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兄请留步!”
钱枫前脚刚迈入殿内,却被身后的呼声给叫住,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无故发笑之人,正是本地姜。
钱枫疑道:“不知阁下唤我所谓何事?”
身旁的袁因却狠瞪了本地姜一眼,警告的意味十分浓厚,他以为对方要向钱枫告状。
本地姜装作毫无看见,快步上前,恭敬道:“在下梁凿贵,不远千里从粤东赶来,只为拜师学艺求取真经,还望贵观不吝接纳。”
袁因抢道:“刚才你在旁不是听到了吗我师父不在,不接客人也不留客你还是快快滚吧,否则。”
钱枫一个冰冷的眼神射去,那袁因立马止咳不言,显然平日里多慑于这大师哥的威严。
本地姜笑道:“我是来求学拜师的,入得师门以后大家便以师兄弟尊称了,所以不算是客。”
钱枫心事重重,不想再理过多的繁琐之事,道:“我虽任他们的师兄,但收徒之事一向是师父他老人家做主,此事需等我师回来再说。”说完不再理他,迈入大殿朝后山方向去了。
本地姜求师无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还待说点什么,却被守门的袁因给拦住,冷声道:“这下子听清了吧!师父他老人家不在,大师哥又做不了主,你还是请回吧!”
本地姜急道:“那你师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袁因哼道:“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看他老人家的心情,若是手气差输了钱,说不定今晚三更都要回来?”
本地姜楞了下,道:“输钱?”
袁因一下子说漏了嘴,师父好赌可是出了名的,为此常受师娘责骂,他生怕本地姜多问若给小师妹听着了再传到师娘耳中,恐怕自己又要被师父责罚了,便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快滚!再不滚就给你吃些苦头!”
“你们两个又在叨唠些什么?”一阵天籁传来,惊得两人侧首相望,原来正是刚才与钱枫如影随形的小师妹。
袁因一看是小师妹惊得他浑身打颤,连忙闭口不语。
本地姜却是看呆了,这小师妹不但人美声甜而且身材姣好,人未到前一股清香已扑面而来,醉人心脾。
“我是观主的女儿李慕箐,有何事可跟我说。”小师妹款款走来对本地姜轻声说道。
袁因再次抢道:“这家伙说是来拜师的,之前跟他说师父已外出了,他却死命不信,师妹你来得正好,劳你出手把他轰出去免得扰人清净。”
李慕箐听得秀眉微蹙,俏眼细细打量本地姜一番后,才细声说道:“你还是回去吧袁因确实没有说谎,我爹前不久出去至今未回,而且他早在半年前他便和我说过今后不再收徒。”
“什么!”李慕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轰得他不知所措。想想自己满怀希望不远千里来此,却望门无入,怎不教他心寒?
他喃喃道:“那,那我能否在此等候他老人家?”
李慕箐白了他一眼,哂道:“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知好歹,都跟你说我爹不会收徒了,你还不死心。”
袁因不耐烦道:“还不快滚,刚说了本观既不见客也不留客,若再不走扰到各位师兄弟的静修,待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能否准我在大殿外的广场处等候?这样步入殿门也不算得是留客吧?我不远千里而来不想就此半途而废,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等,总之见不到他老人家我是不会死心的。”这话说到后面本地姜语气越发坚定。
修道贵在坚持,等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若是连十天半个月都等不了的话,那还如何面对修道的漫漫长路?
本地姜这句话令二人暗暗吃惊,一来他们觉得这人虽愚蠢却也实在固执,另一方面也说明此人心志坚定硬如磐石,于修道来说有坚毅不拔之心确实难能可贵,这点倒像极了他们的大师兄钱枫,二来在广场外白天日晒雨淋晚上还要露宿餐风,这种苦非一般人能忍受得了。
李慕箐用微微诧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对眼前这个微风中身子有些单薄却又桀骜固执的人道:“真是冥顽不灵!随你便吧,广场外无吃无喝,又有蚊虫叮咬,若是再有刮风下雨估计你坚持不了多久,哼!到时候可别偷偷做怂地跑来躲雨。”说完便莲步轻移转入殿内,似乎挺不看好他,认为他刚才说的话不过是一时冲动说出,等到尝尽苦头了他自会悄然离去。
袁因再次警告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早点走吧,别怪我事先警告你,这里是深山老林,半夜闹鬼什么的也是常事。”
本地姜转身走开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暗忖这世上哪来的鬼怪?要是有也多半是你这个恶鬼作祟。
想着想着来到了广场正中的太极图上,面对朝山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候命中的贵人。但见下方云海飞涛,群山围拱,众山徐徐面我向我,唯我是瞻,坐在此处心生一种会绝当众岭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势。他不禁感慨这紫阳观的风水真是得天独厚,即便他这个堪舆风水的门外汉亦能看出一些端倪,同时也暗赞紫阳观的创教之祖眼光独到,慧眼识珠,谋得这难得的天然风水宝地。
他想到刚才上山时看到紫阳观的弟子也有不少盘腿打坐的,那模样似在吸收天地灵气,不知那是种什么样感觉?念及此,他也学道士打坐般盘腿立定,双手交握于丹田,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姿势,居然也给他学得有模有样的。
不知不觉打了几个时辰的坐,虽不觉得田丹处有气,但也精神十足,一扫先前的疲倦。这时夕阳西下,北边的山崖处,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呈现紫红色泽,端的美丽无比。不远处的花草树木在甘露的滋润下充满勃勃生机,他忽然领悟到紫阳观大殿门联所暗含更深一层的天道意义。
黑夜悄然降临,最难熬的时候到了,由于连日来辛苦赶路,今日赶路上山未曾吃喝,所以到了晚上自是又饥又饿。他原想去找些野果充饥,但刚走出几步又跑了回来,因为除了大殿门外的两个灯笼照射范围外,四周乌黑马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要说找野果了,就是踩着毒蛇猛兽都不知道。再则若是出去后,观主突然回来岂非错失了最佳的见面时间显得不够诚意?这该如何是好?看来唯有忍饥耐饿了。
看着远处的小草在微风中摇摆让他想起今日在殿内传出的其中一段道经,其中的大意为:一块土地在无人耕种的情况下,日照之、雨**、雷震之、风动之、不出一个月大自然长出一些花草树木来,这冥冥之中的造化,就是自然。修道也是,达到清净自然的境界,能知混合回风道,金鼎黄芽日日生。
听闻有些修道之士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可以十天半夜不吃不喝,既然有开创先河之之士,自己为何不能办到呢?他决心试试,于是又坐回广场中心,静静打坐在心中冥想静观,暂时把饥饿干渴疲劳等抛到九霄云外。
可惜天公不作美,本地姜刚忍受住了饥饿的煎熬,这会天又跟他翻脸作对了。
起风,下雨,电闪、雷鸣!
雨越下越大,转眼间变成了倾盆大雨,他避无可避只得任凭雨水哗啦啦地打在自己身上,渐渐地身体开始有些承受不住,刚动身想到大殿的屋檐下躲雨,但不知怎么的,才走出几步那李慕箐的话犹在耳畔响起,像是过往的风在嘲笑:随你便吧,广场外无吃无喝,又有蚊虫叮咬,若是再有刮风下雨估计你坚持不了多久,哼!到时候可别偷偷做怂跑来我殿前躲雨。
本地姜又走了回去,咬紧牙立直身躯默默地承受着煎熬痛楚,他觉得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倒下!否则颜面尽失是小,以后还会在内心深处留下伤疤影响日后的道境。
大雨持续不停,整整下了数个时辰,直至深夜才慢慢缓了下来。此时的他饿累难忍,身心万分疲惫,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之时,远处的黑暗中隐隐有歌诀之声透过这漫天风雨倾洒过来,那声调时高时低忽左忽右像那苍穹洒下的九天银河,教人分辨不清源头出处,音调绵绵长长经久而不衰,夹杂在风雨声中飘忽回荡:“手揽乾坤裝日月,脚跨星辰上青天。九州山河皆踏破,天地阴阳一掌间。”
本地姜听得为之一振!那歌声飘然入耳如汩汩甘泉淌过心际,润人心脾,又如久旱的甘露除去心中饥饿焦火使人听得如沐柔风,清爽不已!
一时之间他完全沉醉这神仙歌曲之中久不自拔,直至歌诀结束好久才清醒过来,他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漫天的风雨也偃旗息鼓停了下来。
一抬眼,望见一腰系葫芦手握股子的老者醉卧坐骑吟诀归来,黑暗中看不清老者的模样,但借着大殿灯笼的微弱火光隐约可见从对方泛出的几分神仙气概!令人吃惊的是驮他的坐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一头类似于木牛流马的器物!
传说木牛流马乃古人鲁班的得意之作,在三国时期汉丞相孔明又加以改造并将其发扬光大用以运送军备物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玩意竟失传了,今日在此得见怎不令他吃惊?他又细看了一下那怪物,发觉它虽是木头做成,但外形上既不像牛也不像马,到像一头--驴。
老者醉卧驴背,木驴驮着他缓缓地朝大殿前去。
本地姜激动地高呼一声:“老神仙!”
谁想,这三更半夜的又是在深山幽谷之中,经他这么一喊,顿时回声不绝,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
老者登时吓了一跳,差点从驴背上摔了下来,眼看身子就要着地,慌乱之中老者一个倒挂金钟,左脚一弯稳稳勾住驴脖才侃侃稳住身形,不过模样实在有些狼狈,慌乱过后老者直立身背朝本地姜处望去,疑道:“是你在唤我?”
本地姜大喜:“正是正是!这里除了我和您外再无他人自然是唤您呢,恕在下冒犯。”
老者一翻身轻轻松松地坐回驴背,指着胯下的木驴,道:“这里分明还有一人,怎说得再无他人呢?”
说也奇怪,经那老者的手一指,他坐下的木驴竟抬头朝本地姜跺足狂嘶:“啊~吁!”,似是对本地姜不把它当人看而极大不满。
本地姜心中诧异!这木驴竟如真牛一般不但形态逼真,而且还通灵能动会叫,看样子还不用吃喝拉撒,省去了诸多喂养劳烦。不过这老神仙性格似乎有些怪异,分明是头木驴,却硬要说成是个人,听说得道高人大都于此,性格怪异且绝傲孤僻,再瞧那老者的言行举止均与传说中的高人十分吻合!
念及此,本地姜心中不由对老者升起十分敬意,又转念一想:老神仙借此一问,莫非是存心试探我机缘?当下驳道:“驴是驴人是人,这两者自然不同,若连人和驴都分辨不清,还谈何修道?正如道家的太极阴阳一般,虽然相交相近,却是阴阳泾渭黑白分明。”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意,嘴上却道:“错矣!说它是人,皆因乃它乃老夫所造,我赋予了它生气便等于是我的再生之物,便如阴阳五行中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一般,生我者父母,我生者子息,由此推说,它是老夫的子嗣也不为过,既然它是我子息那么也当算是个人了。”
木驴对着本地姜又“啊吁~”地叫了一声,似是在赞同老者所说的话。
本地姜一愣,想不到对方如此善辩,令他一时无语,旋即闭目沉思,半响后终是笑出声道:“非也!此生非彼生,木欲生火必先将己焚之,方能出火,土要生金,便得深埋地下,千年之久方能孕育。金若生水,也要火融金身方能化水,是以生者以身为士,方为之生也。若以老神仙方才的言论,那这世间人造之物皆是人了,岂不乱焉?”
老者微微点头,又眯起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波闪现的精光如浪潮般翻涌。
本地姜虽被那双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心头却在暗暗窃喜,知道自己押对了宝,方才若是说些阿谀恭维的话语,老神仙铁定失望,念及此他立即箭步前冲,来到老者面前跪道:“若非猜错,老神仙定是这紫阳观的观主,在下梁凿贵家在粤东,闻得贵派威名,故不远千里来此寻师问道,望观主收我为徒。”说完也不理对方答不答应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行拜师之礼。
半响后老者才淡淡道:“不错,老夫正是这紫阳观的观主李元峰,不过吾身下弟子已达数百,闲日里已无暇顾及,如今年事已高,更是无意生枝,你还是谋寻仙师吧。”
本地姜慌忙说道:“请看在弟子不远千里从广东慕名而来的份上,收我做这最后关门弟子吧!弟子两次前来江西,却未取得真经,此般回去无颜再见家乡父老,所以。”
“去去去,老子最烦你们这一套!各个来时均说得凄惨无比博人尤怜,到时连学费都免了,更有甚者说什么待学成出名之后再付学费!也不想想老夫缺那点钱吗?”老者说完便要甩袖促驴走开。
本地姜赶紧上前拦住李元峰去路,重重地磕头道:“弟子决非师父口中那类人,学费我会如悉交付,只要您肯收下弟子,什么条件我均可答应!”
李元峰听到这话,眯起双眼细扫了本地姜一番,忽的眼瞳骤然收缩,目光直直地聚焦在本地胸前裸露在外的玉器上再也不肯挪动分毫!那晶莹剔透的玉器透过惊诧的眼眸深深倒映在李元峰心中荡起一圈圈难以平静的涟漪。
他僵直了身子,半响才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冷笑道:“你是说什么条件均可答应?”
“是的。”
“要你付双倍学费如何?”
“弟子愿意。”
“要你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这又如何?”
本地姜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声道:“是是是,这本便是弟子分内之事,理当如此,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且慢!老夫还有一个条件。”
本地姜急切道:“什么条件?请师父明示。”
“今日老夫去赌场手气不佳输了个精光,现在心情糟糕透顶,要寻人泄气,你若想入我门,得先吃我三身棍棒!这三身棍棒以往一般能把一个壮汉打得断筋裂骨,轻者瘫痪残废重者脑残痴呆,唉、不知道现在老了力道会不会比以往轻些,再看你一副文人墨士的模样,恐怕多半是弱不禁风的,估计三身棍棒下来,你只剩得半丝命。”
“啊?老神仙不是开玩笑吧?”本地姜听得目瞪口呆道,他第一次撞见这种奇葩的收徒方式,不但要钱还要命!
不过常言道:高人自有怪相,看来这观主确实够怪的,收徒的方式别具一格,此时本地姜眼中的李元峰,自是高人莫属。
李元峰冷哼道:“受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还没让你去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舔马粪尝牛便呢,修道之人必先经历种种挫折磨练方能返璞归真回归自然之本,相比之下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假如连这关都过不了,还谈何修道?”
本地姜犹豫不决,他本一个文弱书人,平日里虽也做过些脏活重活,但一直是体弱之态,眼下又连受雨浸饥饿,此番若再接这重棍的话,以现在微弱的病体不知会否被李元峰打得周身残废或者命丧黄泉?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你走吧,还是另谋出路,老者与你无缘。”李元峰淡然说道。短短的数个字却如雷贯耳震得本地姜脑子一片空白,暮然回首,这一路艰辛及一生的庸庸无能历历在目。
他猛一咬牙,截然道:“弟子愿做黄盖,挨此三身棍棒!”
孰料,他话刚说完,一条棍棒凭空出现狠狠地落在他身背,打得他直趴地下,李元峰闪在身后怪叫:“乖徒儿,为师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一棍接一棍打得他皮开肉绽,疼痛不已,本地姜更是咬牙硬抗,等师父打完,他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倒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