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韩汐悦盖好被子,林沫轻轻的按下墙壁上的开关走了出去。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整间房间也黑漆漆的,让韩汐悦慢慢的感觉有点害怕这样的黑夜,伸手按了一下枕边的台灯,橘黄色的灯光看上去暖暖的,韩汐悦抓着自己的面前的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抓着被子的手指在不停的缩紧,不停的回想着她今天晚上犯下的错误。
很多时候,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脑海里总感觉还有一个声音在操纵着自己,又好像有两个她一样,让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那个不顾一切发疯的自己才是自己想要的,还是这个努力压制着自己,很懂事,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她。
睡意不断的朝她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的闭上眼睛。
今晚的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另一个房间,和她长的十分相似的女子站在落地窗边拉小提琴,她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在琴弦上,百褶的脸上充满了思恋之情,悲伤的音乐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雪白的床单上,趴着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婴儿,用她那双还没有被世间的一切污染的大眼睛看着站在落地窗边拉小提琴的人,安静的听着,好像听的懂一样,安安静静的趴着床中间。
站在中间的韩汐悦看着趴在床上的婴儿,不断的问自己,这不是我吗?这不是小时候的我吗?
韩汐悦走过去,一把拉着拉小提琴的女子,大声的质问:“你是谁。”
看着转过脸的人,韩汐悦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为什么和我长的这么相似。”
梦里的女子朝她微微一笑:“因为我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女儿。”
“才不是呢,不是,你明明就是苏阿姨,我记得你的,我在墓碑上看见过你的照片,你就是苏阿姨,我妈妈不是你。”
“我是你的妈妈,你忘记了吗?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我才是你的妈妈。”
韩汐悦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像是一副和谐的画。
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她熟悉的茉莉花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不断的安慰自己:“只是梦,刚才只是做梦而已。”
从做了那个梦之后,韩汐悦就开始变着法的去套林沫的话,吃过早餐,便嚷嚷着要去看她的干妈。
韩汐悦趴在林沫宽大的床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漫画书,时不时的抬头去看坐在一边织毛衣的林沫:“干妈,现在还大热天的,你干嘛织毛衣啊。”
“干妈老了,手脚也不利索了,等干妈把这件毛衣织好,天气就差不多该冷了。”林沫认真的织着手中的毛衣。
韩汐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干妈,你的那个好姐妹,一定很多才多艺吧,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她吧。”
昨晚做梦的时候,苏雨辰在梦中拉的小提琴声音仿佛还飘荡在她的耳边,旋律是这么的动人,让人无法忘记。
林沫一边织毛衣,一边回答她:“是啊,她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调皮,长的很美,喜欢她的人也很多,可是她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说完,林沫手中织毛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忽。
“她喜欢谁。”
林沫回过神来,假装不开心的样子:“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
韩汐悦不悦的扁了扁嘴,继续她的大业:“那她是不是会拉小提琴呢。”
“是啊,还拉的很好。”林沫刚说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毛衣,直直的看着趴在床上的韩汐悦:“你个鬼灵精,在套干妈的话是不是。”
“那有啊,我只是好奇嘛?”韩汐悦翻了翻面前的书,已经在那一页上停留很久了:“你以前整天在我面前说她怎么怎么样,我就想知道她有什么好的嘛?”
林沫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干妈以前有和你提过她吗。”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过苏雨辰,就是害怕以她的聪明会发现什么。
韩汐悦朝林沫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有啊,你还说过她有一个孩子,干妈,那么,她的孩子现在在那。”
“干妈什么时候给你说过了。”林沫很确定,她没有说过这句话,这些年再她的面前说话她一直很小心:“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谁乱给你说些什么,回你的房间,干妈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韩汐悦从床上爬起来,走出林沫的房间,轻轻的带上她的房间门,林沫的神情让她无法摸透林沫说的话是真是假,该相信谁说的话了,又让她迷茫了:“干妈的话不会有假的,干妈从来不会骗我的,当然是相信干妈的话了,那个什么苏阿姨,我见都没有见过她,说不定她身前是个骗子。”
回家的时候韩正熙还没有回来,路过韩正熙的书房的时候,韩汐悦本来是准备进去找两本书看看的,站在书架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书架上摆放的书名看了个遍,完全没有适合她的,韩汐悦仰着脑袋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这是人看的书吗,这么厚,要看的那年那月啊,等后面的看完,说不定前面的都给忘记了。”韩汐悦无奈的感叹道。
韩汐悦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中瞟到书架上的一个咖啡色盒子,很精致,韩汐悦拉过凳子,从书架上将那个盒子拿了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摆放了一把很精致的小提琴,保养的很好,像是新的一样,韩汐悦忍不住摸了一下,上面好像还遗留着拉这把小提琴的人的体温一样。
韩汐悦缩回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原本放这个盒子的地方,放的这么高,明显就是不想让人看见。
又忽然想起韩汐琪的手因为出车祸不能在拉小提琴:“姐的手不能在拉小提琴,爸一定是害怕姐看见它伤心,所以才放在这里的,赶紧放回去,不然姐看见了又该伤心了。”
……
严浩玮躺在公园的阶梯上,身边堆了不少啤酒,一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听见微弱的脚步声,严浩玮头都没有转一下:“挺准时的。”
南宫辰谨走到他身边的阶梯上坐下,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那些空罐子:“约我出来,你应该不会是想请我喝酒吧。”
“前天是四月初八,韩汐悦的生日,可是连我自己都给忘记了。”
严浩玮放下手中的易拉罐,双眼看着前面灯火闪烁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南宫辰谨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
想起上次在后视镜中看见她站在蛋糕店门口的那一幕,她的背影显的这么的孤单,可是他为了去给温庭歆买礼物,而丢下她一个人扬长而去。
“不止我忘记,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那个傻瓜,居然还坚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傻傻的以为会有人给她惊喜,一直到昨天早晨,我们正在吃早餐,她眼里闪烁着泪光下楼,掀翻了餐桌上所有的餐点,然后一个人哭着跑了出去,直到韩汐悦的干妈打电话来,我们才直到是怎么一回事,我马上便冲出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知道她,只要一到晚上,都一定会停留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双眼红彤彤的,全身脏兮兮的,身上到处都是泥土,浑身冰凉的坐在我们家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或许,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会说,不就是一个生日吗,至于这样吗,我带着她回家,家里叔叔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准备给她补生日,她却一个劲的说今天不是她的生日,然后把桌子掀翻了,蛋糕跌落在了地上,叔叔看着韩汐悦又哭又闹的模样,眼里闪烁着泪花,可是刚好被韩汐悦看见了,韩汐悦一下子跪在了叔叔面前,说她错了,她以后再也不会了,她这种转变的态度,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严浩玮努力的将头仰的高高的,不想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声音慢慢的开始沙哑起来:“在很多并不了解的人眼里,我不过是叔叔收养的一个孩子罢了,可是了解的人都知道,我在韩家享受的是长子的待遇,很多人都认为我命好,其实继承叔叔的位置,不是我想要的,可是为了韩汐悦,所以我要拼命的学,因为叔叔曾经给我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去找阿姨的,只有我强大了,叔叔离开的时候,我才可以照顾好韩汐悦。”
“我进入韩家的时候,韩汐悦不过只有三岁而已,她好小好小,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六岁而已,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叔叔整天将自己关在书房喝酒,什么事情都不管也不问,每天晚上,韩汐悦就会拖着她的那只布娃娃站在楼梯口,一直哭一直哭,谁也劝不了,给她什么都不要,眼泪不停的划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她面前的楼梯上,即使声音都已经哭的沙哑了,她还是在不停的哭,没有眼泪了,她也还在使劲的哭喊着,她哭的声音像是会渲染一般,看着她哭的这么的无助,这么的悲伤,我在哭,韩汐琪在哭,家里的每一个佣人在哭,只有阿姨不哭,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韩汐悦是她的女儿,她为什么可以当作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南宫辰谨喝了很大一口啤酒,微微仰起头,声音淡淡的:“因为她不是韩汐悦的亲生母亲。”
路灯的光线很暗,很暗,谁也看不见南宫辰谨眼里那层白雾,更看不见严浩玮划过眼角的泪水。
今晚的夜特别的静,像死水一般沉寂。
严浩玮叹了口气,继续喝酒,直到又喝完一罐啤酒,才又开口:“韩汐悦依旧每一天晚上都站在楼梯上哭,哭的嗓子都哑了,眼睛又红又肿,就那天晚上,她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来,我看着躺在地上的韩汐悦,这么的娇小,这么的可怜……鲜红的血液顺着她乌黑的头发,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板上,她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她的脸上,胳膊上,小腿上到处都是伤,因为哭泣,她失去了她如洋娃娃般的肌肤,泪水的蹉跎,让她本来白白净净的脸蛋开始变红,开始掉皮,手,只要轻轻的摸她的脸蛋,也会让她疼的大哭,后来,只要看见她哭,我就会想跟着哭,看见她哭,就好像有人拿刀在一刀一刀刺我的心脏一样。”
“我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看着叔叔对她忽冷忽热,看着阿姨对她总是不理不睬,看着她总是一个人光着脚,抱着她的布娃娃站在走廊上,眼里闪烁着泪光,越来越大,家里的佣人也总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一直到她九岁的时候,叔叔决定送她出国,我以为韩汐悦一定不会去,那时候她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
严浩玮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韩汐悦知道自己马上要出国念书了,死死的抱着她那只已经又破又烂的布娃娃站在走廊上,看着天上的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爸爸是为了让我以后有更好的前途所以才送我出国的,你看,姐姐还没有这个机会了。”
严浩玮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花枝乱颤的双眼,笑着点了点头,在他转身的瞬间,韩汐悦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滴在她抱着的布娃娃身上。
“就这样,我开始发现韩汐悦比任何人都成熟的快一些,每一年,只要有假期,我都会带着礼物去看她,可是她生日的时候,偏偏又要上学,慢慢的,便遗忘了她的生日,那时候起,她真的没有怪过任何人,总是自己一个人买蛋糕,一个人点蜡烛,自己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一个人吹蜡烛,一个人切蛋糕,自己给自己说生日快乐,一个人吃蛋糕,即使每一年都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自己也没有提起过……今年,她以为终于可以有人陪她过生日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其实所有人都爱着她,她其实在叔叔送她出国的时候,她就明白,她没有人要了,所有的人都莫名的嫌弃她,不想看见她,所有的人都遗弃了她,她只有那只布娃娃了。”
严浩玮说完这些话,沉默了好久,久久不能从韩汐悦经历的悲伤里拔出来。
“她十三岁那年,她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很颤抖,最后终于哭了起来,听着她哭泣的声音,我的心都快碎了,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仿佛严浩玮一下子穿梭到了韩汐悦十三岁那年,她的身边,韩汐悦拿着电话,啜泣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身边的试卷上,很大的一个红问号:“哥,考试的时候,作文让我们写我的妈妈,可是我不会,我考砸了。”
电话那边的严浩玮沉默了。
“我打电话给妈妈,妈妈都不接我的电话,爸爸知道我考砸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写,怎么办,哥。”电话那头的韩汐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夜开始越来越静,四周除了他们两,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
“她真的很在意她的家人,她努力的讨好叔叔,阿姨,可是都只是徒劳而已,后来她过完暑假准备走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叔叔阿姨总是这么对她,她是不是不是他们生的,她的一句话点醒了我,送走韩汐悦之后,我就跑去书房问叔叔,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叔叔那时候沉默了好久,眼里一直流转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那股悲伤比韩汐悦的哭声还有杀伤力,看见叔叔眼里的悲伤,让我又想起韩汐悦总是站在楼梯间,手里拖着她的布娃娃,一直不停的哭,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叔叔终于开口了……我看见了韩汐悦亲生母亲的照片,现在的韩汐悦简直和她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严浩玮这么一说,南宫辰谨着实的愣了愣,清晰的记忆里,苏雨辰的轮廓,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现在的韩汐悦真的和她的妈妈太像了。
本来被严浩玮堆的像金字塔一样的易拉罐,被他自己一扇,所有的易拉罐都顺着阶梯啪啪啪的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