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数企业败局，祸起萧墙
春秋时，季孙氏将伐颛臾，孔子一针见血地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对一个企业来说，内贼防不胜防，万事万物谁也不敢说个“绝对”二字。在当今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不起眼的公司能够转眼飞上枝头，百年老店也能无法见到第二天的明媚阳光。摸索着其中的失败痕迹，疑问重重，依稀能够感受到这里面不少错漏根源实际是来自内部。或许也是在下意识地告诉我们，欲有所得，先修自身。至此，两个曾一度深埋的无人问津的关键因素逐步得到了众人的关注，它们就是――内部控制和账簿审核。
1.1.1 巨亏约5.5亿美元，中航油最终化险为夷
●惊天炸雷，看过去辉煌业绩
在新加坡上市的航空燃料供应商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航油），因石油衍生品交易出现巨亏，截止到2004年11月29日，该公司的损失达5.54亿美元，几乎相当于其当时的全部市值。公司在当年11月30日，向新加坡高等法院申请破产保护。
消息甫一传出，震惊中外。
新加坡公司是中国航油集团公司的海外控股子公司，该公司的总裁及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皆为陈久霖。
中国航油本来是连年亏损，但是未曾想自从陈久霖进入管理层并接手之后，亏损局面一举扳回，并且新加坡公司于2001年在新加坡交易所挂牌上市，很快垄断了中国国内航空油品市场的采购权。短短6年时间里，中国航油的净资产增幅高达761倍，陈久霖也成为当时新加坡缴纳个人所得税的冠军，一时之间为众人称道。
在1997年，新加坡公司净资产还是21.9万美元，迅速扩展到了2003年的时候净资产超过了1亿美元，总资产将近30亿元，已然是创造了一个“国有资产疯狂增值”的辉煌业绩。“收购新加坡石油二成股权，中航油剑指石油巨头”、“收购新加坡国家石油公司20.6%股权，中航油曲线挑战三大石油集团”，国内业界同行议论纷纷，提起中航油皆是赞不绝口，对于陈久霖更是佩服不止。
陈久霖何许人？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并且获得新加坡国立大学的企业管理硕士学位。由于他的出色表现，在新加坡和中国内地，他都一直被视为中国国企总裁中的一颗闪耀明星。从1997年被任命为中国航油（新加坡）公司的总经理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路途就一路攀升直至总裁。2003年10月，在总部设在瑞士的世界经济论坛上，陈久霖被评选为“亚洲经济新领袖”。他将中国航油扭亏为盈的事件也被作为商业管理的成功案例。2003年陈久霖年收入甚至高达490万元，然而是否有人会认为，如此家财万贯了，那么陈久霖必定是个生活奢华的人。其实不然，恰恰相反，陈久霖住的是租来的公寓，没有聘请任何的佣人，其个人生活哲学常常提起，便是“一日三餐，衣食无亏足矣”。
然而，好景不长，中航油董事会2004年11月30日发布公告，中止陈久霖新加坡公司总裁和执行董事的职务。
转身再来谈谈中航油。
中国航空油料集团公司（之前名为中国航空油料总公司）位于北京马甸桥，可谓是国内的航油“巨无霸”。中航油总公司核心业务有：负责全国100多个机场的供油设施的建设和加油设备的购置；为中、外100多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提供加油服务（包括航空燃油的采购、运输、储存直至加入飞机油箱等）。新加坡的中国航油是中航油总公司的唯一海外“贸易手臂”，从1997年开始，其在中国进口航油市场上的占有率急剧飞涨：1997年不到3%，1999年一跃到83%，2000年占到92%，2001年采购进口航油160万吨，市场占有率接近100%。营业额这6年间平均每年增长6.83倍，且成为新加坡交易所当年上市公司中筹资量最大的公司。而且，上市当年，中国航油（新加坡）在2001年新加坡新上市公司营业额排名中居第一。
●事件回顾――巨额国有资产流失
“纵有千宗罪，我心坦然对。竭忠为大众，失误当自悔。”
――陈久霖
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何以一向稳重谨慎的陈久霖会将一手发展壮大的公司顷刻间几近覆灭？
一起来看事情的前后经过吧！
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新加坡公司在取得中国航油集团公司授权后，自2003年开始做油品套期保值业务，最初只是涉及200万桶石油，卖价为36美元/桶，佣金收入为200多万美元，中航油在交易中获利不菲。而悲剧却在暗自酝酿中，一切都使得中航油走在一条极为危险的路途上。
陈久霖此时开始从事石油衍生品期权交易，这在业内人士看来如同一种“押大押小”的金融赌注行为。陈久霖预计油价会下跌，于是，在与日本三井银行、法国兴业银行、英国巴克莱银行、新加坡发展银行和新加坡麦戈利银行等在期货交易场外，签订了合同，买的是“看跌”期权，赌注一下就是38美元一桶。令陈久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次押错了方向，国际油价此后一路飞涨。
2004年第一季度国际油价飞涨，截止到2004年3月28日，公司已出现账面亏损580万美元。本来还可以补救，但是公司领导并没有采取及时止损的措施，相反加大了赌注的筹码，将行权价格提升至了48美元/桶，同时头寸放大到了5000多万桶，比最初的200万桶翻了将近25倍。
2004年第二季度油价依然上涨，账面亏损已经达到3000万美元。此时的公司管理层已经现出赌徒的一些态势了，进一步加大投资，寄希望于油价下跌，然而事与愿违。
20.4.10月新加坡公司所持石油衍生品盘位远远超过预期价格，根据合同，需要向交易对方支付保证金。每桶油价每上涨1美元，新加坡公司要向银行支付5000万美元的保证金，这直接导致新加坡公司现金流量枯竭。此时，中航油的原油期货合约已增至5200万桶，然而油价非但没有回落，反而升至历史高位（2004年10月25日，国际原油价格飙升至每桶55.67美元的当时的历史高点），巨额亏损已经无法掩盖。
2004.10.10日中航油首次向中航油集团呈交报告，说明交易情况及面对1.8亿美元的账面损失，并已缴付了期货交易的8000万美元补仓资金，公司同时面对严重的现金流问题，已接近用清2600万美元的营运资金、1.2亿美元的银团贷款及6800万美元的应收贸易款，只是上述数据从未向其他股东及公众披露。
2004.10.20日中航油集团为了筹集资金支付补仓资金，通过德意志银行新加坡分行配售15%的中航油股份，令集团持股比例由75%减至60%，集资1.08亿美元。
20.4.10月
26～28日中航油未能补仓，多张合约被逼平仓，实际损失增至1.32亿美元。
2004.10.29日巴克莱资本开始追债行动，要求中航油偿还2646万美元。
2004.11.8日中航油再有合约被逼平仓，亏损增加1亿美元。
2004.11.9日三井能源风险管理公司加入追债行列，追讨债务7033万美元。
2004.11.25日最后一批合约被平仓，总亏损合计达3.81亿美元，债权银行陆续追债，合计追讨2.48亿美元，该公司同时已违反法国兴业银行牵头的1.6亿美元银团贷款条款，同样面对被清盘危机。
2004.11.29日陈久霖向新加坡法院申请破产保护，并指中航油集团已承诺继续支付及偿还该公司欠款，并正与新加坡政府拥有的淡马锡集团联合注资1亿美元协助公司重组，但淡马锡尚未答应。
2004.11.30日中航油终止所有原油期货交易。
中航油最终以净亏损5.5亿美元收场。结局黯然失色，最初众人情绪高涨，此时已是落幕人人叹息。
●违规一年多，无人问津――倚赖“内控不力”
“取得境外期货业务许可证的企业，在境外期货市场只允许进行套期保值，不得进行投机交易。”
――国务院1998年8月发布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
整顿和规范期货市场的通知》
“期货交易必须在期货交易所内进行，禁止不通过期货交易所的场外期货交易。”
――1999年6月国务院发布的《期货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第四条
“国有企业从事期货交易，限于从事套期保值业务，期货交易总量应当与其同期现货交易量总量相适应。”
――1999年6月国务院发布的《期货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第四十八条
从这些国家法规不难发现，新加坡公司从事的石油期权投机是我国政府明令禁止的。
然而，新加坡公司从开始这些交易到最后事发历时有一年之久，一直没有向中国航油集团公司报告，而总公司也没有发现任何错漏之处，直到最后保证金支付问题难以解决，经营无法维持下去时，新加坡公司这才向集团公司发出紧急报告，但即便如此，依旧隐瞒了部分实情。
一个明星国企瞬间濒临破产，人们在震惊的同时，不由得争相猜测这背后的点点滴滴真相，甚至有人不相信这是事实，宁可编织“中航油是在交易中中了西方大鳄的圈套”的说法。而一切迷雾都在新加坡交易所委托的调查结论出来之后才完全消散殆尽。其实，同大部分在衍生工具市场上发生的巨额亏损类似的一点，中航油事件的发生，其根本原因还在于自身内部控制失灵。随着国内企业逐步走向国际市场，企业融进衍生品市场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何有效把握住企业的内控机制，如何遵守法规条文，则是所有人都应该重视对待的！
●拿什么拯救你，我们的中航油
或许当时最受关注的还在于巨额亏损之后，中国航油集团新加坡公司的命运如何，是走向终结，还是进行一次浴火重生？
曾有人建议，希望相关的大型国企能够通过资本运作的方式，参股新加坡公司，以帮助填补上这5亿多美元的巨大漏洞，进而拯救新加坡公司。对于国际上不少对新加坡公司虎视眈眈的“巨头”们，其背后的中国垄断的巨大的航油市场无疑是一块极具诱惑力的肥肉。然而，我们绝不允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国有资产如此轻易流失到国外，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
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航油）于2005年5月24日宣布，公司将于同年的6月8日在新加坡新达城国际会议展览中心举行债权人会议，审议和批准公司于5月12日公布债务重组改善方案。方案显示，中航油集团将联合新的投资者向中航油注入1.3亿美元，用于偿还债务和恢复公司运营。
2005.6.8日，中航油债权人大会以97%的赞同率通过中航油的债务重组方案。
2005.12.5日，中航油集团与BP、淡马锡公司达成中航油股权重组协议。
1.1.2 法国兴业――巴林银行的“借尸还魂”
●意外的49亿欧元，惊天欺诈内幕
“我不相信上级主管没有意识到我的交易金额，小额资金不可能取得如此巨大的利润。日常交易中，一个交易员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投资规模赚那么多钱。这让我相信，只要我能盈利，我的上司就会对我的交易手段和交易金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杰洛米？科维尔
多么相似的一段话，是否让我们想到了多年以前的巴林银行以及当时轰动全球的尼克？里森呢？
杰洛米？科维尔是法国兴业银行的一名普通交易员，缘何会有上述那段言论的出现？令所有人无法预料到的便是，科维尔违反了规定条例，秘密进行期指买卖，导致法国兴业银行损失高达49亿欧元（约72亿美元）。
“杰洛米？科维尔负责欧洲指数，但是他违反规例，进行期货买卖，令银行蒙受巨额损失。”
――法国兴业银行发表声明
其实，法国兴业银行的损失还不止这些，兴业银行还将为次级贷损失进行20.5亿欧元（即约30亿美元）资产减记，进行这两项减记后，兴业2007年盈利减少为6亿～8亿欧元，将支付占利润45%的股息。兴业银行当年的第三季度报告了3.75亿欧元与次贷相关的资产减记和交易亏损。
这次的欺诈事件是银行史上造成损失数额最大的一次。
●法国兴业银行
法国兴业银行成立于1864年5月，如今是法国最大的商业银行集团之一，总行在巴黎。最初它是一家私营银行，1946年被国有化，1979年国家控制该行资本的93.5%，其后不久，转为国家全额控制。1986年法国兴业银行在国内外共设分支机构2873个，1993年资产总额达2578.38亿美元，在法国名列第四，在世界1000家大银行位次中排列第27位。
法国兴业银行在全世界拥有500万私人和企业客户，在80个国家拥有500家分支机构，大约有50%的股东和40%的业务是来自海外。在1997年12月31日该银行总资产达到4411亿美元，一跃而成法国第一，在全世界排至第七（《银行家》杂志，1998年7月）。
●翻版的“尼克？里森搞垮巴林银行”――历史重演
一个名叫杰洛米？科维尔的31岁小伙儿，入行仅6年的交易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了天量秘密交易，竟然使得这个历史长达140多年的跨国银行集团瞬间陷入巨亏困境。而这一过程，这一事件，与当年尼克？里森搞垮巴林银行是如此相似，如出一辙。一个事隔数十年的历史重现，不禁让人大跌眼镜。
在此，有必要先介绍一下这起事件中的主人公杰洛米？科维尔。杰洛米？科维尔，是法国人，出生于1977年11月，2000年毕业于法国里昂第二大学，获得金融市场运营管理硕士学位。此前，他在法国南特大学获得学士学位。按照他的一位老师的说法，科维尔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学生。
科维尔是在巴黎法国兴业银行的Delta One产品组工作，这个组的业务包括程序化交易、ETF、掉期、指数和定量交易。科维尔是2001年夏天加入兴业银行的，最初是在后台管理部门工作。他对兴业银行的后台管理极为熟悉，这为他隐瞒自己的巨额仓位提供了方便。法国央行行长Noyer将科维尔描述成一位“电脑天才”。
在这笔交易中，科维尔声称，如果法国兴业银行允许他执行完最后一笔交易，灾难是可以避免的。并且一再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而最后谈及他的希望，竟然是能够在事件过去之后进入高盛工作。
●紧急融资55亿欧元
由于旗下的这名交易员在授权范围以外秘密地进行交易并发生巨额亏损，迫使银行为此进行大额资产减记，法国市值第二大银行――兴业银行只得计划通过出售股份融资55亿欧元，当然次贷引发的资产减记也是该行进行融资的原因之一。
为保证资本充足率，兴业银行表示计划通过发行购股权证券以募集资金，由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担任承销商。在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是购股权证券，这是一种给予股东以预定价格（一般是低于当时市价）购买新发行股票权力的证券，有权购买股票的数目取决于股东已经持有的股份。
由于这起事件的发生，兴业银行股票大跌了4.1%之后，暂时停牌一段时间，并且市值降至360亿欧元。
●尘埃落定――内部监控缺失，处罚400万欧元
“对交易损失负责的交易员的第一层风险控制关出现严重失职。”
――法国银行业监察委员会发表声明
“法国兴业银行的市场监管控制举措不足。”
――法国银行业监察委员会补充
基于此次事件，法国银行业监察委员会对法国兴业银行处以400万欧元罚款，主要缘由就是认为兴业银行的经营管理体系和内部程序在这起交易员欺诈案中失职。可谓是内部监控机制“严重缺失”，使得金融交易在各个级别缺乏监控的情况下，在较长时期内难以被察觉并得到纠正，因而对发生欺诈案带来了较大可能性，才会引发这样的严重后果。
而且400万欧元的罚款金额已经接近银行委员会的罚款上限，根据相关规定，银行委员会有权对违规行为进行处罚，只是目前为止罚款的上限是500万欧元。
其实，该银行的内控监管机制和信息系统存在严重漏洞，这一点是确切无疑的。一个普通的交易员能够通过篡改数据以及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将越权交易从2005年年底一直掩盖到了2008年年初，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该行内控和监管机制的无力。
“兴业银行的内部监控并未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且也没有得到管理层的足够重视。这种现象一旦蔓延，监管机制就会形同虚设。”
――法国央行法兰西银行行长努瓦耶
其实，兴业银行在金融界曾一直以风险管理著称，只是如今实在未能料到竟然让一个交易员绕过了层层监管，单枪匹马便以欺诈的手段从事了巨额股票衍生品交易（尽管其本人及其律师并不认为这样做能够为其牟利，但是金融机构为交易员盈利设立的诱人奖励和提成比例也潜在地导致了科维尔的铤而走险），如此一来，不但兴业银行自身的风险管理能力受到了大众的质疑，就连整个金融业的公众形象也惨受牵连。
好在紧急筹措55亿欧元等有效措施得以见成效，法国兴业银行此次也称得上是有惊无险，相对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巴林银行的惨痛结局而言，法兴业还是应该值得庆幸和欣慰的。不论怎样，兴业银行为我们敲响警钟，内控机制不可忽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