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被捕入狱,初始不知何罪,及至被带到廷尉审问,赵高方晓其中原因,不由心生怯意,暗想:“难道是那吕不韦真的现身?那我可就死定了!”转念一想:“即便是吕不韦真的现身,我也不能以实相告,告之则是欺骗大王,必死无疑,弄不好还会连累女儿玉漱,我就给他来个死不认罪,宁可被他们打死,也不能被他们吓死,也许还会有生存希望,以实现自己毕生所愿!”主意拿定后,赵高便横下一条心,坚决与蒙毅对抗到底。
制造这场流言的正是李斯与蒙毅二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锄掉赵高,以泄私愤。今日见赵高落入其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只见蒙毅坐在堂前,英俊的小脸变得铁青,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一看便晓得赵高注定要难逃此劫。
“赵高,大王秘令汝赐死吕不韦,汝念吕不韦于汝有恩,私自放走吕不韦,致使天下流言四起,大王蒙污,汝该当何罪?还不速速招来?”蒙毅出身将门,三世位列公卿,自然是盛气凌人。
赵高此时尚不知蒙毅是因玉漱之事怨恨自己,还以为蒙毅是受嬴政王命审问,便道:“启禀蒙大人,下官未负大王重托,未辱王命,当日确是看见吕不韦死,方才回京复命。”
蒙毅道:“放肆,今有京师流言为证,汝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官拖下堂鞭笞一百。”
两边衙役听得,不容分说,上来把赵高拖下堂来,剥光衣服,就足足抽了赵高一顿鞭子,这一顿鞭子把赵高抽得皮开肉绽,血如注流,几昏几死。
鞭笞过后,衙役又拖赵高上堂。赵高此时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唯一条心还是横着的,蒙毅喝问:“赵高匹夫,汝说与不说?”
赵高嘤嘤的说:“吾未负大王之命!”言毕,又昏死过去。
蒙毅恨道:“好个匹夫,让汝嘴硬,给吾拖下去,再打!”
一个衙役上来,用手在赵高鼻边一试,对蒙毅说:“启禀廷尉大人,他晕过去了!”
蒙毅道:“这厮狡猾得很,分明诈死,勿须多言,拖下去继续打,直到他说出为止!”
蒙毅恨不得立即见赵高毙命,好在此时有太监传来秦王嬴政口谕:“务要取得赵高供词,以释天下人之疑。”蒙毅这才不敢继续对赵高用刑,令衙役把赵高打入死牢,择日再审。
死牢内,空气污秽,臭不可闻。满身血腥气味的赵高被扔于地,瞬间身上爬满了跳蚤、虱子以及臭虫。昏死过去的赵高早已不知痛痒,只能任凭这些害虫肆意啃啮。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高的意识里有了金戈铁马的鸣啸,有了战士们杀敌的呐喊,有了故乡邯郸城头的那一弯明月,有了妻子的声声呼唤,他恍惚置身于长平的战场,又仿佛置身于邯郸的城头,又好像是邯郸的家中。渐渐的,他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到了碗口粗细木头夹成的栅栏。栅栏外面有一盏灯火,如萤如豆的火花随风跳跃,那灯火犹如此时赵高的生命,已经到了所能承载的极限,随时都有被风吹灭的危险。
“我没死?”赵高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一缕希望之火在他心底燃烧起来。开始在心中对吕不韦之事做出判断,“如果吕不韦真的现身,那就说明一点,他是不想活了,他不想活,为什么还配合自己假戏真做,到朝廷里报丧呢?欺骗大王,那可是连诛九族的大罪,聪明的吕不韦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么?不会,一定不会,再者说了,外面的人只是谣传有人见到了吕不韦,见到吕不韦的人是谁?他现在哪里?都没人知道,要想证明吕不韦没死,除非吕不韦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我一定不能承认当初放走了吕不韦,他的死是李代桃僵。”
想到这里,赵高挣扎着坐起来,将上半身倚在墙壁上,喊:“渴,老子渴,给老子拿水来。”
一个年老的狱卒捧着半罐水进来,斥责赵高:“汝这等阉人,喊什么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廷尉府死牢,进了这里没几个站着出去的。”
赵高也不和老狱卒一般见识,捧起水罐一顿猛喝,喝毕,摔碎水罐,又对老狱卒说:“有没有吃的,拿点来,老子饿了。”
老狱卒叹息着说:“我在这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你这么心大的人,明明自己要死了,还要吃要喝,神啊!”
嬴政自打听到外间传闻,心中更是倍加煎熬,如果事实真如外面人所说那样,他是吕不韦的儿子,他派人毒杀吕不韦,岂不是等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因此,他天天借酒浇愁,喝多了便打骂他的那些妃子,滥杀宫人。弄得王宫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一日黄昏,嬴政醉醺醺的来到玉漱寝宫,玉漱看到嬴政喝多了,便吩咐春香说:“春香,大王喝多了,扶大王上榻休息!”
春香来扶,嬴政从腰中抽出宝剑,欲刺春香,被玉漱劈手夺下,玉漱厉声责备嬴政:“大王身为一国之主,胡乱杀人,怎能叫天下人臣服?”
嬴政自觉理亏,乃笑道:“寡人非要杀她,吓她而矣!”然后又对春香说:“尔等出去,寡人和爱妃有话要说。”
春香:“喏!”
春香告退,嬴政趔趔趄趄搂住玉漱,舌头僵硬的问玉漱:“告诉寡人,寡人到底是谁的儿子?”
玉漱对外间传闻亦有耳闻,并且也知晓父亲已在狱中,便说:“大王当然是先大王的儿子!”
嬴政说:“你骗寡人,你这么说是为了让寡人开心。”
玉漱道:“大王,妾没有骗你,你想,先王立你为嗣时,若对你的身世有怀疑,岂能立你而不立成蛟?由此可以证明,外间传闻是假,请大王不要相信谣言,自污其身。”
嬴政一摆手说:“爱妃所说寡人不是没有想过,只怕万一,寡人可无颜统治天下了。”
玉漱说:“大王可去太后处求证。”
嬴政又摆手道:“不可,此事事关太后声誉,岂可让太后得知?”
玉漱略一思考,道:“有了,大王可速派人前往河南,开掘吕不韦坟墓,若墓中有尸骨,则证明吕不韦已死,一切传闻皆是空穴来风,谣言不攻自破,若墓中无尸骨,再作计较!”
嬴政颔首赞道:“寡人的玉儿真是聪明过人,就这么办?等谣言攻破之日,寡人加封你为寡人王后。”
嬴政说着,离开祈年宫,立即安排心腹去河南吕不韦的封地,开掘吕不韦墓。
赵高在狱中,每隔三日五日便被蒙毅带去提审一次,每次提审均不免遭受酷刑,赵高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被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是赵高心中的那团火没有熄灭,他咬紧牙关,鼓励自己:“赵高,你的使命未酬,决不能死,你要活下去,坚决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