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彭德尔顿造访哈林顿农庄的第二天,波利小姐就为专家的到来着手给波利安娜做工作。
“波利安娜,我亲爱的,”她温柔地说,“除了沃伦医生,我们决定再请一位医生来给你看看。也许,换一个人可以找到一些新办法来让你好得更快些。”
听到这句话,波利安娜顿时笑逐颜开。
“切尔顿医生!噢,波利姨妈,好想切尔顿医生来看病!我一直都盼着他来,可是我怕您不同意,因为他看见了您在阳台上的样子,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您现在请他来,我真的是好高兴啊!”
波利姨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她尽量保持轻松和愉快的口吻对她说:
“噢,不行,亲爱的!我说的不是切尔顿医生,是另外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医生。他从纽约来,对你这种伤知道得很多。”
波利安娜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肯定不及切尔顿医生的一半!”
“噢,亲爱的,我保证,他确实知道得不少。”
“可是,彭德尔顿先生的腿就是切尔顿医生看好的呀,波利姨妈。要是,要是您不太在意的话,我非常想请切尔顿医生来,真的很想!”
波利小姐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她沉默了好一阵,才带着以往的那种果断,温柔地说:“我真的很在意,波利安娜,非常在意。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亲爱的,只有这一件我办不到,原因我现在不想说。我不愿意去叫切尔顿医生,相信我,关于你的伤,他不会比明天要来的纽约的医生知道得更多。”
她的话没能说服波利安娜。
“波利姨妈,您爱不爱切尔顿医生——”
“什么,波利安娜?”波利姨妈尖声问道,脸刷地红了。
“我是说,要是您爱切尔顿医生,不爱那个医生的话,”波利安娜叹口气,“在我看来,您就会相信他能做得好的。反正,我爱切尔顿医生。”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波利姨妈像得救了似的急忙站起来,如释重负。
“我很抱歉,波利安娜。”她说,语气有点生硬,“这次,恐怕还得我来做决定。另外,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纽约的医生明天到。”
不凑巧的是,“明天”到了,纽约的医生却没到。最后时刻,一封电报发过来,告知大家医生自己突然生了病,只得推迟行程。波利安娜又逮着机会了,她恳求道:“请切尔顿医生来多方便啊!”
和以前一样,波利姨妈摇着头说,“不行,亲爱的”,非常坚决。这也使她坚定决心,除了这件事以外,只要是让她亲爱的波利安娜高兴,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等待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波利姨妈为逗她外甥女开心的事(除此之外),也在一件一件地做。
“我真不敢相信,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相信,”一天早上南希对老汤姆说,“波利小姐守在小姑娘的床边寸步不离,就为了逗她开心。上周她还不让阿毛和阿黄上楼,现在她竟然让它们上床打滚儿呢!
“没事儿的时候,她把各种各样的玻璃小玩意儿挂满了房间,阳光一照,用那个孩子的话来说,就是那些彩虹在跳舞。她让蒂莫西一天三次去买温室的鲜花,还不算从外面采来的那些。那天,我还看见她坐在床边,让护士给她做头发,波利安娜小姐躺在床上指挥。你没看见波利安娜小姐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开心。我敢说,波利小姐天天梳这个发型就是为了让孩子高兴啊!”
老汤姆呵呵地笑出声来。
“依我看,波利小姐额头上满是发卷儿,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他淡淡地评论道。
“不对,不对。”南希愤愤地顶嘴道,“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普通人了,她实际上——”
“小心点儿,南希!”老人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还记得我以前告诉你她很漂亮时,你说了什么话吗?”
南希耸耸肩。
“噢,她是不算漂亮,但是我得承认,现在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尤其是围上波利安娜小姐给她弄的蕾丝披肩。”
“我早就说过嘛,”老人点点头,“我早就说过她一点都不老。”
南希噗哧笑了。
“好啦,我还得承认,她现在可没有以前,波利安娜小姐来之前会伪装了。哎,我说,汤姆先生,她的恋人到底是谁?我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吗?”老人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那么,你也别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
“噢,汤姆先生,快说吧。”南希一个劲儿说好话,“您看,这儿可没几个我可以问的老人家。”
“是没多少。不过,确实有那么一位,也不会回答你的。”老汤姆笑道。突然,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今天怎么样,那个小姑娘?”
南希摇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没什么起色,汤姆先生。我看不出,我想其他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好转。她就那样躺着,睡觉,说话;看着太阳落山、月亮爬上来,笑着说‘我很高兴’,听得让人心里生疼生疼的。”
“我知道,是那个游戏,在保佑她的那颗小甜心!”老汤姆点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
“她也给你讲过那个游戏?”
“噢,是的,很久以前就说过了。”老人的嘴唇微微抽动着,迟疑了一下说,“有一天,我弯腰干了这么长时间,腰酸背疼的,我就发火了。你猜那个小姑娘对我说什么?”
“猜不出来。我可想不到这儿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说,我应该很高兴啊,因为我的腰已经弯了一半了,我就不用再做大幅度的弯腰动作来除草啦。”
南希会意地笑了。
“是啊,我一点都不吃惊,你知道,她一定能找到的。一开始没人和她一块儿玩的时候,就是我陪她。不过,她倒是提到过她姨妈。”
“波利小姐?”
南希嗤嗤地笑着说:
“我想你对她的意见可能没我大吧。”她好像出言谨慎起来。
老汤姆板着脸。
“我只是在想,对她来说,确实让人吃惊。”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是啊,我想是那样,至少当时是。”南希说,“现在,我可不会这么说。我相信她现在什么事都肯做——她自己都在玩这个游戏了呢!”
“是这个小姑娘告诉她的吗?我想,只要是她认识的人,她都会说的。自从她受伤以来,我到处听见别人说起这个游戏呢。”
“可她没告诉波利小姐。”南希说,“很久以前,波利安娜小姐告诉我她不敢跟波利小姐说起这个游戏,因为波利小姐不让她提她的父亲。这可是他父亲发明的游戏啊,要提游戏一定会提到父亲。所以,她没告诉过她。”
“噢,我明白了,明白了。”老人缓缓地点着头,“都是因为她恨那个传教士小伙子,她恨他带走了詹尼小姐。波利小姐,当时那么小,不可能原谅他。两姊妹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好喜欢她的姐姐詹尼小姐啊。我明白了,真是一团糟啊。”他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谁说不是呢?”南希也叹口气进了厨房。
等待的日子对谁来说都不好过。护士强打笑容,眼睛却要露馅儿。医生则毫不掩饰心里的紧张和不耐烦。波利小姐几乎不说话。但即使是柔软的发卷儿和脖子上的蕾丝花边也丝毫掩饰不了她逐渐消瘦、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事实。至于波利安娜,她逗狗玩儿,拍拍小猫光滑的脑袋,赏赏花,大吃特吃别人送来的水果和果冻,愉快地回答那些送到床前数不清的问候与安慰。但是,她也明显地消瘦下来,脸色苍白。她那可怜的小手和小胳膊焦虑不安地动来动去,显得曾经也这么活跃的腿和脚,如今格外安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单上。
至于她的游戏,这些天她一直对南希说,她将会多么高兴,因为她要上学,她要去看斯诺太太,她要去拜访彭德尔顿先生,她要和切尔顿医生一块儿坐马车;看来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高兴的事儿是将来的事儿,而不是现在。但是南希却意识到了,她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