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江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了一大杯冰凉的茶水，准备歇息一会儿。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力推开了。满头大汗的卓辉，硕大的身躯随即挤了进来，一边嚷着“热死我了”，一边四处找寻着空调遥控器。
“干吗去了？没去抢银行吧？”常江从电脑桌上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
“都是堵车堵的，你看我从东门过来，居然用了一个多小时。”卓辉边说边从常江面前的桌上抽出一叠面巾纸，没头没脸地擦着。
“那样怕热，你干吗不打车过来？”常江正准备起身为卓辉倒杯水，舒心就端着杯茶水走了进来。看来刚才卓辉的动作太大，惊动了外屋的人员。
“谁像你那样有钱，打车公家还给报销。出租车都涨到每公里两块了，你也不想想，咱小老百姓还敢招手上车吗？那还不一上车就开始心疼吐血！”看着舒心推门出去，卓辉又没正形了，斜躺在沙发上调侃起来。
“说说，东阳到底咋回事儿？”常江还惦记着东阳的事情。
“嗨，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这事在报社都炸锅了，你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冷总也没跟你提起？他应该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卓辉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
“你不是不知道，我自从借调到发行公司后，同报社的人一向少有来往。今天还没有碰到冷总呢，他最近很忙。”常江把杯子中的剩水浇到办公桌上的那棵正枝繁叶茂地生长着的黄桷兰里。这是他带着舒心一起去郊区的花草市场买的，办公室里没点绿色植物，总感觉缺少些生机。他给每人都买了一棵，放在办公桌上养眼透气。
“听说东阳陪部里的领导到郊区一夜总会找小姐，结果被警察逮了个现形。一准儿是被人下了套，要不怎么那么准？要是没被人下套，说破天也没人信。肯定有人想整他，要不消息不会这么快就散布出来了。”卓辉边说边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跟东阳有深仇大恨？”尽管两人交往了四五年，但常江实在不知道卓辉同东阳之间会有什么过节，一个是大权在握的报社领导，一个是跑腿的小兵记者。中间隔着三四层领导，照说八辈子也靠不上关系。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洛城都市报社留下‘二进宫’的臭名声，就是永长和东阳这俩丫一手造成的。”卓辉的话里透出一股恨意。
一般情况下，同一家单位是很难再接受一位曾被开除过的员工的，但卓辉就成了这样少有的例子，听说还是冷丰向编委会推荐的。新员工不知情，老员工等新鲜劲一过，也没有提起的兴致，所以知道根底的人并不多，至少这事常江就不知情。
舒心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是下周的促销计划，需要常江和冷丰签字。看着常江在文件上签字，卓辉暗生羡慕。
“你当时可能还没进报社，我当时在国内部当编辑。国内部主任永长看我不顺眼，利用职务之便，长期安排我周末值班，‘非典’时期更是如此。真想要我的命啊！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列了他的十大罪状，打印出来给每位部门主任桌上放了一份，结果被永长告到了东阳那里。东阳没经过任何‘开堂审讯’，就直接让人事部把我开了，你说我能不恨吗？”卓辉猛喝了一口水后，把双脚搁到了茶几上，常江本想说他两句，想了想忍住了，以免他误会自己刚当了几天小领导就摆臭架子。
“这你可不能怪东阳。你那样做，换了谁都会开了你。”常江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扫了一眼卓辉，都快奔四十的人了，做事这样不长脑子，真是少见。
“开我可以，总得问个青红皂白吧？我也是好意提醒大家，要看清永长是个啥东西，出发点总是好的吧？再说，丫把报社搞得负债累累一走了之，能是啥好鸟儿？”卓辉努力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辩解着，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还用问吗？你的十大罪状里不都写了吗？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假设你是老总，你能容忍部下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和发泄对上级领导的不满吗？”常江实在闹不明白，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想利用“大字报”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卓辉听完常江的话后，沉默了片刻，可能觉得他说的确实占理，脸上的激愤和偷乐的表情才渐渐淡去。
“好好的一个副局就这么翻沟里了，想想，当官也没啥意思。”卓辉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对于一位成天叫嚣着不做“房奴”“车奴”“女奴”“工作奴”“守财奴”的“啃老族”而言，啥都不干坐享其成才最有意思。
“其实，报社的员工待遇在东阳时期是最高的，负债累累并非他一人造成的。说白了，他也是被人蒙了。报社的负债，一是在印刷方面欠的老账；二是发行亏损，也是亏损最为严重的部分，主要是他自己对发行不了解，而分管领导又有意放水造成的。采编、广告、发行，一向被视作一张报纸的三个制胜的关键因素，而在实际运行中，老总们往往只重视前两者，对发行缺乏深入了解，很容易形成一张报纸发展壮大的瓶颈。一旦分管发行的副总或发行主管玩猫腻，就会出现既无业绩又无政绩的状况。”常江的话语流露出对东阳深深的同情。不仅仅因为自己当初是被东阳面试录用的缘故，更多的是自己到发行公司后了解到的实际情况。《洛城都市报》前几年出现巨额亏损和运转不灵的局面，问题主要出在发行环节。
卓辉被常江的话弄糊涂了，此前报社一致公开的口径是：东阳在出任《洛城都市报》总编辑期间，利用亲信出任广告部主任，大捞好处，同时大搞什么模特大赛、公关活动，挥霍无度，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让报社的财务出现了巨额亏损，结果被市委领导平调到了出版局副局长的位子。
中午吃饭时，常江记得舒心无意间提过，她的母亲从外地来看她了，过几天就要走。翻了翻日历，已经连续促销五周了，意味着舒心有五个周末没有休息了。为了全面配合大征订，接下来又是一轮紧锣密鼓的促销。
“舒心，明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补休一下前几周的假期，好好陪陪你母亲。今天没什么事情了，你早点走吧。”常江不想让下面的人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真的？常总，谢谢您！”舒心脸上的疑惑瞬间换成了惊喜，高兴地转身走了出去。
“行啊，常总，人性化管理啊。”卓辉说到这里，突然降低了声音，“才当几天领导，就学会怜香惜玉了，小心绯闻……”
常江紧皱双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