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为把办案人员叫进来,要她们给蒋曼玉戴上手铐,蒋曼玉别过脸去,不配合。办案人员只好征询地看着李大为,李大为接过手铐,蒋曼玉顺从地让他亲自铐上。李大为转过身,毅然离去。一会儿,身后传来蒋曼玉撕心裂肺的哭喊:“大为……”
李大为心里特别难受,但他没回头,他还要去会会彭海平。
彭海平躺在病床上,镇静了很多。他交代他是接到了纸条,要他装病,有人到医院救他。至于其它的,他绝口不提,要么保持沉默,要么一问三不知。
现在必须从彭海平身上打开突破口,拿下了他,撬开赵大勇的嘴巴就容易多了。李大为审视着彭海平,那穿肠透肺的目光让彭海平不寒而栗。“说吧,那纸条是谁写的?”李大为说。
“没写名字,我真的不知道。”彭海平佯作为难说。
李大为不紧不慢说:“那你当时认为是谁写的?你总不会无缘无故依计而行吧?你以为我们是白痴,这么好糊弄?”
彭海平犹豫良久,才模棱两可说:“应该是赵大勇安排的吧。”
“彭海平,你以为我们没想到?只有赵大勇才有这个胆子。我们只不过让你说出来,你就有立功的机会和事实。”李大为拍案而起,严厉地说,“彭海平,你不要心存侥幸,我们再给你一个立功坦白的机会。今天的枪击事件完全是有人雇凶手杀人灭口,让所有的罪状都由你彭海平一个人扛着。死无对证,你的同谋甚至是主犯从此就逍遥法外。是不是?”
“我不知道……”彭海平痛苦地抱着头。
“彭海平你是聪明人,那两个凶手与你素不相识,可说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受人指使!彭海平,今天不是警官刘鹏冒死拉你一把,那子弹不是打中你大腿,而是穿透你的心脏,让你一命呜呼!彭海平,我为什么安排那么多警力守护你?就是不让那穷凶极恶之徒夺去你的性命,让你代他去死!彭海平,你想清楚了没有?是彻底交代还是一个人扛着?何去何从,你要当机立断!”李大为步步紧逼。
“不要说了,我脑袋要爆炸了。”彭海平歇斯底里说。
“彭海平,你不交代,也没关系,我把守护你的警察全撤了,让人家杀人灭口,你就去黄泉路上喊冤吧!”李大为冷冷地说。
“不要,李局长,你们别走,我说,我的确不是主犯,是赵大勇,这些案子都是他授意的。”彭海平心理防线崩溃了,语无伦次。
“彭海平,你冷静点,你说的我们不是没想到,你慢慢说。”李大为反而安慰他。
“给我一杯水。”彭海平抬起头。
李大为要曹正中给他倒了杯冷开水。彭海平一饮而尽,咂了咂舌头。
“给我一支烟。”彭海平凝神说。
谢晓东把烟递给彭海平,他大口大口地吸。梳好思绪的辫子,彭海平开始冷静而痛苦地叙述:
“坦率说,打砸腾飞公司的确是我的主意。彭得胜蛮横无理,打伤四海路桥职工,连我也逃不过皮肉之苦,多次恐吓和要挟让我忍无可忍。相比之下,张振威是只老狐狸,笑面虎,他不跟施工单位动粗,但对当地送沙石和包工程的村民大打出手逼其退出。这两人都让我们恨之入骨,我们忍让是因为我们无可奈何。我们以前把工程和沙石承包给人家,人家感恩戴德,逢年过节特别是结账时都要进贡。他俩倒好,好像是我们欠了他俩的,要巴结他俩,看他俩眼色行事,动不动就逼着我们加价。怎么说呢,他们简直就是强盗,地痞,流氓,玩了女人拉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也不是善手,只是暂时忍让,逮住机会当然要痛打地头蛇。张振威打砸了彭得胜及其公司,争斗白热化。瞅准机会,该出手时就出狠手,置对方于死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我们装扮成蒙面人于月黑风高之夜如风卷残云袭击了腾飞公司。这些事情,你们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了。李局长,如果不是你及时制止,他们真的要恶斗,我们的计谋就得逞了。两虎相争,往往是两败俱伤。说实话,李局长,我和赵大勇当时恨你恨得牙痒痒的,你一个普通干警多管闲事,破坏了我们的好事。”
“尽管我们没达到目的,但还是出了一口恶气,而且张振威做梦也想不到是我们干的。我们当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直到有一天晚上,赵大勇心事重重喊我喝酒。”
“酒过七巡,赵大勇闷闷不乐说:‘都是李大为从中作梗,要是张振威和彭得胜火拼,那该多好。’”
“我也附和说:‘是呀,这两地头蛇不把咱俩看在眼里,损害了我们许多利益,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胡闹。特别是彭得胜,走横的,稍不如意就大动干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总,看来我们只有忍气吞声下去。’”
“赵大勇喝了一口白酒,凑到我耳边恶狠狠说:‘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彭得胜这不识相的混蛋送上西天。’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打了个寒颤,虽说打斗的事是家常便饭,但真要直取人家性命的事还没沾过手。‘赵总,你喝醉了吧?人命关天,这小混混犯不着我们冒险。搞不好,要掉脑袋的。’我酒醒了,结结巴巴说。”
“赵大勇打着酒嗝说:‘小子,你就怕了?你想想,这彭得胜有多猖狂!当众把枪对着你,不是跑得快,他可就要了你的命。把你挟持到北西市,拳脚相加,还要你赔钱。这口气,谁都受不了。’”
“恶向胆边生。我愤然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几年我是含垢忍辱,赵总,我早就想教训这家伙。上次不是半路上杀出个李大为,心腹之患早就除掉了!’”
“赵大勇拉着我的手,面露凶光:‘兄弟,咱们干脆请人做了他,看他能横行到几时!’”
“‘好,无毒不丈夫!’我闷了一口酒,酒壮人胆,又问,怎么做?”
“赵大勇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这还不简单?到深圳请两个杀手就摆平了。”
“我心有恐慌:那很贵吧?”
“小菜一碟,二十万就可以了。赵大勇满不在乎。”
“我也不示弱,连连点头:是不贵,值!”
“赵大勇又神秘地对我说:‘我打一百万到你账上,二十万给杀手,十万作活动经费,剩下七十万,咱俩二一添作五。你看如何?’”
“此等美差何乐而不为!我晕晕乎乎说:‘没问题,账目我可以做平。’”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赵大勇拍着我的大腿,碰杯,喝了个底朝天,气壮如牛,豪气冲天。当晚,赵大勇便把我拉到了深圳,上贼船易,下贼船难。我有过打退堂鼓的想法,但又不好说出口,担心为此事与赵大勇闹翻脸。”
“雇好两个凶手,该交代的交代了。我们在深圳花天酒地乐不思蜀玩了四天,便传来彭得胜暴毙的消息。咱俩既担心,又兴奋,自此绝口不提此事。赵大勇也不食言,回到东南县,便给我多打了一百万工程款。”
彭海平停止了叙述。沉默一会儿,李大为问道:“就这些?交代完了?”
“我所知道的,全讲了。”彭海平又满脸疑惑问道,“这案子过去三年多了,没想到你李局把这事咬了出来。李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从哪儿嗅到了蛛丝马迹?”
李大为寻思说:“这个问题我以后回答你,现在我心中有个谜团。按我们分析,彭得胜跟你结了仇,你要报复他还可理解。”
“李局,我跟他这点过节犯不着取他性命,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李局你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如有谎言,天打五雷劈!”彭海平急得赌咒发誓。
“可据我们所知,彭得胜与赵大勇并没发生正面冲突,也没深仇大恨,他干嘛要冒掉脑袋的风险雇凶杀人?赵大勇很精明,也绝对不会逞一时之勇和一时之快做出这个决定。根据你的叙述,我感觉赵大勇早就谋划好了。”李大为分析说。
彭海平思索说:“李局,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从深圳回来后,见彭得胜之死没激起民愤,公安部门也不了了之,心中石头落地。我与赵大勇三年多来从来不提及这件事,内心只希望这事石沉大海,永远不被世人提起。刚才你问,赵大勇为何要置彭得胜于死地,我可从来没深究过,想起就后怕!”
看来,要解开这个谜团,还得问赵大勇本人。李大为想。随即又目光灼灼盯着彭海平,让他没有逃遁的余地:“彭海平,我现在问你,高速公路管理局聂工程师之死是怎么回事?”
彭海平兀自一惊,随后说:“既然赵大勇想杀人灭口,我索性全交代,他不仁,我不义。李局,聂工实际上是被赵大勇设局害了,另外两个是陪葬的。”
“果真是这回事,讲具体点。”李大为感到震惊,却镇定地催促。
彭海平说:“聂工是技术权威,对天马山隧道变更设计追加工程款一事持有异议,拖了几个月都是悬而未决。赵大勇对他是恨之入骨,这次趁机把他做了,两千多万追加工程款也到手了。那隧道倒塌现场是人为的。聂工到了那里查看,突然轰隆一声,有泥石倾泻下来,紧跟聂工的两个技术人员也一同倒霉,枉送了卿卿性命。李局,我感觉北西市公安局长贺云飞帮助赵大勇瞒天过海。事件发生后,熊健生和贺云飞第一时间赶到并封锁现场,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这事故帮了大忙,赵大勇赚了,两千多万很快到了他手里。”
“草菅人命,利欲熏心!荒唐!”李大为愤懑不已,“彭海平,还有情况要交代吗?”
“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彭海平又突然说,“哦,李局,我还有个情况,不过没证据,不知该不该讲?”
“没关系,你说吧。你说了,等于提供了一个线索,我们还要核实,一旦属实,你又可记一功。”李大为鼓励他。
彭海平寻思说:“高管局刘局长,虽然我没同他直接接触,但是赵大勇多次提起他。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人戏称他俩穿连裆裤。我感觉得到,有些事没有刘局长撑腰,赵大勇可没这个牛皮。刘局长好像经常吩咐赵大勇做这做那,赵大勇对他好像也有不满。当然,我没证据,只是猜想。还有你们政法委书记肖建平与赵大勇也走得比较近,关系密切。”
“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没证据也没关系,我们会去调查的。”李大为说。心里嘀咕,证据啊,不讲证据会冤枉人,会有冤假错案,可要讲证据,有时找证据比登天还难,明知他违法犯罪十恶不赦,可是就因为缺证据只能让他逍遥法外。为了证据,办案人员要斗智斗勇。
彭海平被押出审讯室,刘鹏压抑不住兴奋说:“李局,案子就要告破了。”
李大为却冷静说:“刘鹏,坐下来,咱俩好好研究一下案情。”
“嗯。”刘鹏马上深沉起来。
李大为问起“721”大案进展情况。刘鹏赶忙说,他已经根据李局指示,把协查通报发往全国各地公安机关。应该说,这案子流窜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李大为沉思着。
“放心,我们一直在主动走访排查。李局,说实话,现在这个案子的每个细节,我都是熟稔于心。”刘鹏如实汇报。
“这就好,这就好。”李大为喃喃说。沉思一会,又说:“彭海平招供了,下步你看我们该怎么走?”
看似征询,实则逼你思考。刘鹏大脑高速运转,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他知道,李大为这时也不会闲着,他考虑的还要细致,周详。李大为最后果断拍板说:“咱们想到一块了。我现在派一帮警力马上奔赴深圳,追查枪杀彭得胜的凶手的下落。刘鹏啊,这两名杀手在其它地方也一定犯有血案,务必深挖。也许,我们还能破获一系列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