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丙申正日，①予过维扬。②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余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③姜夔淮左名都，④竹西佳处，⑤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⑥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寇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⑦二十四桥仍在，⑧不见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⑨年年知为谁生？
【注释】①淳熙丙申正日：即宋孝宗三年（1176年）
的冬至日。
②维扬：扬州。
③千岩老人：南宋诗人萧德藻，号千岩老人。黍离：《诗经》中有《黍离》篇，后人常用“黍离之悲”来比喻亡国的哀痛。
④淮左名都：扬州是淮南东路的名城。古代已东为左。
⑤竹西佳处：扬州有竹西亭等名胜。
⑥杜郎：杜牧。俊赏：有很高的鉴别力、欣赏品位。
⑦“纵豆寇词工”三句：杜牧纵然有写豆蔻词的文才，在青楼游玩的快乐经历，面对如今的荒凉也没有兴致赋诗言情了。
⑧二十四桥：有人认为是桥名，有人说扬洲有二十四座名桥，杜牧诗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名句。
⑨红药：芍药花，扬州芍药很有名。
【今译】第一次来到淮左著名的都城，我解鞍下马稍作停留，在竹西亭这风景名胜处。昔日繁花似锦的扬州街市，如今已云消烟散，满目荒凉，到处是野麦青青。自从胡马渡江南侵，连废旧的城池和古老的乔木，提起当年的兵祸都万分痛心。天渐黄昏，凄清的号角声在空城的寒风之中回荡。
曾在这里观赏游冶的杜牧，料想他如今重来此地，一定会惊魂难定。纵然那豆蔻词写得工丽，青楼梦的诗句十分俊逸，也难写出此时心情的悲痛。二十四桥依然存在，却只见波心摇荡着冷月的光影，四周寂寞无声。可叹桥边的红芍药，到底一年一度为谁盛开？
【赏析】这首词是姜夔的代表作之一。词的上片描绘扬州城遭到金兵洗劫后萧条冷落的凄凉景象，字里行间渗透着忧伤。下片使用了虚拟的手法，设想即使杜牧重来，以他俊丽的文采，面对此情此景也写不出好诗来。作者用扬州城的昔日繁华来反衬今日的荒凉破败，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