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人都拿起了武器站在城墙上拼杀的时候，李长歌第一次主动开口了，“把所有老人、孩子和重伤战士都挪到将军府。”
李长歌已经知道，边城里是没有镇南王府的，重伤未愈的秦远也被人扶着出现在了会议厅。
战报一封封送到了京城，可是却没有一兵一卒被派过来救援，就连李长歌的信都石沉大海，瑞王就像是忘记了她这个女儿一样。
将军府里面几乎都被搬空了，和边城所有民宅一样，能用的东西都被搬出来，就连有些家具都被劈开烧火，什么紫檀木、鸡翅木此时根本没人在意，和所有的木头一起烧开了热水，泼到了蛮族的身上。
王总管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边城能近三个月没被攻破，靠的不仅仅是这里的士兵。
粮食已经被统一管理，王总管没有命人收缴粮食，可是所有的人，都把家里的粮食搬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很多老人小孩自觉地开始节省口粮，就是李长歌每日吃的东西也是定量的，开始给李长歌吃的和伤员一样，是粗面细面混在一起的馒头，还是李长歌发现后再不肯吃，才和众人吃的一样。
开始的时候李长歌只觉得吞咽都困难，不过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吃的香了。
王管家的右臂断了，不过只是粗粗包上，此时一脸灰白说道，“最多再受七日，如果没有援兵……”
“不会有援兵了。”不知何时秦远已经成熟起来了，那个会说哥哥马上回来的少年消失了，“皇帝要我们死。”
“将军会回来的。”王管家说道。
秦远忍不住红了眼睛说道，“他们预谋了这么久，这么久……哥哥如果没出事早就回来了，可是至今都没有消息，恐怕……”
凶多吉少四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李长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甚至怀疑，皇上让她嫁过去本身就是一枚弃子，说不得就是趁着送亲的功夫和这边的奸细联络，然后又和蛮族勾结……
她开始还会想，瑞王知道不知道，可是后来她觉得不管瑞王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秦远看向李长歌，说道，“嫂子，王府中有一处修建的密室，这几****就躲进去吧。”
王管家也说道，“那处密室足够撑到将军回来，到时候蛮族攻进城来，我让人一把火把将军府烧了，到时候他们也不会发现少了谁，密室的通风口位置特殊，浓烟也不妨碍的。”
“密室只有兄长知道打开的方法，还有可以从里面打开，嫂子到时候除非兄长回来，你万不可出来。”秦远的声音嘶哑。
李长歌动了动唇终是说道，“让那些孩子躲进去吧。”
她不是不怕死或者大义，而是李长歌明白，她死了可能母亲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她活下来，镇南王回来了会怎么想？
他的弟弟他的属下到死战到最后一刻，而李长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却躲起来苟且偷生。
特别是她的身份尴尬，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就算秦远当初戒备没让送亲队伍进边城，也难保不是他们传递的消息。
恐怕秦钰早就恨死她了，可是回京城？
京城哪里还有她容身的地方，李长歌不聪明，但是她看得清楚。
最重要的一点，还没有到最后一刻，李长歌是不愿意放弃希望的，若是他们能撑到镇南王回来，看在她九死一生的份上，镇南王也会给她一份体面和活路吧。
“先让所有老人、孩子和重伤之人进将军府。”李长歌开口说道，“让孩子躲进密室。”
王管家看向李长歌，忽然说道，“尊夫人令。”
秦远也说道，“嫂子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就算死也死在你前面。”
李长歌眼睛一红，强忍着泪水点头说道，“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长歌和秦远他们的关系融洽了不少，就是对王管家也没有了先时的厌恶，李长歌看着王管家还不断渗血的断臂，她记得王管家的字很好的，过年的时候，不少边城的百姓都会来求王管家写了春联。
喜乐也求了，还拿给李长歌看了，那一手字不比京城大家差，还多了几分他们没有的风骨，可是正是那写字的右手被蛮兵砍断了，为的是救一个上来给士兵送饭的孩子。
在大是大非面前，那些小恩小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再说李长歌也不傻，在见过朝廷的态度后，也明白了为什么王管家他们对自己这般防备，不过到底没有伤她性命，让人欺辱了她，该给的也都给了。
王管家很快叫来了亲信，把大致的事情都说了，“夫人心善，怕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密室躲不进去那么多人，而且不算隔音，只能选了适龄的孩童进去。”
“适龄？”李长歌看向王管家。
王管家说道，“六岁以上。”
“可是……”李长歌想到还有那么多孩子。
秦远年纪虽小，可是比李长歌明白战争的残酷，“嫂子，没办法的，年纪太小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撑到兄长回来，就是万一城破了，他们哭闹引了蛮子，那就一个人都保不住。”
“密室虽然有通风口，可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开的不算大，只能供给日常生活，万一有人死在里面，怕是……”王管家没有说话，李长歌也明白了，尸体腐烂也容易让人染病。
“可是要怎么和百姓说？”李长歌不自觉看向了安平，安平的嫂子去年才给他家添了个儿子，而安平的哥哥，早已死在了城墙上。
“夫人。”安平反而比李长歌看的开，说道，“城里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亲人，为了让多一些的亲人活下去，当然是要有牺牲的。”
“夫人太过心软。”王管家说道，“不如我来吧。”
“我来。”李长歌开口说道，“我也想为这里做些什么的。”
“夫人做的够多了。”安平笑着说道。
李长歌摇了摇头，看向秦远说道，“你先休息一会，我那还有一些阿胶，让人炖了给你和管家吃吧。”
“我没事的嫂子。”秦远笑着说道，“放心吧，兄长会回来的。”
李长歌笑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母亲曾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可是从没有教过在战乱的时候如何管家，不过此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开了将军府的大门，让老人、孩子和重伤者都进来，这些重伤者都是动弹不了的，那些只要还能动的，他们都守在城墙上，大多都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了，所以边城这边还真没什么轻伤的人。
而这些重伤者，早在几天前就开始绝食了，还是被人硬逼着才吃进去。
秦远和李长歌一起来的，毕竟密室的具体位置只有秦远知道，撑到现在，不说这些老人孩子了，就是李长歌身上也很脏，衣服上有血迹有泥土。
李长歌看着众人忽然开口道，“如果没有援军，恐怕撑不过七天。”
她本来觉得直接告诉百姓这个消息不好，可是王管家和秦远都赞同直接说的，因为根本瞒不住，现在连女人都上了城墙。
“将军府有一密室，此时选适龄儿童躲进去，若是……总不能真被人屠城了，将军回来也不好看。”李长歌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软糯感。
秦远站了出来，猛的跪了下来，“是我秦家没有护好大家。”
“少将军！”经过这段时间，这些人已经不再称呼秦远二少爷了，而是叫他少将军，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承认，“我与嫂嫂定会站到最后一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少将军。”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哭着对着秦远跪下了，李长歌带着将军府的人跪在秦远的身后，没有开口。
“少将军，你和夫人才应该进去！等将军回来了，少将军记得让将军替我们报仇就是了。”
“是啊，少将军……”
“不用说了。”秦远站起来，先是扶起了李长歌，然后一一去扶起城中老人，“我秦家只有战死的鬼，绝没有偷生的人。”
“夫人年纪还小，让夫人躲进去吧。”有人看着李长歌提议道。
李长歌开口道，“我也是秦家的人啊。”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王管家此时已经把李长歌当做自己人，开口说道，“这是夫人的提议，夫人本想让所有孩童都躲进去的，不过……”王总管把大致理由说了一遍。
有人抱着年幼的孩子低声哭泣，可是谁都明白王管家说的是对的，李长歌到底不忍心说道，“只是以防万一，还没有到那一步。”
“夫人放心，我们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出来说道，“我来选人，你们如果要怨恨就怨老汉我。”
“少将军和夫人都把活路让给我们了，谁还能有怨恨。”
“将军一定会回来的。”李长歌他们没有再留下来，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布置。
秦远忽然递给了李长歌一把匕首，并没有说话。
倒是李长歌愣了一下，看向秦远。
秦远把匕首放到了李长歌手里，“嫂子，拿着以防万一吧。”
安平也说道，“夫人，那些蛮族都不是人，畜生不如的东西。”
李长歌一下明白了，握紧了匕首说道，“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