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把彭海平拿下,他招供,就等于打开突破口,案子才有可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李大为亲自提审彭海平,剥茧抽丝,步步紧逼。彭海平无法自圆其说,交代了熊健生通风报信的事实。反正熊健生已经是戴罪之身,再无利用价值,完全没必要帮他死扛着。
李大为追问四海路桥账目存在的问题,无极省那个中介公司两百万的发票是怎么回事。彭海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还磨蹭什么,告诉你,休想蒙混过关。彭海平,不说就是顽抗,就是态度恶劣,何谈从宽处理?”李大为义正词严。
彭海平老实交代,这是中标公关经费,潜规则。这个公司有能耐疏通关系,增加招标中标砝码,当然是有偿服务。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白纸发票是怎么回事?资金到底流到哪去了?”李大为不放过每一个关键性问题。
“白纸发票施工单位都有这种情况,有些钱是上不了账目的。”彭海平避实就虚。
李大为一针见血:“彭海平,作为施工单位负责人,偷税漏税、挪用工程款这罪名你担当得起?这么大的款项你说不清楚,你还涉嫌贪污行贿。你不说,我们也会查清楚的,你抵赖不掉。”
彭海平一脸沮丧:“有些开支我也不清楚,总公司说了算。再说不知者无罪,我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总公司是指深圳工程公司?是赵大勇说了算吗?蒋曼玉的权限有多大?她参与决策吗?”李大为不依不饶追问。
彭海平颓唐地低下头:“当然是赵总,在公司他一言九鼎。蒋曼玉是做事的,连那个分公司经理也是聋子的耳朵,还不是赵总一手遮天?”
看来彭海平既想推脱责任,保全自己,又想避重就轻,侥幸过关。对他,最好是穷追猛打,让他防不胜防,心理防线崩溃。李大为居高临下逼视着他,一字一句说:“彭海平,你老实交代,彭得胜是怎么死的?”
“彭得胜?他的死与我无关,你们不能冤枉人。”彭海平眼中闪过吃惊惶恐的神色,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李大为捕捉到了这一点,攻心为上:“彭海平,实话告诉你,这个案子我一直盯着,盯了两年多。今天,我来审讯你,就是为这个案子。没有线索和证据,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拿你问话。知道吗?上次,你同张振威在会议室失口讲的话,我也安排人录了下来。你要明白,我们盯你不是一天两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彭海平,你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说罢,打开录音笔,彭海平的声音清晰传出来。
祸从口出,彭海平不说话,但脸色惨白,连手指也有些簌簌发抖。他心里没底:李大为到底掌握了他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连他同张振威的口舌之争也录了下来,看来李大为这家伙太可怕了。
彭海平打砸腾飞公司要向赵大勇请示,如果他想灭彭得胜,这么大的事至少也应该同赵大勇通气。从目前公司账目来看,说不定,赵大勇是条大鱼。欲擒故纵。李大为漫不经心,却句句如重锤敲打着彭海平脆弱的神经:“如果你不想交代,就一个人扛着吧。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是重要嫌疑人,必须转到看守所看押。”
李大为说完,示意干警把彭海平带走。他从容走了,一点不急,好像已经很有把握的样子。彭海平几乎要虚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背上汗淋淋的。
宋军已经从北西市检察院移送到了东南县公安局。李大为撂下彭海平,马上提审宋军。宋军见到李大为两腿发软,害怕李大为公报私仇。他对李大为既折服又惧怕。做了亏心事,见到当事人,免不了心惊肉跳。
“李局长,你大人大量,我一个打工的,为了糊口,也是被逼无奈。”宋军恳求地说,“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李局长。李局长是难得的好官,好官必担重任……”
“你这时候知道说漂亮话,你们瞎告状,知道这次害得李局有多惨?”刘鹏气愤地说。
宋军哭丧着脸说:“李局,对不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打算不在深圳工程公司干了,在赵大勇手下,我是夹着尾巴做事,昧着良心做人。李局,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放我出去,我一定离开赵大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哦,我记起来了,你同贾兵是好朋友。”李大为计上心来。
“是呀,是呀,上次还多亏李局帮忙。”宋军忙不迭地顺着杆儿爬,“还请李局关照,放我条出路。”
李大为为难地说:“上次犯的事与这次性质不一样,实话告诉你,彭海平涉嫌参与彭得胜暴毙一案。你要是参与其中,不枪毙,牢狱之灾也少不了。”
“李局长,这案子我确实不知情,更不用说参与了,说谎天打雷劈。”宋军发誓说。
李大为认真地审视宋军,感觉他应该是不知情,便转移话题:“说实话,在赵大勇手下做事,有奔头吗?”
这下把宋军话匣子打开了:“哼,啥奔头?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他舍得给那些小姐几百几百的票子,多给我一个银毫子,等于要了他的命。公司好像没钱了,咱们的工资没了着落。他们赌起博来,几百万打了水漂,眼皮都不眨一下。有一次我无意间看见他同那个高管局的大官吵得面红耳赤,原来是为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是吗?你能不能讲具体点?”李大为说。
宋军摇摇头:“我哪能知道其中原委?他们做什么都是背着我们,有时候听到一些话尾子,猜想呗。”
李大为寻思良久:“宋军,咱们既往不咎,今天放你一马。”
“谢谢,我就知道李局宽宏大量。”宋军打躬作揖。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李大为停了一下。
“说吧,只要做得到,十个也可以。”宋军慌忙答应。
李大为慢慢说:“你要无意中向赵大勇透露,彭海平是因为涉嫌彭得胜暴毙一案被刑事拘留。”
“这个……”宋军眼珠子骨碌碌转,琢磨李大为此举意图。
“你不要瞎猜想,你只管这样做。”李大为严肃地说。
“好,没问题。”宋军点头说。
宋军离开看守所,慌里慌张往东南县宾馆跑。此时的赵大勇如坐针毡,像一只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彭海平和宋军被控制了,音讯全无。蒋曼玉也走了,可能也被监视。熊健生听说出事了,已经联系不上。贺云飞对他一肚子意见,大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拿那些破照片当铁证告李大为,结果穿帮了,弄得贺云飞进退维谷,里外不是人。公司资金链已断,一旦暴露,将引发一场地震,后果不堪设想。有关部门只要介入,他首当其责,恐怕牢狱之灾逃不脱。恐慌之中,瞥见宋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忙喊他进来问情况。
宋军走进来嗫嚅说:“赵总,我要回老家,公司能补发这两个月工资吗?”
“公司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刻,宋军,为何这时要走?”赵大勇表现出极大的关心。
宋军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李大为把他父亲自尽的事怪罪到我们头上,他现在成了一只疯狗,胡乱咬人。”
“放屁!他父亲自杀是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赵大勇色厉内荏,又急切地问,“彭海平呢?李大为对他怎样了?”
“赵总,你还不知道啊?彭海平已经刑拘,我听说,他为了报复彭海平,居然把两年前彭得胜暴毙案强加到彭海平头上。李大为现在就像调查组审他一样安排人轮番审讯,彭海平迟早会屈打成招!”宋军说得有鼻子有眼。
“是吗?”赵大勇掩饰不了恐惧,连忙说,“宋军我的好兄弟,非常时期,我不好出面,你要帮我多打听情况,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军为难说:“赵总,我担心李大为咬上我,走为上计。你还是放我走吧,工资我不要了。”
“你又没参与枪杀彭得胜,怕什么!”赵大勇皱着眉头脱口而出。
宋军磨磨蹭蹭又说手头没钱了。赵大勇咬着牙从身上拿出两千元,非常时期得用人。不拿白不拿,宋军嘴上说这不好,右手伸出去接了过来,心里乐开了花,人民币万岁!暴毙案万岁!他可从未见赵大勇如此慷慨大方。这边拿了钱,又忙着跑到李大为那儿报告情况。
安抚了宋军,赵大勇仍是六神无主,感觉厄运就要降临。要力挽狂澜,化险为夷,他可是无力回天,只有搬动太上老君。赵大勇万般无奈拨通了刘志明的电话,向他毫无保留作了汇报。最后,他凄凉地说:“老大,你再不出山,我可压不住,翻了船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刘志明真切地感到了压力,只得仓皇杀向东南县。扯虎皮,竖大旗。同去的还有省政府督查室负责人,美其名曰专题调研东南县高速公路施工环境。贺云飞、肖建平、戴县长等主要领导参加,李大为是被点名参加的。
李大为接到县政府电话,犹豫地请示:有个犯人突发急病,他要到场处理,可不可以请假。对方回答,戴县长说了,其他的领导不参加可以,唯有你务必参加。李大为只好把彭海平犯病的事交给刘鹏处理,然后匆忙赶到县政府会议室。看到刘志明和赵大勇在座,李大为心里咯噔一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他来的,不过来得太快了。来就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刘鹏打电话进来,彭海平病情严重,要送医院。
刘志明板着脸不满地发话了:请遵守会场纪律,关闭通讯工具,大家都是领导要自重。大家刷地把目光投向接电话的李大为,李大为歉意一笑,交代一句要刘鹏自己处理,就挂了。
刘志明讲话字正腔圆,他说为了加快全省高速公路建设,省里出台了一些土政策,其中就有税费减免等优惠政策。全省那么多县市都与省委省政府高度保持一致,独有东南县不信邪拿施工单位折腾!会场气氛沉闷、压抑。刘志明继续煽情:“同志们,大家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高速公路建设关系到国计民生,国家和省里投入有限,真要把这钱交这费交那税,哪有钱修高速公路?上次我在这里批评了东南县有些同志个人英雄主义严重,胡乱作为,我看此歪风邪气没有得到有效遏制。是东南县主要领导的问题,还是有些部门只顾部门利益,把领导指示置若罔闻?这是值得我们深思警惕的,同志们,不能等闲视之!”
戴县长脸上挂不住;“肖书记,你把情况汇报一下,实事求是,要敢于揭短。”肖建平为难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你总是一问三不知,你是怎么管政法的?”戴县长面有愠怒之色。
“李局长目前还没跟我汇报,还是请他说吧,具体情况只有他知道。”肖建平撂担子说。
贺云飞插嘴了:“大为,你这局长还是我建议的,连我的话也当做耳边风。我多次打招呼,查高速公路施工单位要我批准。现在,连你们的政法委书记也不知情,大为,个人能力再大,组织原则还是不能丢,一级要向一级汇报。”
李大为勇敢地挺胸抬头,坦然迎接大家的目光,心底无私天地宽,有什么好惧怕的。给机会汇报,我就要珍惜,要原原本本汇报,白的可以人为抹黑,但黑的你无论如何涂不白!他扫视与会人员,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赵大勇躲闪他的目光,让他悚然一惊,不好,极有可能中圈套。他歉然一笑:“领导给的压力太大,我先要解决内急问题,等下再汇报。”
大家掩嘴而笑,气氛轻松起来。李大为顾不了那么多,拿着手机冲出会议室。刘鹏的手机没人接听,李大为忙拨曹正中的。曹正中告诉李大为,他同唐秀丽快到蒋曼玉的病房了。
李大为忙说:“刘鹏送彭海平也到了医院,我在县政府开会抽不开身。我突然感到这事有蹊跷,刘鹏他们有危险。”
曹正中说:“放心,我们就去找他们,有什么情况我再打你电话。”
“好吧,我这边开会,走不开。你们要快,要小心。”李大为急忙说。合上手机,李大为慢吞吞走进会议室,见大家望着他,才记起汇报的事。他摈弃纷乱的思绪,刚要开口说话,手机响了,一看是曹正中的,急忙按了接听键。“李局,不好,有人要枪杀彭海平……”传来曹正中焦急的声音。
“你们要全力保护好犯人的安全,我马上赶过来!”李大为果断地说。随后又对与会人员说:“对不起,人民医院发生了枪杀案,我必须赶到现场。”说罢,飞跑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原来曹正中接到李大为的告急电话时,已经到了蒋曼玉病房门边,他忙提醒看护蒋曼玉的女警要特别小心,有紧急情况发生。唐秀丽对蒋曼玉说了一句“等下来看你!”便匆忙同曹正中离去了。他们刚跑下一层楼,便听到了两声清脆的枪声。枪声就在这层楼,近在咫尺。不好,两人拔出枪,朝枪声的方向飞快跑去。
刘鹏和一名干警送彭海平到了医院,医生一时诊断不出,建议暂时住院观察检查。刘鹏扶着彭海平到了病房,上了病床。同来的干警办住院手续去了。门边来了两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其中一个问:“彭海平是谁?”
刘鹏打量着他们,正想跟他们寒暄几句。病床上的彭海平如遇救星,一跃而起:“我就是彭海平。”
刘鹏发现他俩眼露凶光,心生疑窦。彭海平刚自报家门,来人亮出了小手枪,对准了彭海平。不好,刘鹏猛拉了彭海平一把。枪声随即响了,刘鹏被击中左手,彭海平被击中了大腿。
“不准动!”兵从天降,曹正中大喝一声,他和唐秀丽把枪对准了歹徒的后背,二人屏住呼吸。两个歹徒没防备,一瞬间却突然转身。“打!”曹正中果断下令,两人几乎同时扣动扳机。两个歹徒应声倒地,手中的枪跌落在地。
彭海平吓得面如土灰,惊恐万状,裤子也尿湿了,顺着鲜血流了一地,好久才回过神来,感觉到来自大腿剧烈的疼痛。好险,差一点话没留一句,就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
从警那么多年,曹正中和唐秀丽都是第一次击毙歹徒,唐秀丽的心脏还在咚咚跳的厉害。奇怪,扣扳机时手没抖,现在却簌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