”他一时急得再说不出话来。
狂怒之下，我冲到榻旁，将所有他的信都搬了出来，全部扔进他怀中，“还给你！从今后你我就当从不相识！”
“你！”他捧着信，愣了片刻，突然奋力撕了起来，纸片如雪花般落下，暴怒的他，抬脚狠狠地将地上散落的信件纸张踢散开，“好！好！就当我这颗心白疼了！白费了！从今后，丢开手，永不再见！”摔了帘子大步而去。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信，心仿佛也被他撕得粉碎，抱着双膝痛哭出声……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抬起头，看到如画正将所有的信和纸片收拢起来，用一块大的丝帕包好，走到我身边，坐下来，递给我，我哭着抱进怀中。
“这是何苦……你怎么忍心说那些伤人的话。他是没告诉你他是谁，可他对姑娘的心，连我都知道是怎样的，你怎么这么说他。”
“如画……”又忍不住地抽泣，“他骗我！他骗我！他根本不是真心……”
“姑娘……”
下午，十三阿哥来找我，我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如画告诉他我不舒服刚睡着，他悄悄地离开了。昏昏地睡了一下午，傍晚时分，起床梳洗，带了如画到父亲帐中吃晚饭。
“艾比，怎么一直愣神儿不吃啊？”父亲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中。
“父亲，我，我想……”
“想什么？”
“从塞外回去就启程去法国。”
“姑娘！”
“哦？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我，我不想……您不是想让我早点回去读书吗？”
“嗯……” 父亲若有所思，“让为父再想想。”
“嗯。”
我埋头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