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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最后的尊严

贾敬误食金丹死了,宁国府大办丧事,尤老娘来帮忙照看。因不放心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留在家里,尤老娘便带着她们来到了贾府。只可惜,两个女儿在贾府不但并不安全,反倒如入了“狼窝”一般。

首先是贾蔷对她们的到来兴高采烈,马上去看望,与两个小姨混闹,让尤二姐吐了他一脸的槟榔渣子。这贾蔷居然都舔着吃了,实在让人恶心。尤二姐虽是小姨,年龄却不大,实在也拿不起当长辈的威严。何况尤老娘一家是靠贾府接济过日子的,这种依赖关系造成了尤家姐妹不得不屈居人下的地位。也难怪二姐的委曲求全。以尤三姐的刚烈与聪明尚且不能如贾府的小姐探春一样撒娇斗气,只好以自轻自贱充“光棍”让人不敢惹来保全自己。以尤二姐那样的温柔老实的心性,又如何可能与贾蔷板着面孔呢?即使板着面孔,恐也不起作用。难怪连丫鬟们都看不过去,说:“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贾珍与贾琏不敢如贾蔷那样随便,可也是来拈花惹草的。

尤二姐若是贾府正经主子,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迎春那样懦弱,连自己的仆妇都管不了,随便偷东西,那是迎春姑娘不想管这些事,相信因果报应。若真惹恼了二小姐,便是二小姐自己不管,也肯定会有人出头露面惩戒下人。柱儿媳妇跑来闹事,不是被探春给整治了吗?说是人敢欺负二小姐,也是相对而言。

若说尤二姐水性杨花,喜欢与男人调情,怕也不是。她是想找个喜欢的人并且能保护自己的人嫁了。她嫁给贾琏后,说是“我算是有依有靠了”。并且表白“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尤二姐老实,却不糊涂,她知道只有贾琏一个人可靠,并不敢奢望是贾琏“家里的人或鬼”。从她嫁给贾链后便主动回避了贾珍,但贾琏却有点后悔,“无奈二姐儿倒是个多情的人,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凡事倒还知疼着热。要论温柔和顺,却较着凤姐还有些体度;就论起那标致来,及言谈行事,也不减于凤姐。”这才使得贾琏对她“如胶似漆,一心一计,誓同生死”。贾琏去了平安州,二姐儿操持家务,十分谨慎,每日关门闭户,一点外事不闻。

尤二姐除了美貌和因美貌与柔情而得到贾琏的宠爱外没有任何其他竞争力,偏偏她的竞争对手是贾母跟前的红人,且是颇有心机手段大权在握的凤姐。尤二姐实在是高估了贾琏这个男人的爱情,也高估了美貌在男人心目中的筹码,这两件她都没办法把握。当贾琏得到秋桐后,她的美貌就一钱不值了。这倒不一定是秋桐美貌胜过二姐,最大因素是贾琏喜新,虽不厌旧,面对秋桐的新鲜,到底把二姐丢到脑后去了。尤二姐一旦失去贾琏的保护,便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当凤姐暗里整治二姐时,二姐也为因权利而产生的势利所践踏,孤苦无依,求告无门,最后生生被挤对死。

在尤二姐这个有着污点的人身上,却存在着善与美。而且无论在怎样的状况下,她对善没有放弃,对美更没有放弃。在她死后,“众人”终于良心发现,认识到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

尤二姐的人生是被欺骗与被践踏的,但她却可以选择不接受。当然,她的不接受也只有一条死路可走。但对于如何死法,却费了一番脑筋:“常听见人说‘金子可以坠死人’,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想毕,挣扎起来,打开箱子,便找出一块金,也不知多重,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裳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

一个人连生命都在所不惜了,为什么还会在乎这种死亡的形式?这正是生命的尊严。人生许多东西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命运也不全在自己的手中。尤二姐没办法选择出身门第,没办法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但是,在生命最后的选择上她有权保持住自己的尊严。

尤二姐孤独地死了,连妾的名分都没保住。在贾母的直接干涉下,她没有进入贾府的祖坟。一辈子不敢追求当主角,结果连次一等角色也没得到,死了还是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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