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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城忧伤(2)

为了证实一个关于蝌蚪文的传说,乐川市旅游局今天去踏勘双笋峰。和双馨同行的有副局长陈闻戈和温江市旅游局局长郑京生。

双笋峰是一对姐妹峰,极像两棵拔地而起的巨笋。她们的绝对高度是250米。传说姐峰200米高处有神秘的蝌蚪文。如果真是如此,她们市将又增加一个挺有价值的旅游景点!省局也高度重视,郝局长还亲自打来电话鼓励指导。听说双馨租了架直升飞机,郑京生昨天就从温江赶了过来,硬说为了旅游事业不惜赴汤蹈火,要和双馨同生死共存亡。虽然是贫嘴,可双馨听起来还是挺受用的。

可是陈闻戈却临阵逃脱了,陈副局长在直升飞机螺旋桨呼呼转动的时候,在地上的纸屑舞蹈起来的时候,忽然面色青灰冷汗直冒。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恶作剧,突然冒出“可别机毁人亡”6个字,陈闻戈就完全不行了,他苦着脸对双馨说:老板,这几天我的血压高得厉害,吃了药都下不去。你看你看……郑京生接过话头说,不是高血压而是恐高症吧?双馨的心里笑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地说,身体不好就休息去吧。接着竟快意地哼了一句歌。

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双馨感受着刺激同时也享受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她一点也不晕机,更没有什么恐高症。一路上和郑京生说说笑笑,不多一会就到了双笋峰上空。机舱门开了,引擎声裹挟着风声,震耳欲聋。郑京生的摄像机忙碌起来,为了拍到理想的角度,郑局长动作幅度很大,有时候竟有半个身子挂出了机外。双馨扯着喉咙嚷:晕不晕啊?郑京生说,我晕什么,我学过跳伞,还得过冠军呢。双馨说,当心,这里可没有伞让你跳!

他们在200米那个高度转悠着,当飞机从两峰之间斜插而过的时候,双馨真是捏了把冷汗。悬崖上蕨类点点,青苔斑驳,根本看不到什么文字。郑京生说,放梯,得下去看看。双馨说,危险!郑京生说,冒险和收获是成正比的!梯子从机舱吐出来了,抖擞着往下坠去,双馨的心也随着往下坠去。可郑京生却很利索地顺着梯子下去了,绳梯在峭壁上一撞一碰的,郑京生像个乒乓球一样在崖壁上弹跳着,双馨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眼里跳出来了。郑京生一把一把地揪掉岩衣草皮,抹去岁月的尘封。突然,他激动地大喊起来:蝌蚪文!蝌蚪文!风把他的声音撕碎了,又向四面八方抛掷出去。满山满谷都响起那豪迈的回音:蝌蚪文!蝌蚪文!双馨想喊什么,可嗓子却噎咽着,两只眼睛都叫泪水模糊了。

当郑京生返回飞机时,头发和肩膀上全是细细的苔藓和尘粉,手上还有好几块擦伤。双馨递出块刚刚剥出的湿巾,郑京生没擦两下就黑了。她又剥了一块,笑着指着郑京生的脸,说该擦哪儿哪儿。京生说,你还好意思笑啊,人家是替你卖命,为你创造政绩来着!——还以为我真的跟你争景点呀。一边就把脸挨了过来。双馨看看驾驶员,那个陌生的小伙子正全神贯注地工作着目不斜视。于是就举起毛巾,细细地替他擦着脸。不知怎么的,她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

郑京生兴奋地叨叨着:“比埃及金字塔还要不可思议。当年的人类是怎么上去的呢?……”他转着摄像机,把宝贵的镜头调给她看,那是块大约宽10米长6米的壁面,打磨得平平整整的,摹刻着些绕来绕去再也看不明白的东西。

“你看,这些活泼乱游的东西像什么?”郑京生问。

“像蝌蚪呗。”

“缺乏想象力。想想,像我们男人身上的什么?”

双馨的脸倏的红了,她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骂道:“你就别再叫温江大侠,干脆就叫流氓大侠得了……”

“谢谢表扬!”郑京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双馨以前从没注意,郑京生的牙齿竟是又白又整齐,简直可以去作美齿的广告。

这天下午双馨接到大海的电话,说是要投资办渔船修理厂的事。双馨当时正忙着,说回家再说吧。

可是到了晚上,大海又被王光昌拉走了。王光昌听说他要办厂,一下子给他排出三大碗黄酒,说:问你几个问题:一,你的脸子弹打不打得进去?二,你的腿是不是钢筋铁骨?三,你家应局长有几百万私蓄?大海一个也答不上来。王光昌说,这还想办厂啊?快把这酒喝了,到我这儿干个技术副厂长是正经。

双馨的旅游丛书已经付梓,现在正为进军中央党校而努力。如果成了,就要离职学习两年。舒心就在北大,母子俩可以在首都见面了。只是冷落了大海。不管怎么说,她这么一走了事,对大海是不公平的。对于大海说的办厂,她心里并不赞成,家里又不缺钱,要他劳劳碌碌地干什么?弄得不好,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还真想拉扯那些下了岗的工友啊。可他就没想想,这个问题政府都头疼,你大海有多少能量啊?但这一次她如果真走了,就让他办厂试试,找一点自尊和心理平衡吧。

已经是夜里10点了,大海还没有回来。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等了好长一会,大海才接听了电话。那边热闹得很,划拳声,吼歌声,女孩子的发嗲声,乱糟糟的。大海显然喝多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老、老婆,催、催什么?……回、回家又、又没什么好事等我……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一会儿,手机里却传来王光昌张扬的声音:领导检查工作吗?不放心你就过来与民同乐呀!双馨说,王光昌,我家里有事,你让大海回来吧。王光昌忽然就变了态度,恶声恶气地说:只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啊?弄毛了老子,把你们哪晚在哪儿都干了哪些好事全给抖出来!您老就乖乖地歇去吧,我们要等日历翻过页!

双馨暗地里骂了声混蛋,心想流氓就是是流氓,永远也正人君子不起来。又想我有什么好让他“抖”的呢?大不了吃几顿饭、唱两回卡拉OK,连洗头房、脚浴中心都很少去;可是让一个无赖盯着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双馨只好作罢。她担心的是大海会不会跟王光昌胡闹。多年来,她和大海之间太缺乏共同语言了。说仕途上的事,大海不懂;说工作上的事,他也没兴趣。有一回她把陈闻戈作弄她的事说给他听,虽然知道大海无能为力,可至少也应该义愤填膺或安慰她几句,可大海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么句话:你觉得累你就别干了吧。

是不是长期从事机械操作的人,连思维都会变得机械了?她有时真羡慕那些两口子都在机关的人,他们消息灵通,互相帮衬,把人际关系的互惠互利扩展到最大化,有点风吹草动就赶忙商量对策,那才叫夫唱妇随如鱼得水呢。

她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着。时针已指向午夜12点,大海仍没有回家,这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现今小城冠冕堂皇的夜生活三部曲是:吃饭——唱歌——桑拿;那么此刻他们肯定已进入最后程序了。

双馨太累了,那本书从她的手中轻轻滑落。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悄悄掩入,他是那么的帅气,那么的有派,他好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又好像是温江大侠郑京生,她竭力想看清他的面孔,可怎么也无法看清。他一句话也不说,就上了她的床。她有点慌乱,有点羞涩,可不想抗拒。天啊!她居然对一个不速之客不想抗拒!她柔顺地让他把衣服解除,解除得干干净净。他很轻松地进入了。奇怪的她没有痛感,原来做爱是可以不痛的!她是那样的欣喜,那样的热情奔放,那样的全身心投入。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长很长,可是她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从未有过的强烈骚动,让她跌回自己的被窝,她出了一身汗,才明白原来是南柯一梦。她羞愧得不行,她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的梦?她怎么可以做这种梦呢?可她的热血还在奔涌,她的身体还燥热得不行。开天辟地第一次,她踊跃地想把****进行到底。大海,大海……她娇呓着,伸手去摸丈夫的身体,她此刻是多么需要大海的硕壮啊。可是怎么回事?她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摸着。这时候她彻底清醒了,身体也慢慢地冷却了。大海不是和王光昌在一起吗,想必是回家太晚,怕打扰她就睡在外面那个卧室里了。她开了床头灯,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凌晨3点30分,她裹上了睡袍出去,每个房间都看了看,却根本没有丈夫的影子。

不祥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结婚20年,不是出差,洪大海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她想起了王光昌把雷平灌得吐血的事,这一回是不是也把大海收拾得一败涂地了?

她拨了大海的手机,回应是“联系不上”。

她翻出电话本子,拨通了王光昌家的电话。那一头传来王光昌老婆迷迷糊糊的声音:“光昌在外边请客,现在还没回家呢。”看来这个女人是习惯老公的夜不归人的。可是双馨不行,她真怕丈夫出事,出了事,新闻的主角不是大海却完全有可能是她,她受不起那些耻笑和嘲弄。她又问了王光昌的手机号码,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回答又是“已经关机”。

是不是大海酒精中毒了被送到医院去了?可大海身体挺棒,再说他也不至于像雷平那么放纵啊。也许,是他酒后驾驶摩托车出事了?

肯定是出车祸了!她躺不住了,穿上了衣服就出了门,打了出租车匆匆往老人民医院跑。重型机床厂工人的习惯,有病有痛都往那个医院送。

她一个一个急诊室地找,没有。又问了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说没见过有这么个人。她有点慌了,又打车跑到另外几家可能去的医院,还是没有。

到底到哪里去了呢?一个大活人还真的人间蒸发了不成?她猛一激灵:会不会连车带人翻入玫瑰花园外头那条河里去了呢?于是她又匆匆来到了那条河边,顺着河沿一路察看。淡薄的路灯下,树影朦胧,花枝迷离。这条路她天天走,可坐在小车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临河的那侧其实是有护拦的。抬眼望去,却见相隔不远的两座石桥是光光的。她便上了桥,细细地往下察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寒气袭人,她把衣服裹得紧点,可还是冷得打了个寒噤。她忽然生气了:大海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大男人,不好好照顾妻子,还得人家给你操心!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都快5点了,人家还上不上班啊!

她怅怅然悻悻然地回到了家。一打开门,发现外面卫生间的灯亮着。大海回来了,正在洗脚呢。她真的发怒了,理也没理他就进了卧室,气呼呼地钻到被窝里去了。一会儿大海也进来了,讪讪地挨着她躺了下来。他的呼吸裹挟着浓浓的酒气,她厌恶地一个转身,把个冷背脊对着他。

“馨,馨,”他伸手去扳她。她根本就不理他,“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到哪里去了呢?”

她没有吭声。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听。可大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果然,在沉默几分钟后,他就开腔了:

“我向你坦白,”那是一种怪怪的、从来没有过的口吻,大海伸手关了灯,似乎只有在黑灯瞎火的包容下,他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我犯错误了,严重的错误。”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并从背后抱住了她。

“你还知道错误啊?”她以为他指的是喝酒,喝到这个份上,难道还不算严重错误?

“你都知道了?”大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双馨没好气地说。

“我们去、去、****了……”。

双馨像中弹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但马上又栽了下来,她觉得这一栽是必死无疑的了。她异样的敏捷让自己和大海都大吃一惊。****?平日里诸如此类的新闻也听得不少,但那是别人的事,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儿子或者是别人的老爹犯的事,她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这种荒淫无耻的事和她家绝对不沾边!此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丈夫****了?正人君子洪大海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好好,我们一刀两断!”她喊道。她一向极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入仕以来,从来不曾高门大嗓过,她认为那是没有修养的表现,可今天她完全失控了。

“告诉你洪大海,你下岗也罢失业也罢我可以养着你,你跟狐朋狗友喝酒喝得生病喝得吐血我出钱治好你,你找个情人过你的好日子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你;但决不允许你干这种脏事烂事下流事!”

“别嚷别嚷!”大海压低着声音焦急地说,并竭力想把她按回被窝里。

“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吗?”她就像一个浮力极好的葫芦按下这头浮起那头。

“我,我……哎你安静点好不好?我不是主动向你坦白吗?要不、要不我就不说了。”

双馨把被子一卷,朝里哭泣去了,大海从背后去搂她,被她一把甩掉了,他只好对着她的背脊,絮絮地检讨起来。

都是王光昌惹的祸。王光昌那个起锚机厂用的都是外来务工者,工资开得很低,可技术总是上不去,他亟待洪大海这样既有多种技术又有管理能力的人才。

今晚——应该是昨晚了,王光昌先是用一口口大碗,把酒给大海灌得差不多了,然后又去夜来香卡拉OK潇洒,醉得稀里糊涂的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歌厅,更不知道怎么被弄到宾馆住房里去的,反正他一沾上席梦思就睡得天昏地黑的。一觉醒来,感觉一双滑腻的手正在他的身上温柔地荡漾着,他太缺乏太渴望这种温柔了,马上就兴奋起来,翻身就上了那个身体,迷迷糊糊地刚要进入,却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哥哥哎,你还没给小费呢。什么哥哥什么小费?他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暧昧的灯光下,一位年轻女子正风情万种地望着他。他一惊,酒才醒了,忙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那女人色色地说:哥哥哎,这是夜来香宾馆呀,是王老板让我来伺候你的。他终于明白,王光昌设的是鸿门宴,他要让眼前这个女人拉他下水,然后套牢他让他听任使唤。他愤怒了,对小姐挥挥手说:去去,我不要什么伺候。小姐换了哭腔说,好哥哥哎,我伺候不好你,王老板要打死我的!大海说,我还要打死他呢!他顾不得小姐哭哭啼啼,一把推开她,抢过衣服夺门而逃……

“编完了?”双馨问。

“不是编,是事实经过。”

“那么说,还得感谢那位小姐,要不是她遵守商业规矩跟你要小费,这会儿你已经把那事做成了?”

“人家不是把她当成你了吗?”

“放屁!你把我比作什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

双馨觉得很冷,冷得瑟瑟发抖,才发现自己离开被窝太久太久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大海说,瞧瞧要感冒了。趁势把她拥进了被窝。进了被窝她的牙齿还在打架,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个王光昌,居心叵测,该千刀万剐!又指着大海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和他混吧。大海说,再也不混了。双馨说,且相信你一次,但往后若是再有什么,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雷平近来越来越瘦,那么黑的皮肤,皮下的静脉还历历可数,四十六七岁的人,看起来像奔60了。婵娟说,不许再喝酒了,你不要命,我们还想活呢!上回你吐血化了医药费1000多元,还耽误了我活儿加工费200元;昨天学校让欣欣向荣买复习资料,这钱我都拿不出,这日子还过不过呢。雷平涎着脸说,反正我待在家里碍你的眼,出去了也许能赚两个钱。婵娟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能赚什么钱?雷平说,王光昌不是让我帮他营销产品吗?我手头好歹还有一批老客户呢。只有你嫌我烦我,人家可拿我当宝贝。婵娟抢白道:宝贝,宝贝,颜色不褪;我倒要看你到底要吐几次血,才能营销掉一台起锚机?

雷平还是要走。婵娟明明知道,人一旦对什么上了瘾,旁人是拦不住的,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操起一个水勺,朝着雷平的背影扔了过去。欣欣说,妈别生气,我们做饭吧。可婵娟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捡那只伤痕累累的铝勺,咣当一声扔回灶台上。

可是她心里着实堵得慌。前几天她又提起离婚,雷平说,反正我妈犯老年痴呆症再也管不了你啦,你要走就走吧,房子归我,儿女归你。婵娟也想好了,儿女当然归她,雷平自己都养不好,还指望他养孩子?可房子如果归了雷平,别说母子仨没处住,连赖以生存的旧机床也没处放了。看样子这离婚的希望还渺茫得很,她这辈子可能得在雷平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欣欣说,爸爸的胃病这么重,还能喝酒吗?

“喝、喝,喝死他!”婵娟余怒未消。这阵子,她和儿女们几乎连晕腥都没沾过,为的是省下钱,给孩子们买一件像样的冬衣。孩子大了,老是穿地摊货让同学也瞧不起。可是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挣钱,而雷平却像个无底的畚箕把钱都漏掉了。罢罢,索性她也铺张浪费一回,今晚大吃大喝一顿。于是去了菜场,买了半只烤鸭,一斤白虾,一尾金光灿灿的黄鱼,一棵剥得像女人身体那样光鲜的大白菜,外加一瓶古越陈酿,怒气冲冲地拎回家。做菜应该是令人兴奋的事,到盘勺叮当菜香缭绕起来的时候,婵娟心头的恶气也随着油烟腾云驾雾了。看到一桌色泽鲜艳的菜,心想就自己娘儿仨吃了真有点浪费。于是就打大海的手机。大海正跑在回家的路上,听见铃声,一条腿点了地另一条腿还搁在摩托车上就接听起来。婵娟请他,他显然很高兴,继而打电话问双馨回不回家吃饭,双馨说她有应酬。大海说,那我就去婵娟家吃去了。双馨说,难得她盛情请你,你多吃菜多喝酒,还要多多替她排解忧愁。

不难听出,双馨这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层意思既含糊,又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做酒的粮食一样早已被浸泡、蒸炊,又经过搅拌和发酵,酿出一种味道来了。

她是在纵容我,让我和婵娟真的走向那一步?还是耿耿于那个荒唐的夜晚,试试我的骨头到底有几两重?抑或是让我彻底地出一次洋相,让她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大海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明白。凭感觉,双馨不会那么刁滑,那么可怕,她的态度是真诚的,一点也不像在作弄他。或许,她是以这么个方式来关心他,弥补他?这就是当官的,她的心思你永远捉摸不透。

不过那顿饭吃得很愉快。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两个孩子的眼睛熠熠发光。欣欣是姑娘家还收敛一些,向荣则毫无顾忌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大海心疼孩子,基本就不动筷子,他只喝婵娟敬的酒,一杯又一杯,傻乎乎地全喝了。

饭后,孩子们夜自修去了,大海才觉得自己飘得厉害,说我醉了,该回家去了。他步履蹒跚地就向门口晃去。婵娟说,站住!大海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婵娟一个箭步跨到门后,双臂一左一右拦在门上。不知是做菜时叫油烟给熏的,还是叫酒色给染的,婵娟的双颊飞红,双眸贼亮。她的背牢牢地靠在门上,任性地说,不让你走,就是不让你走!大海的脑袋轰的一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欢蹦乱跳着,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就张开了健壮的双臂,一把将婵娟抱在了怀里。

这是怎么样的拥抱啊!他把她整个儿拥进,深深地拥进,他的怀抱是这样的辽阔,这样深邃,以至于把她全身心地包容起来,让她觉得回到了母亲子宫那样温暖幸福;而她也用尽全力把自己丰盈的胸脯偎上去,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脏塞进对方的胸腔。两个火热的嘴唇紧紧地吮吸在一起……他们抱得太紧太紧,好像已经合二为一了。河水不流了,地球不转了,时间凝固了。也许是过了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但还是不愿松开。终于,婵娟的呼吸发生了问题,心脏也仿佛跳不动了,于是她稍稍偏开了头,深深地喘了口气,呢喃着说:大海大海,我掉进你的海里要淹死了。

大海无语。婵娟说,抱起我,抱我进屋去。大海顺从地把她抱离了地面,婵娟的双手搂住了大海的脖子。她的感觉出奇地好,她想起雷平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她。他们摸黑进入卧室,在把婵娟放在床上的同时,婵娟双手一使劲,把大海拖倒在她身上。婵娟吻他的前额,吻他的脸颊,吻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下巴上的短髭有点扎人,但扎得很舒服。大海再也持不住了,开始颤颤巍巍地解她的胸罩,不知是因为太急,还是从来没有干过,怎么也解不开,婵娟就自己动手,松了后面的搭扣,两个乳房虎虎生气地跳了出来。大海像是被吓着了,他甚至后退了一下。婵娟羞涩地说,傻瓜,愣着干嘛?大海的脸烧得通红,只觉得热血奔涌,整个身体都要溶化了。结婚20年,何曾有过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境界?

电话猛地响了。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互相松了手。婵娟接了线,是她妹夫乍乍呼呼的声音:姐,快看本市新闻,看你那同学应双馨!婵娟打开了电视,“栖凤街专题论证会”的大红横幅扑面而来,镜头切换到双馨的脸部,她满面春风,侃侃而谈,一副有理有据,胸有成竹的模样。栖凤街有妹夫的房产,妹夫对这条街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更深一层。“救下栖凤街,应双馨胜造七级浮屠!”妹夫的声音刺痛了婵娟的耳膜。

婵娟收了线,想了想,却把话筒搁在床头柜上。她看了看大海,大海已经穿好了衣服,呆呆地坐在那儿。婵娟抱了抱他,他的身体已经冷却,已经僵硬。婵娟仰起脸来,用眼神去询问他。大海说,对不起婵娟,我,我该走了。

婵娟边收拾好自己,又去收拾床铺,恋恋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说,再坐一会吧。

大海在土沙发上坐着,脑子里却满是双馨谈笑风生的镜头。他避开了婵娟一往情深的眼睛,把目光转向屋顶。婵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有一条小小的裂缝,旁边晕开些发黄的水迹。大海说,明儿得弄点水泥,把这个裂缝抹好。婵娟说,倒也没往下滴水,不修也罢。两人都有点无话找话的感觉,正尴尬着,却传来猛烈的打门声。婵娟开了门,见到的却是王光昌。王光昌酒气很冲,说,怎么电话老占线?快快,雷平出车祸了。

婵娟的脑袋嗡地一响,懵了。雷平这么酗酒,出事是迟早的事。看王光昌灰灰的样子,这一回雷平不是被撞死,也和阎王殿差不了几步了。毕竟夫妻一场,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自己还在寻欢作乐,婵娟觉得兜脸被抽了一鞭,热辣辣地疼。

大海跨出了门,问:雷平现在在哪儿呢?王光昌剜了他一眼,说,我道为什么搁电话呢,原来是你******在偷腥呀!大海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雷平到底怎么了?你带我去。王光昌说,我把那个倒霉蛋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婵娟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他到底是死是活,你不送他到医院,藏起来干嘛?王光昌说,你那宝贝丈夫把摩托车开到人家的家里去了,把正在干活的女主人撞个仰面朝天,我不藏起他,他这会子早被人家的儿子给揍死了。

婵娟只觉得胸赌气塞,头晕目眩。雷平没死,他害了人,也害了自己一家了。她定了定神,看着王光昌说:我没有钱。这酒是你灌的,这钱该你拿。王光昌气急败坏地说:我的姑奶奶,我已在医院里押了2万块了,要不我出得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拿?那我就把你那台车床搬走!婵娟说,搬吧,这屋里什么值钱你尽管搬去,然后我领着一家大小到你那儿吃饭去!王光昌指了指大海,说,****,问他,他有的是钱!说着发动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婵娟在大海的陪同下去医院去看望病人。那个叫林招弟的女人并没有死,只是后脑伤得难看,说是被撞倒在石阶上,嘴巴大的口子夸张地血肉模糊着;更糟的是股骨,拍了片,说是粉碎性骨折了,要动手术夹钢板钉钢钉,花多少钱现在还不知道,却知道没有一年半载是绝对的下不了地。

林招弟的儿子不是个善茬,好像还是“码头帮”的骨干,婵娟进入医院急救室的那刻,他正对着手机在咒骂:“妈的他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卸狗入的儿子一条腿来!再在那丫头脸上拉个大口子!”婵娟吓得脸都青了,大海拉着她,跟林招弟母子说,人家赔罪来了。林招弟的儿子翻起了白眼,恶狠狠地说:料你们也不敢跑!——赔罪赔罪,没钱赔娘的逼罪!两个条件由你挑,一,我妈就在这儿住着,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往后有病有灾的还找你;二,拿20万,一次性了断。

婵娟傻了,她苦歪歪地说,不是说让交警部门处理吗?再说这20万,你就是让我卖儿卖女也凑不起哪。林招弟儿子说,不见得,听说你那妞儿长得挺靓,卖到泰国、马来西亚还不止这个数。婵娟又气又紧张,说你千万别乱来。那儿子说,乱来不乱来就看你的了。大海给对方递了烟,说,这事这么说是说不好的,我们得坐下来好好解决。

那天晚上,大海拉了婵娟,宴请他的几位铁杆朋友。饭桌上,婵娟不断地给人敬酒,心急火燎加上酒精的力量,她的脸烧得红彤彤的像喷出火来,看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在推杯换盏中,有人告诉她林招弟是有公费医疗的,医药这一块就省省了。交警队那位朋友匡算了一下,说林招弟身体损失费、营养费、误工费等,5万元大概拿得下了。婵娟惴惴地问:对方如果不同意,在我们儿女身上报复怎么办?坐在她身边一位公安局的朋友说,林招弟的儿子是有案底的,他敢无理取闹,没他的好果子吃。

说是这样说,可不知行不行得通。再说,婵娟也无法筹到5万元钱。吃罢饭回家的路上,大海对婵娟说,别愁眉苦脸了,王光昌已给了2万了,剩下的3万元,我来拿。婵娟说,什么你来拿?名不正言不顺的,再说这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就是讨论不出好办法。婵娟说,要不你问问双馨?大海说,这点自主权我是有的;再说,我也会把事情跟双馨说好的。后来事实证明,大海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双馨,而是悄悄地去银行取了钱。

回到了家,借着酒劲,婵娟摔摔打打地把雷平骂了个狗血喷头。欣欣说,妈别生气了,爸又不在家,你骂他他也听不见。婵娟安静了下来,说,欣欣你可要提防着点,林招弟的儿子说要把你给卖了。欣欣说,我不怕,真的就无法无天啦。我倒是担心爸爸,让这个流氓抓住,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想着这场车祸,母女俩一宿没睡好。可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雷平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欣欣说,爸是因为闯了祸,不敢回家了。婵娟说,这该死的,躲过了初一他躲得了十五?

亏得大海的这帮朋友周旋,5万块算是把林招弟儿子暂时安抚住了。大海就打电话告诉王光昌,让他转告雷平。可第二天晚上,雷平并没有回家,第三天,还是音讯杳无。婵娟说,他还躲出兴头来了。一直到了第四天,还是没有雷平的任何消息。婵娟觉得不对劲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打雷平的手机,可怎么打也联系不上。

婵娟就打了王光昌的手机,王光昌说,我在沈阳呢。婵娟说,你把雷平带沈阳去了?王光昌说,屁话,我******把他带沈阳做什么?——他还没回家?

于是他告诉婵娟,雷平藏在长风号船的轮管舱里。并说长风号停港大修,去9号码头找就是。

长风号荡漾在离9号码头300米处的大海中间。船员们全都回家休假去了,船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等婵娟雇了驳船登上长风号时,雷平已经意识模糊了。原来王光昌拉了此船的修理业务,自己却跑到沈阳买配件。他把雷平藏起来时,说事情平息了就去接他。可是他一忙就把雷平给忘了。雷平一开始也觉得找了个安全的避风港,等到他想给外边打电话时,手机没电了。更要命的是,雷平本来就患慢性胃出血,这一惊一吓,又饿了几天肚子,那血更出得起劲,到了第四天,失血过多的雷平已经奄奄一息了。

婵娟找见他时,雷平和死人也就差一口气儿。驳船老大转身就走,说他的船不运尸体。婵娟说,他还活着呢。老大说他这一拨拉肯定要死的。婵娟说,要不你替我打个电话,遂告诉了大海的手机号码。半个小时后,大海坐着另一条驳船来了,把雷平背上岸时,120救护车已在码头候着了。

这几天,双馨的眼神总是冷冷的。雷平的车祸传得沸沸扬扬,捎带着把大海也绕了进去。双馨说,当时你正在婵娟家?后来又是你陪婵娟跑的医院?——我不是不让你帮忙,但是你要注意影响,张张扬扬干什么?臭蛋他大庭广众地问我:那个忙忙碌碌为这桩车祸请客摆平的,到底是你的老公还是那个叫婵娟的老公?——大海你知趣点,不要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海心里正忐忑着呢。那个下午的事让他非常后怕。他和婵娟在屋里偷情,雷平就在外面闯祸,他想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人啊?双馨忌讳臭蛋,他大海才不忌讳。他心疼的是婵娟,婵娟本来就日子艰难,这下子可是雪上加霜啊。

还有就是他取了3万元,到现在都不知怎么和双馨讲。他有了一种负罪感。所以,他再不敢提渔船修理厂的事了,这几天也没有到婵娟家去,下班后就乖乖地买菜做饭。

正吃着饭,婵娟就把电话打进来了。几天没了大海的消息,婵娟心里有些惶惶;林招弟和雷平还在医院住着,林招弟提出要请一个保姆,医院又一个劲儿催雷平的医药费,婵娟觉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双馨拿起了那移动的话机接了,说是婵娟啊。大海就停止了咀嚼,支起耳朵听着。屋里很静,婵娟的说话大海能听个大概:

“双馨你忙啊?”婵娟说。大海想,这个傻女子,说这些废话干嘛呢。双馨却说,雷平的身体好些了吧?婵娟答,稍好些了。双馨说,也别太累了自己,你那车床的活儿,可以让向荣学着干,看来他是上不成大学了,早学门技术也好。双馨又说,找大海吧?就把话筒递了过来。大海接过电话,只听得婵娟说:车床又坏了……

大海一边听着,一边偷看着妻子。双馨已经吃毕,正拿着牙签在剔牙齿,嘴角挂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大海忽然恨起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变得这么卑微,这般猥琐了?杀头不过碗大疤,我到底怕什么呢!于是就把嗓门提得高高,问,婵娟,又是哪儿出麻烦了?接着又说,我明白了,得空我去看看吧。

吃过晚饭收拾好餐桌,他又磨磨蹭蹭起来。双馨说:婵娟挺不容易的,你还磨蹭什么?——把那箱猕猴桃捎上,欣欣爱吃。大海一下子放松了,心里浮上一丝感激。他扛了猕猴桃来在门口,蹲下换鞋时,一抬头,发现双馨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着他,他的心便有点虚,系鞋带的手都不大灵光了。

双馨扔了牙签,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婵娟是个要强的人,谁知道会摊上个这么混账老公;你呢,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最有福气的了,可你也不快乐。大海停止了穿鞋,说,谁说我不快乐?我有什么不快乐的?双馨说,你快乐就不会到王光昌那里喝酒了,你快乐就不会到夜来香那种鬼地方去了。大海被触到了痛处,一下子怔在那儿。双馨又说,其实,你是可以去找乐的,只是不要到乌七八糟的地方去,只要不满世界地张扬。大海问,你,什么意思?双馨说,什么意思还要我说吗?——还愣着干嘛,去吧。大海这才扛起那箱猕猴桃下楼,双馨倚在门口,轻轻地提醒说:鞋带!你左脚的鞋带还没系好呢。她少有的温柔让大海的心里疼了一下,同时又让他觉得一种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大海把猕猴桃在车上放好,就开始发动摩托车。那车子有了点毛病,让他踩了好几个回合才发动起来。看着脚下的那箱猕猴桃,大海想,双馨确实是不错的,一个女人,打拼出现在的地位的确不容易,这样的地位,能常常想着穷朋友更不容易。行走在那条有护栏的河边,又想起自己醉酒那个夜里双馨找她的情景,觉得自己真是怪对不住她的。此刻他想,不管双馨是什么心思,他都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得手机响了。停了车,他接了电话,是双馨,双馨的腔调从来没有过的凶狠:

“洪大海,你回来!”

“什么事?”

“回家再说!”

大海只得转回了家。

“存折上怎么少了3万元?”他一进门,双馨就咄咄逼人地问。

大海心虚了。双馨不是从来不管钱吗?原来她心里明镜一般!他后悔自己事先没跟她打招呼,这下子可有点被动了。

“我借给婵娟了。”

双馨气急败坏了:“这钱我是要带到北京去的,谁让你偷偷摸摸地借人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挣钱,你挣的钱你爱送谁就送谁去,你拿我的钱充什么好人?”

大海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心里残存的、固守的那点东西,一下子崩溃了,倒塌了。他的胸一起一伏的,脸涨得通红,突然迸出了一句:我会还你的!连利息都还你!他狠狠地碰上门,噔噔噔地下了楼梯。自从搬进了玫瑰花园,他从来没有这么“工人”过。在大楼的阴影里,他找到了他的摩托车,猛地一踩油门,摩托车怒吼着,直向婵娟家冲去。

他敲开婵娟家的门。当他扛起那箱猕猴桃时,发现那箱水果竟是非常的沉重。

“你终于来了。”婵娟迎着她。

经过这阵子雷平车祸的煎熬,婵娟憔悴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呢!”

“双馨她没说什么吧?”

想起双馨刚才的训斥,大海言不由衷地说:“她能说什么呀!”

婵娟歪倒在大海怀里,呢喃着说:大海,我好累,我觉得我快支撑不住了。大海抚着她的头发说,婵娟,别怕,天大的事,有我和你一起扛着。婵娟说,你抱抱我,抱抱我……她流着泪,非常的无奈无望,大海抱着她,发现她浑身哆嗦着。他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眉心刚刚冒出来的竖纹,吻着她咸咸的泪水。婵娟说,我为什么总是那么倒霉呢,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一股力量左右了大海,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的、反抗的、叛逆的力量,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刚跨进了卧室,他就不顾一切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张开了自己广宽的怀抱,说,来吧,婵娟你来吧,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来吧!

这一次,没人敲门,没人打扰,他们做成了,做得很投入,很疯狂。完了,婵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拨着大海湿淋淋的头发,说,累吧?大海说,有点累,可也放松多了。

也许是检讨自己那天的粗暴,也许是怕大海再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双馨在党校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天,给婵娟打了个电话。她说婵娟,我有件事求你帮忙。婵娟说,这辈子只有我求你帮忙的,你还有什么事要我这个穷工人帮忙的呢。双馨说,过了年我就要到北京学习去了,把个大海孤零零地扔在家里。

“……?”

双馨继续说道,婵娟,我这人有点自私,这些年只顾自己事业,就把大海给冷落了,心里觉得挺对不住他的。这一回一走就是两年,这两年,他的衣食起居什么的,你可要替我给照应着点,男人多大了也是小孩子,我没在,他可能会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婵娟的心起起落落的。她不知道双馨到底是真的“托夫”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双馨继续说,要特别提防王光昌,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提起了王光昌,两人就同仇敌忾起来,婵娟说雷平好歹要死在他手里。双馨干脆把大海那彻夜不归的事也告诉了婵娟。婵娟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要把人给害死吗?

双馨觉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婵娟也应该明白了。双馨一阵悲凉,泪水便在眼里打转。她巡视了一下自己华贵、典雅的家,说,婵娟我先谢谢你啦,我走了以后,隔三差五的,你过来收拾一下,别让他把屋子弄成臭烘烘的烂猪窝啊。

应双馨出门的那天,洪大海和龚婵娟送她到机场。在进检票口的当儿,双馨的手机响了,传来了郑京生热情洋溢的声音: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我昨天就到北京了。双馨惊问,你在北京干什么呢?郑京生说,秘密。——告诉我你的航班,我去机场接你。

她收了线,回过头来,大海和婵娟正在对她挥手,她腾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把机票放进包里,把登机牌叼在嘴里。旅行箱、手提包从安检器里吐了出来,她弯腰去拿时,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甚至后悔,自己这种选择是否值得。

旅游局局长专车把大海先生和婵娟同志拉到玫瑰花园18幢时,大海对婵娟说:上来坐坐吧?婵娟什么也没说,尾随着大海上了楼。

卧室里有着双馨临走的凌乱,餐桌上有着狼藉的盘盏,婵娟动手收拾起来。大海说,干嘛呢,下午就有清洁工来,每天一个小时打扫卫生,双馨临走时安排好的。

婵娟顿时愣在那里了。

大海把她抱起,平放到席梦思上。轻轻地,他把她的头发往脑后抚去,抚去,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就这么久久地凝视着,两个人都泪眼莹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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