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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又吃官司经济得救 再入火海雪娥为娼

杨大郎支使兄弟杨二风出来打发陈经济。

这杨二风胳膊上紫肉横生,胸脯前黄毛乱长,大叉步走出来,一把扯住经济,反问他要人:“好你个姓陈的,把我哥哥叫到外边做买卖,这几个月通无音信,不知抛在哪江中河内,害了性命,你倒还来我家寻货船下落!人命要紧,还是你那货物要紧?”

经济哪里还敢说话,慌忙挣开手,跑回家去。杨二风又故意拾了块三尖瓦片,将头皮划破,血流满面,追在经济后边骂道:“我你娘眼!我见你家什么银子来?你来我屋里放屁,吃我一顿好拳头!”

陈经济没命奔到家里把大门关闭。那杨二风在门外咒爷娘,骂父母,拿大砖砸门,许久才离去。

为了活命,陈经济只得把大房卖了,找了七十两银子,典了一所小房,在僻巷内居住。不长时间,两个丫头,卖了一个重喜儿,只留着元宵儿和他同铺歇。又过了不上半个月,把小房也倒腾了,却去赁房居住。陈安走了,元宵儿死了,只是他自身一人。家伙桌椅都变卖了,一贫如洗。不久,拿不出房钱,被赶了出来,钻入冷铺内存身。花子见他本是富家勤儿,生得清俊,叫他在热炕上睡,与他烧饼吃。有当夜的过来,教他顶火夫,打梆子摇铃。白天,教他跟着去街头四处乞食讨吃。此时正值腊月残冬,天降大雪,朔风刺骨,十分寒冷,陈经济算尝到苦头了。

这日,乞讨到一家富户门首,户主老者姓王名宣,道号杏庵居士,年六十余岁,家道殷实,为人心慈,好仗义疏财,广结交,乐施舍,专一济贫拔苦,好善敬神,与陈经济的父亲是旧相识,见过陈经济。当这陈经济磕头乞讨时,他便认出来了,赶忙将他叫起来,问寒问暖,问父问母,感伤不已。把他让到里面客位里,令小厮放桌儿,摆出点心饭菜来,教他尽力吃了一顿。又拿出一件青布绵道袍儿、一顶毡帽、一双毡袜棉鞋,又秤一两银子、五百铜钱递与他,吩咐:“贤侄,这衣服鞋袜你赶紧换上,别教冻着;铜钱与你日用,赁半间房儿住;银子你拿着做上些小买卖儿。也好糊口过日子,强如在冷铺中,学不出好人来。每月该多少房钱,来这里,老拙与你。”

陈经济扒在地下磕头谢了,说道:“小侄知会。”拿了衣服银钱,出离了杏庵门首。却不寻房子,不做买卖,把那五百文钱,每日只在酒店面店以了其事。那一两银子,捣了些白铜炖罐,在街上行使,被巡逻的当土贼拿到该坊节级处,一顿拶打,使得罄尽,还落了一屁股疮。不消两日,那绵衣也输了,袜儿也换嘴来吃了,依旧睡冷铺乞吃食。

一日,又打王杏庵门首过。杏庵老人问他实情,说了他几句,又让他进家来,拿饭与他吃饱了,又与了他一条袷裤、一领白布衫、一双裹脚、一吊铜钱、一斗米,对他说:“你拿去务要做上了小买卖,卖些柴炭豆儿、瓜子儿,也过了日子,强似这等讨吃。”

经济依旧满口答应,出了门,忘得一干二净,本性不改。不消数日,又是个穷光蛋花子。大正月里,抱着肩儿在街上走。不好来见老人,走在他门首房山墙底下,向阳站立。杏庵老人冷眼看见,也不叫他。经济挨挨抢抢,又到跟前,扒在地下磕头。

老人叹了口气道:“贤侄,这不是常策。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无底坑如何填得起?你进来,我与你说,有一个去处,又清闲,又安得你身,只怕你不去。”

经济跪下哭道:“若得老伯见怜,不拘哪里,但安下身,小的情愿就去。”

杏庵老人道:“此去离城不远,临清码头上有座晏公庙。庙主任道士,与老拙相交极厚,他手下也有两三个徒弟徒孙。我备份礼物,把你送与他做个徒弟,出家学些经典吹打,与人家应福,也是好处。”

经济道:“老伯看顾,可知好哩。”

杏庵道:“既然如此,你去,明日是个好日子,你一早来,我送你去。”

经济磕头去了。

王杏庵老人连忙叫了裁缝来,替经济做了两件道衣、一顶道髻,鞋袜俱全。

次日,经济果然来到。老人教他洗了澡,梳了头,穿戴齐整。又备了四盘羹果、一坛酒、一匹尺头,封了五两银子。他便乘马,雇了一匹驴儿与经济骑着,两个小童跟随,又两个人抬了盒担,出城门,径往临清码头晏公庙而来。七十里,一日路程。到晏公庙里,天色已晚。

山门下早有小童看见,报入方丈,任道士忙整衣出迎。王杏庵老人令经济和礼物且在外边伺候。他随那道士入方丈松鹤轩叙礼。吃罢茶,老人便把来意说了一遍。

任道士便道:“老居士吩咐,小道怎敢违阻。奈因小道命蹇,手下虽有两三徒弟,都不省事,没一个成立的,小道时常惹气。未知此人诚实不诚实。”

杏庵老人道:“这个小的,不瞒尊师说,只顾放心,一味老实本分,胆儿又小,所事儿伶范,堪可作一徒弟。”

任道士问道:“居士几时送来?”

老人道:“现在山门外伺候。还有些薄礼,伏乞笑纳。”

任道士慌忙说道:“老居士何不早说?”一面道:“有请!”

于是抬盒人抬进礼物。任道士见帖儿上写着:“谨具粗缎一端、鲁酒一樽、豚蹄一副、烧鸭二只、树果二盒、白金五两。知生王宣顿首拜。”连忙稽首谢道:“老居士何以远劳见赐许多重礼,使小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又看那陈经济:头戴金梁道髻,身穿青绢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丝绦,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如傅粉,果然一副清俊诚实相貌。

陈经济上前向任道士倒身下拜,拜了四双八拜。

任道士问他:“多少青春?”

经济道:“属马,交新春二十四岁了。”

任道士又见他果然伶俐,取了他个法名,叫做“陈宗美”。任道士原来的两个徒弟:大徒弟姓金,名宗明;二徒弟姓徐,名宗顺。

王杏庵老人在庙中歇了一宿,任道士好生款待。到次日对陈经济嘱咐一番,作辞回家。

从此,经济就在这晏公庙做了道士。

任道士年老赤鼻,身体魁伟,声音洪亮,一部髭髯,能谈善饮,只专迎宾送客;凡一应大小事,都在大徒弟金宗明手里。这晏公庙地处码头。那时朝廷运河初开,临清设二闸,以节水利。不拘官民,船到闸上,都来庙里,或求神福,或来祭愿,或讨卦与笤,或做好事;也有布施钱米的,也有馈送香油纸烛的,也有留松篙芦席的。这任道士常将署里多余钱粮,都令家下徒弟在码头上开设钱米铺,卖了银子来,积攒私囊。

他这大徒弟金宗明,也不是个守本分的。年约三十余岁,常在娼楼包占乐妇,是个酒色之徒。手下也有两个清洁年小徒弟,同铺歇卧,日久絮烦。见这新来的师弟生得清俊乖觉,眼会说话,就缠他同房居住。晚夕和他吃半夜酒,把他灌醉了,在一铺歇卧。

初时两头睡,便嫌经济脚臭,叫过来在一个枕头上睡,睡不多会儿,又说他口气喷着,令他掉转身了,屁股贴着肚子。经济假装睡着,不理他。金宗明把那话弄得硬硬的,直竖一条棍,抹了些唾津在头上,往他粪门里只一顶。经济前些时在冷铺中已被花子飞天鬼侯林儿弄过的,眼子大了,金宗明那话不觉就进去了。

经济心内暗道:“这厮合败。他讨得十分便益多了,把我不知当什么人儿。与他个甜头儿,且教他在我手里纳些败缺!”想到这儿,便故意叫嚷起来。

金宗明恐怕老道士听见,连忙掩住他口,说:“好兄弟,噤声!随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经济道:“须依我三件事。”

“好兄弟,休说三件,就是十件事我也依你。”

“第一件,你既要我,不许你再和那两个徒弟睡;第二件,大小房门上钥匙,我要执掌;第三件,随我往哪里去,你休嗔我。”

“这个不打紧,我都依你。”

当夜,两个颠来倒去,整狂了半夜。这陈经济自幼风月中撞,什么事不知道?当下被底山盟,枕边海誓,淫声艳语,把这金宗明哄得欢喜无尽。到第二天,果然把各处钥匙都交给他手内,就不和那两个徒弟在一处,每晚只同他一铺歇卧。日子一长,陈经济已知晓这晏公庙的内外底细,手中执掌钥匙,银钱也就容易到手。这一天,经济抽着银钱往码头上游玩,看见院中架儿陈三儿说:“冯金宝儿她鸨子死了,她又卖在郑家,叫郑金宝儿。如今又在大酒楼上赶趁哩,你不看看她去?”

这小伙儿旧情不改,跟定陈三儿,径往码头大酒楼上来。

这座大酒楼便是临清第一大酒楼的谢家酒楼。如今又修葺一新,里面有百十座阁儿,周围都是绿栏杆,前临官河,极是人烟热闹去处,舟船往来之所。陈三儿引经济上楼,到一个阁儿里坐下。乌木春台,红漆凳子。便叫店小二,连忙打抹了春台,拿一副盅箸,安排一份上品酒果荤菜来摆着,又使他下边叫粉头去了。

须臾,只听楼梯响,金宝上来了,手中拿着个厮锣儿,见了经济,深深道了万福。情人见情人,泪水对泪水。经济一见,拉她一并坐了,搂着她,问道:“姐姐,你一向在哪里去了?怎不见你?”

金宝收泪道:“自从县中打断出来,我妈着了惊吓,不久得病死了,把我卖在郑五妈儿家做粉头。这两日子弟稀少,不免又来在临清码头上赶趁酒客。昨日听见陈三儿说,你在这里开钱铺,要见你一见。不期今日在此楼上吃酒,会见一面。可不想杀我也!”说毕,又哭了。

经济便取袖中帕儿替她抹了眼泪,说道:“我的姐姐,你休烦恼,我如今又好了。自从打出官司来,家业都没了,投在这晏公庙,出家做了道士。师父甚是重托我,往后我常来看你。”又问道:“你如今在哪里安下?”

金宝收住了泪,说道:“奴就在这桥西洒家店刘二那里。有百十间房子,四外行院窠子、妓女都在那里安下,白日里便来这各酒楼赶趁。”

两个人说着,挨着身子做一处饮酒。陈三儿烫酒上楼,又送来琵琶。金宝弹唱了个曲儿与经济下酒,名《普天乐》:

泪双垂,垂双泪。三杯别酒,别酒三杯。鸾凤对拆开,拆开鸾凤对。岭外斜晖看看坠,看看坠岭外斜晖。天昏地暗,地暗天昏。徘徊不舍,不舍徘徊。

两个吃得酒浓时,未免解衣云雨,下个房儿。这陈经济一向不曾近妇女,久渴的人,今得遇金宝,尽力盘桓,尤云雨,未肯即休。

须臾事毕,各整衣衫。经济见天色晚来,与金宝作别,给了金宝一两银子,与了陈三儿三百文铜钱。又对金宝嘱咐道:“姐姐,我会常来看你,咱在这搭儿里相会。你若想我,使陈三儿叫我去。”下楼来,又打发了店主人谢三郎三钱银子酒钱。

金宝跟了下来,直送到桥边方回。

从此往后,隔个一两日相会一次,或一日经济庙中有事不去,金宝就使陈三儿捎来东西,或写情书来叫他去。去一次,或五钱,或一两。后来,供其柴米,纳其房钱,回到庙中便脸红。任道士问他何处吃酒来,经济只说:“在米铺和伙计畅饮三杯,解辛苦来。”他师兄金宗明又替他遮掩,以图晚夕和他睡一处盘弄那勾当。朝来暮去,日少月缺,把任道士囊箧中的银钱抵盗出大半,任道士并不知觉。

洒家店的刘二,有名坐地虎。他是帅府周守备府中亲随张胜的小舅子,专一在码头上开娼店,倚强凌弱,举放私债,与窠窝中各娼使钱,加三讨利。有一不给,捣换文书,将利作本,利上加利。嗜酒行凶,人不敢惹他。他就是那打粉头的班头,欺酒客的领袖。这些天来,只见晏公庙任道士的一个徒弟,白脸小伙,在谢家大酒楼上把个粉头金宝儿包占住了一般,却不见有分钱银子到他手上来,心中便上了火。这天,他吃得楞楞睁睁,提着碗来大的拳头,走来谢家楼下,问金宝在哪里。那谢三郎见是他来了,慌得连忙声喏,说道:“刘二叔,她在楼上第二个阁儿里便是。”刘二便大叉步上楼来。

经济正与金宝在阁儿里面,两个饮酒,做一处快活,房门关闭,帘子挂着。突然,就听“哗啦”一声,外边的帘子被扯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金宝儿出来!”接着“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一个凶神般的莽汉立在门口。

陈经济已是唬得大气不敢出。金宝见是刘二,只得出来相见:“刘二叔,有何话说?”

刘二骂道:“贼淫妇,你少我三个月房钱,却躲在这里。就不去了!”

金宝笑嘻嘻说道:“二叔叔,你家去,我使妈妈就送房钱来。”

那刘二却对着金宝搂心一拳,打倒在地,又把她的头发揪扯,磕破了她的额头,血流满地。骂道:“贼淫妇,还等什么送来,我如今就要!”看见经济在里面,走过去把桌子一掀,碟儿打得粉碎。

经济便道:“哎呀,你是什么人?走来撒野!”

刘二骂道:“我你道士秫秫娘!”一把扯过他的头发,按在地下,拳捶脚踢无数。

楼上吃酒的人看着,都立睁了。店主人谢三郎初时见刘二醉了,不敢惹他。次后听见打得人不像模样,上楼来解劝,说道:“刘二叔,你老人家息怒。他不晓得你老人家大名,误言冲撞,休要和他一般见识。看小人薄面,饶他去吧。”

刘二哪里依从,尽力打得经济昏死过去方止。又叫了地方保甲,将二人拴在一处墩锁,吩咐:“天明,一早解到老爷府里去。”原来,这守备周秀敕书上命他保障地方,巡捕盗贼,兼管河道。

这里拿了陈经济,任道士在庙中哪里得知,晚夕不见他回庙,只以为他在米铺中上宿。

次日,赶天还未亮,巡河快手押解经济和金宝,雇头口骑上,赶清晨早到府前伺候。先递手本与两个管事张胜和李安看,说是刘二叔地方喧闹一起,晏公庙道士陈经济,娼妇郑金宝。

众军牢得知,上前问陈经济要钱,说道:“俺们是厅上动刑的,一班十二人,随你吧。正景两位管事的,你倒不可轻视了他们。”

经济道:“身边银钱倒有,都被昨夜刘二打我时,被人掏摸得去了。身上衣服都扯碎了,哪得钱来?只有头上关顶一根银簪儿,拔下来与二位管事的吧。”

众牢子拿着那根簪子,走来对张胜、李安说了。张胜道:“你叫他近前,等我审问他。”

众军牢便把陈经济推拥到张胜跟前跪下。张胜问道:“你是任道士第几个徒弟?”

“第三个。”

“你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四岁了。”

“你这等年少,只该在庙中做道士,习学经典,你怎的在外宿娼饮酒喧嚷?你把俺老爷帅府衙门当什么些小衙门?不拿了钱儿来,这根簪子打水不浑,要它做什么!”张胜把陈经济喝责了一顿,又吩咐牢子:“还掠与他去。等会儿,老爷升厅,把他放在头一起。眼看这狗男女道士,就是个吝钱的,只许你白要四方施主钱粮!休说你为官事,你就来吃酒赴席,也带方汗巾儿揩嘴。等动刑时,着实加力拶打这厮!”又把金宝叫上去。郑家有王八跟着,上下打发了三四两银子。张胜说道:“你系娼门,不过趁熟,赶些衣饭为生,没什么大事。看老爷喜怒不同。苦恼,只是一两拶子;若喜欢,只恁放出来也不知。”

旁边那个牢子说:“你再把与我一钱银子,等下若拶你,待我饶你两个大指头。”

李安吩咐:“你们带他两个远些伺候,老爷将次出厅。”

不一时,只听见里面云板响,守备升厅,两边僚掾军牢森列,甚是齐整。

春梅在府中,去年八月间已生了个哥儿。小衙内今方半岁光景,貌如冠玉,唇若涂朱。守备喜似席上之珍,看如无价之宝。不久,大奶奶下世,守备就把春梅册正,做了夫人,住着五间正房,买了两个养娘抱奶哥儿,一名玉堂,一名金匮;两个小丫环伏侍,一个名唤翠花,一个名唤兰花;又有两个身边得宠弹唱的姐儿,都十六七岁,一名海堂,一名月桂,都在春梅房中侍奉。那孙二娘房中只使着一个丫环,名唤荷花儿。每常这小衙内只要张胜抱他外边玩耍,遇着守备升厅,就在旁边观看。

当时守备升厅坐下,放了告牌出去,各地方解进人来。头一起果然就是陈经济并娼妇郑金宝。守备看了呈状,又见经济面上带伤,说道:“你这厮是个道士,不守那清规,如何宿娼饮酒,骚扰我地方,行止有亏!”下令左右:“拿下去打二十棍,追了度牒还俗。娼妇郑氏,拶一拶,敲五十敲,责令归院当差。”

两边军牢上前,才待扯翻经济,摊去衣服,用绳索绑起来,转将起棍棒,两边招呼打时,正在厅前月台上观看的小衙内在张胜怀里乱动,扑向陈经济要他抱。张胜恐怕守备看见,忙走进去,小衙内竟一发大哭起来,一直哭到春梅跟前。

春梅问他怎的哭了。

张胜便说:“老爷在厅上发放事,打那晏公庙的陈道士,他就扑着要他抱。小的走下来,他就哭了。”

春梅听说是姓陈的,不免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软屏后面探头观觑,看到那人的脸面和那模样,听他那叫痛的声音,倒好似陈经济,心中不禁疑惑:“他因何出家做了道士?”于是叫过张胜,问道:“此人姓甚名谁?”

张胜道:“这道士供状上年二十四岁,俗名陈经济。”

春梅暗道:“正是他了。”一面使张胜:“请下你老爷来。”

守备在厅上打经济,才打到十棍,一边还拶着娼妇,忽听说夫人有请,吩咐牢子把棍且停住休打,走下厅来。

春梅说道:“你打的那道士,是我姑表兄弟,看奴面饶了他吧。”

守备道:“夫人不早说,我已打了他十棍,怎生奈何?”连忙出厅,吩咐牢子:“都与我放了!”

春梅才待使张胜请经济到后堂相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心内暗道:“剜去眼前疮,安上心头肉。眼前疮不去,心头肉如何安得上?”于是吩咐张胜:“你且叫那人去着,等我慢慢再叫他。”

那任道士昨晚还以为陈经济在米铺上宿未回,忽听有人来说:“你那徒弟陈宗美,在大酒楼上包着娼妇郑金宝儿,惹了洒家店坐地虎刘二,打个臭死,连娼妇都拴了,要解去守备府哩,弄得不好,你这当师父的也要拿去审问,追度牒还官。”这任道士听了,一者年老着了惊怕,二则身体胖大,当打开囊箧,见细软金银所剩无几,着了口重气,痰涌将上来,昏倒在地。众徒儿慌忙上前扶救,请将医生来灌下药去,通不省人事,到半夜,呜呼断气身亡,亡年六十三岁。

所以,当陈经济从守备府放出来,半路上就有邻人告诉说:“你还敢回庙里去?你师父因为你,着了口重气,昨夜三更天时死了。”

经济听了,唬得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复回清河县城中来。

春梅打发了经济,走归房中,摘了冠儿,脱了绣服,倒在床上,一面扪心挝被,一面叫疼起来。唬得合宅大小都慌了。下房孙二娘来问道:“大奶奶才好好的,怎的来就不好起来?”

春梅道:“你们且去,休管我。”

守备退厅进来,见她这般,也慌了,拉着她的手儿问道:“你心里怎的来?”

春梅不言语。

“哪个惹着你来?”

春梅不做声。

“是不是刚才我打了你兄弟,你心内恼么?”

春梅还是不答。

守备无奈何,出房去把张胜、李安叫来,麻烦他二人了:“你们两个,早知他是你奶奶兄弟,如何不早对我说?却教我打了他十下,惹得你们奶奶心中不自在起来。我曾教你留下他,请你奶奶相见,你如何又放他去了?你们二人,却讨分晓!”

张胜说:“小的曾禀过奶奶,奶奶说且教他去着,小的才放他去了。”

二人走入房中,哭着哀告春梅:“望乞奶奶在爷前方便一言。不然,爷要见责小的们哩。”

春梅听了,睁圆星眼,剔起蛾眉,叫过守备近前说:“我自己心中不好,干他们甚事?那厮他不守本分,在外边做道士。且奈他些时,等我慢慢招认他。”

守备见她只管叫唤疼痛,又使张胜请了医官来看脉,说是:“老夫人染了六欲七情之病,着了重气在心。”讨将药来。

春梅哪会吃药,守备在时,只呷了一口,待守备出去,大骂丫头月桂,把药泼在月桂脸上,孙二娘来劝也无用。丫头海棠好心,依孙二娘之言,熬了一小锅粳小米浓浓的粥儿,端了上来,也挨了臭骂一顿,差点不把家伙打了。

良久,春梅把小丫环兰花儿叫来吩咐道:“我心内想些鸡尖汤儿吃。你去厨房内,对着那淫妇奴才,教他洗手做碗好鸡尖汤儿与我吃口儿。教她多放些酸笋,做得酸酸辣辣的我吃。”

兰花儿不敢怠慢,走到厨下对雪娥说了。

鸡尖汤,是雏鸡脯翅的尖儿,切碎做成的汤。雪娥连忙洗手剔甲,宰了两只小鸡,退刷干净,剔选翅尖,用快刀碎切成丝,加上椒料、葱花、芫荽、酸笋、油酱之类,揭成清汤。盛了两瓯儿,用红漆盘儿,教兰花热腾腾拿到房中去。

春梅在灯下看了,呷了一口,怪叫大骂起来:“你对那淫妇奴才说去,做得什么汤,精水寡淡,有些甚味?这哪是教我吃,平白教我惹气!”

兰花儿怕打,慌得连忙走到厨下,对雪娥说了。雪娥一声不言语,忍气吞声,重新坐锅,又做了一碗,多加些椒料,香喷喷教兰花拿到房里来。

春梅又嫌忒咸了,拿起来照地下一泼。好在兰花躲得快。险些儿泼了一身。春梅又骂道:“你对那奴才说去,她是不惯气做与我吃!这遭再做得不好,教她讨分晓哩!”

这雪娥听了,悄悄说了一句:“姐姐几时这般大了,就抖擞起人来!”

兰花听了,回到房中告诉春梅。春梅登时柳眉剔竖,星眼圆睁,咬啐银牙,通红了粉面,大叫:“与我把那淫妇奴才扯了过来!”

须臾,就使了三四个养娘丫环,把雪娥拉到房中。春梅气狠狠的,一手扯住她的头发,把头上冠子跺了,骂道:“淫妇奴才,你怎的说几时这般大?不是你西门庆家抬举得我这般大!我买将你来伏侍我,你不愤气。教你做口子汤,不是精淡,就是苦丁子咸。你倒还对着丫头,说我,我要你何用!”一面请了守备来,把雪娥拉出房去,在天井中跪着。前边叫将张胜、李安,要剥褪去她的衣裳,打三十大棍。

两边家人点起明晃晃灯笼,张胜、李安各执大棍伺候。雪娥只是不肯脱衣裳。守备恐怕气了春梅,在跟前也不敢言语。孙二娘在旁边再三劝道:“随大奶奶吩咐打她多少,免褪她的小衣吧,对着下人,脱去她衣裳,他爷体面上不好看的。只望奶奶高抬贵手。”

春梅不肯,说道:“哪个拦我,我把孩子先摔杀了,然后我也一条绳子吊死就是了。留着她在这个家里便了!”说完,一头撞倒在地,就直挺挺地昏迷不省人事。

守备唬得连忙扶起她来:说道:“随你打吧,没的气着你。”

当下可怜,把这孙雪娥拖翻在地,褪去衣裳,打了三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又使小牢子半夜去叫将薛嫂儿来,即时罄身领出去办卖。

春梅把薛嫂儿叫在背地吩咐:“我只要八两银子,将这淫妇奴才好歹与我卖在娼门。随你赚多少,我不管你。你若卖在别处,我打听出来,只休要见我了。”

薛嫂儿道:“我靠哪里过日子?怎不依你说?你放心!”当夜,领了雪娥来家。

雪娥悲悲切切整哭到天明。

薛嫂劝道:“你休哭了,也是你的晦气,冤家撞一处。老爷见你倒罢了,只怪你与她有些旧仇旧恨,这时来折挫你。那老爷也做不得主儿,见她有孩子,须也依随她。孙二娘也得让她几分。常言:拐米倒做了仓官。说不得了,你休气哭。”

雪娥收泪谢薛嫂:“只望早晚寻个好头脑,我去自有饭吃吧。”

薛嫂道:“她千万吩咐,只教我把你送在娼门。我养儿养女,也要天理,等我着你寻个单夫独妻;或嫁个小本经纪人家,养活得你来也。”

雪娥千恩万福,谢了薛嫂。

第二天,邻舍开店的张妈走来叫:“薛妈,你这壁厢有甚娘子,怎的昨晚哭得恁悲切的?”

薛嫂道:“张妈,请进来坐。便是这位娘子。她是大人家出来的,因和大娘子合不着,打发出来,在我这里嫁人。情愿寻个单夫独妻,免得惹气。”

“我那边下着一个山东卖绵花客人,姓潘,排行第五,年三十七岁。几车花果,常在老身店里安下。前日说他家有个老母有病,七十多岁,死了浑家半年光景,没人伏侍。再三对我说,替他保头亲事。我看来,这位娘子年纪倒相当,嫁与他做个娘子吧。”张妈说道。

“不瞒你老人家说,这位娘子大人家出身,不拘粗细都做得,针指女工,锅头灶脑,自不必说,又做得好汤水。今年才三十五岁。本家只要三十两银子,倒好保与他吧。”薛嫂这就开始要价了。

“有箱笼没有?”张妈也厉害。

“只是她随身衣服、簪环之类,并无箱笼。”薛嫂只好实说。

“既是如此,老身回去对那人说,教他自家来看一看。”张妈说毕,吃了茶,回去了。

次日饭罢以后,果然领了一个汉子来相看,还价到二十五两,另外与薛嫂一两媒人钱。薛嫂也没争竞,就收了银子,写了文书。晚夕送人过去,第二日五更时分,那人便谢了张妈妈,领着孙雪娥上车起身。薛嫂教人改换了文书,只兑了八两银子交到府中与春梅收了,只说卖与娼门去了。

雪娥跟着这潘五坐在车上,往临清而来,心中只以为是寻了个单夫,有几分欢喜。此时是六月天气,日子长,到临清码头才日西时分。到了洒家店,进入一个门户,半间房子,里面打着土炕。炕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还有个十七八岁的顶老丫头,打着盘头揸髻,抹着铅粉红唇,穿着一弄儿软绢衣服,在炕边上弹弄琵琶。雪娥便叫起苦来,才知道自己还是被卖进了娼门,这汉子潘五是个水客,买她来做粉头。

潘五进门不问长短,把雪娥打了一顿,睡了两晚,只与她两碗饭吃,给她起个名儿叫“玉儿”,教她习乐器,学弹唱学不会又打,打得身上青红遍了。引上道儿,方与她衣穿,妆点打扮,门前站立,倚门献笑,眉目嘲人。

一天,张胜被守备差遣,往河下买几十石酒曲,宅中造酒。这洒家店坐地虎刘二见他姐夫来了,连忙打扫酒楼干净,在那上等阁儿里,安排酒肴杯盘,各样时新果品,好酒活鱼,请张胜坐在上面饮酒。又吩咐酒博士保儿筛酒后去叫几个唱的上来。不多时,只听胡梯畔笑声四扬,一般儿四个唱的顶老,打扮得如花似朵,都穿着轻纱,软绢衣裳,上了楼来,走到张胜跟前,花枝招展,绣带飘飘,拜了四拜,立在旁边。

张胜睁眼观看,只见内中有一个粉头,十分眼熟,再细瞧,心中暗道:倒像老爷宅里大奶奶打发出来的雪娥娘子。她如何做这道路,又怎的来在这里?

雪娥已是先认出张胜,只不敢做声罢了。

张胜便问刘二:“那个粉头是谁家的?”

刘二答道:“不瞒姐夫,她是潘五屋里的玉儿。”

张胜道:“这潘家玉儿,我有些眼熟。”于是叫她近前,悄悄问她:“你莫不是老爷宅里雪姑娘么?怎么到于此处?”

雪娥听了,禁不住两行泪下,说道:“一言难尽。”便把被卖的经过具说一遍。

张胜平昔见她生得好,常怀恋意。雪娥如遇故知一般,席前殷勤劝酒,两人说得入港。雪娥不免拿起琵琶来,唱了个《四块金》词儿,与张胜下酒:

前生想咱,少欠下他相思债。中途漾却,绾不住同心带。说着教我泪满腮,闷来愁似海。万誓千盟,到今何在?不良才,怎生消磨了我许多时恩爱!

当下唱毕,彼此传杯换盏,倚翠偎红,吃得浓时,这张胜就把雪娥来爱了。晚夕,两人留在阁子里,就一处睡了。这雪娥枕边风月,耳畔山盟,和张胜尽力盘桓,如鱼入水,百般难述。

次日起来,梳洗了头面,刘二又早安排酒肴上来,与他姐夫扶头。大盘大碗,饕食一顿,张胜收起行装,喂饱头口,装载米曲,伴当跟随,要回清河去。临出门,与了雪娥三两银子。又吩咐刘二:“好生看顾她,休教人欺负。”

自此以后,张胜但来河下,就在洒家店与雪娥相会。往后走来走去,每月与潘五几两银子,就包住了她,不许接别人。那刘二自恁要图他姐夫欢喜,连房钱也不问他要了,各窠窝刮刷将来,替张胜出包钱,包定雪娥柴米。

孙雪娥从此时起,日子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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