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五姨太端庄娴良,温婉大方,柔情似水,老爷能娶至这样的女子作夫人,真是艳福不浅!”白子夜也丝毫不掩喻对她的赞美,他以为,这是应当的,那女子确实在他心里的完美的,他一则不能背弃了自己的良心违心说话,二则不能太刻意去贬损青丝,毕竟她现在是白家五姨太,若是无缘无故地说了不中听的话,倒惹人生疑。
“嗯,如今白府上多有人谈议,说你二人堪称高山流水呢!”白老爷浅笑道,这笑有些危险。
“知音倒是难觅,高山流水是过赞了。”听人这样说道,白子夜内心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却不曾考量过自己的话语,此时有些欠妥。
“哦?知音?怎样的知,如何的音?”那白老爷眯缝着眼,细细打量起他三弟来。这三弟,素来与几兄弟,都是一种极淡的感情维系,他想对对多些了解,却怎么都解不开他的心,同时也讶异着,这五姨太又是如何解开的!心下里更是疑问不绝,并且这疑团有扩充的迹象。
白子夜心里想着不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五姨太才华横溢,琴技超群,善解人意,相信无论和谁人合奏那一曲,都将是那人之幸,那人都认为五姨太是懂得音韵和谐,甚至是懂他之曲的。”白子夜脸颊有些汗意,只想着老爷能快点把这话题转移,但凡提到五姨太,他的脸上总是会洋溢些许不自然,旁人是看不出端倪的,然而对于他自己来说,却是难招架的。
“哼,好一个音韵和谐!你以为我不知么!”只听那老爷怒喝一声,脸上终是泛起了乌云,比之前更甚,使他脸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久久散不去。
白子夜有些坐立不安,但还是用惨白的脸招架着,
“三弟不知大哥所指,烦请大哥说明了。”茶碗里的茶有些见底。凉了,茶凉了很久,却是凉不过人心。
“竹梅,进来。”白老爷想想这件事并不能直接道来,无凭无据单是自己的猜测就定了白子夜的罪恐怕只会引起他的不满,反而疏远了兄弟间的关系。便是打住了,吆喝了一声,把他另一贴身侍婢叫了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这女子声音甜腻,娇小可人,柳腰软骨,见到她时,白子夜眼睛有些移不开,男人总归是这样,见到比前一个漂亮的,总要忘却前一个的。
“这茶水似是不够喝了,你去添置些吧。”老爷笑说道,这一秒的亲切仿佛与上一秒的震怒是两个时空之下了。
“是,老爷。”那竹梅款款一笑,欠了个身,也是出去了。
“好一个标准的女子!”白子夜赞叹道。
白老爷含笑看了他一眼,道,
“这不过是白府最平常的女子,三弟今天是怎么了,看来真的给你找个府上贤良镇镇心思了!”老爷端起那茶,品嗟起来。
“这茶,是去年皇帝给送上的。玉台山的茶,向来松软可口,又不腻人,沁人心脾啊!只是可惜了如今,我白家荣宠….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白老爷叹了口气,为人事,为天命。
“大哥睿智无双,才精志高,深谙官场之道,为人谦和明理,皇上对您,是极为器重的,我白家如今,还是有些荣华的。”白子夜的话向来是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他不知大哥突然提到这茶是怎样的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像这茶。”白老爷定神看着茶杯说道。
“此话怎讲?子夜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不知是否与大哥同。”
“哦?不如子夜先说说自己的想法?”白老爷很是兴趣,便怂恿着白子夜道了他的“人生茶叶”大论出来。
“子夜不才,听大哥意欲何为。”白子夜淡淡回击道。此下里断断不能轻举妄动,他怕他话语中的任何,都将对青丝不利,那便是麻烦了。
“沉淀,磨砺,幽转。便是这茶之道了。”那白老爷说道。笑得像个老者,很是慈祥。
“子夜你啊,有了什么心绪,总爱藏在心底,虽说这不见得是件坏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毕竟是你大哥,有什么事,同大哥讲不得的?”白老爷摇了摇头,带些心痛和惋惜地看着他,似要从他眼里看穿些什么。
“谨听大哥教诲。子夜铭记在心。”其实每每回白老爷话,都是带些疏离与淡漠的。白子夜自己不自知,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十分显著的。
“哎,你….还是太年轻了。”白老爷觉得无可奈何。“或者……你是依旧对过去耿耿于怀。”
白子夜的手颤抖了一下,有些愠怒。眼睛里带恼地看着他。
“大哥你明知道我为何不想提及过去的!”
“你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那白老爷逼至急处,实在没法子,还是提到了那个旧时“她”身上,他知道,若要打开白子夜的心门,必得从她开始。但他所不知,她已然成了他心口的一块伤疤,他是如何都不愿意提起的,心内暗涌,却不愿这陈年风物旧家韵事被别人窃了去。
“够了!”白子夜终于也是悲愤,竟是越礼喊了出来,把白老爷吓了一个魂出窍。
“不知老爷要逼迫子夜到何时!子夜觉得,子夜此时不需要家室……只愿…….只愿协理老爷,在朝堂上尽绵薄之力。”白子夜终是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的道了出来,念及前语过于激烈,他又在后补上了几句流光溢彩。
“子夜!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子及弱冠,就该建功立业,但凡没有,也该是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的。如此固执,你置家族颜面何在!”白老爷提到家族,是想给白子夜施压。
“子夜眼界高!一般姑娘入不了子夜的眼!”白子夜终于还是愤怒了, 竟无心说出了这样一句混账话来,对于一个封建家庭而言,这样的话,是极越权的。
白老爷感觉自己的权威受了侵犯,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连个为弟弟做主婚姻的权力都没有了!在这个家里究竟是谁掌权?
“老爷,大夫人催促老爷赶紧去用膳,其他夫人都还等着呢。说是….”慧兰急匆匆从夕厅里赶了过来,跌跌撞撞又匆匆忙忙进了书房,不料竟一个没注意,绊倒在门槛上。那俊俏的小脸上很快起了淤青。
“他们说什么了!慧兰你在白家也待了够久了,怎么,连走个路都这么不小心!”白老爷分明是愤怒全都发泄在了慧兰身上。
“慧兰没事吧,坐。”白子夜一如既往地温和,加上他待人处事的宽容和平易近人,下人们都比较喜欢他。
“老爷…慧兰知错了。…..谢过三少爷,慧兰不敢。”慧兰恭谨歉意地羞红了脸,脸上满是担忧和害怕。半蹲着行着礼。深怕被处罚了。那碧绿色短襟上此时已有了些污垢,是方才摔倒所致。她头低垂着,满是下人的怯懦。眼睛偷偷瞟向三少爷那边,似有话语要诉,却是欲语还休。眉目里,是含情的。
“哼,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起来吧。也难为你了。”老爷冷哼了一句,呼了慧兰起身。略问了一番此时夕厅里的情形,知晓大夫人在主持着大局,而三姨太因有着身孕,便准许了在自己房用餐,五姨太身体抱恙,准了四姨太的请求,在五姨太房里陪她说话解闷。其实这餐饭,是吃的极为凄清的。
“怎么,五姨太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白子夜和白老爷几乎是同时反映过来的,都是心疼的,只是白子夜未言,他无法言。
“回老爷,五姨太说是昨天夜里凉,不慎感了风寒。”慧兰还是低着头,簌簌地说着。
“嗯,我知道了。去吧。告诉大夫人,让她们别等了。等等,完了以后再告诉五姨太,说我和三弟议完事,用完午夕后,就一起过去看她,让她好生休息。四姨太,可以让她回去了,她这几日也忙坏了,是该休息了。”白老爷说完,摆了摆手,让慧兰下去了。
“依三弟看,我白家的仕途何去何从?”那白老爷依旧是聪明。不明着点中白子夜的婚事这一层,偏偏是从他白家今后的路出发,若是按这个考究,白子夜是毫无抵抗力的。
“皇上对我白家还是几番器重的,只是这器重,总带着几番疏离。如若…..如若这时和皇家联姻,不知是否对我白家有所改观呢?”白老爷也不等白子夜说完,就自己把话抢完了。
“万万不可。况且,皇家的人,又怎会看上我白家!纵是如此纵宠于前朝,这也是万万使不得的啊。”白子夜并未看他大哥的眼睛,眼神穿透了白老爷,向他身后的挂画望去。那画是画着几匹马奔腾着向远方,可远方一片尘土,茫茫无际,根本看不清路。
“哦?”老爷起身,不愿看这个忤逆的人,摆弄了几番立在门与侧廊相间的兰花。他似乎很喜欢这类的花草,连贴身侍婢起名都是按这个来的,似乎这样,便更能象征官宦世家其实也是有高洁的品操的。
“若与皇家联姻,隆宠更盛一时,恐惹来杀身之祸啊。还是….收敛些的好吧。”白子夜起身,走了几步,在白家老爷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
“可我,真是为你担心….更为我白家的,前途担心。”白老爷顿了顿,说出了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