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游街示众
我嚎啕，却渐渐软下身子，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丫鬟九葛见我瘫软下去，松开了捂住我嘴巴的手，见满床都是我的血，悻悻的走到其其格身后，她定是没有见过这么多血。连我都觉得心惊。
“嘭……！求你们放过她吧！”
这时，一个哀戚的声音响起，是阿丽慕走了进来。她扑倒在我床边，朝其其格猛的磕头。
此时的我视线已经模糊，眼皮沉重，呼吸也变得困难，周身都是疼。
“阿丽慕！你怎么能帮她求情呢！你别忘了，害她你也有份！现在你倒慈悲起来了？之前你陷害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软？”其其格说，忙将匕首背至身后。
“要不是太后用我家人性命来威胁我，我绝不会害王妃的。其其格，王妃已经够惨的了，求你放过她吧！其其格为你做牛做马都愿意。”阿丽慕哭着。
原来，阿丽慕是被太后威胁。我想释怀的笑笑，却发现自己像身置一块厚厚的海绵，整个身体都不属于我似的，不听使唤。
“得了吧！做都做了你就别找借口了！今日之事你当作没看见，我一会儿悄悄回红鸾苑也当作从来没出来过。到时候别人发现她死在这里也只当她是小产而死，我也可以少担点罪。”其其格冷声道。
“不可能！我要去告诉王爷！我要告诉王爷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是太后的眼线！室韦氏溜进王府刺杀王妃也是你放她进来的。我要去告诉侧妃，让侧妃先处死你！你不得好死！”阿丽慕没有再理会其其格的话，反身扑到我身上嚎啕起来。
“王妃！你醒醒啊！我可怜的王妃……阿丽慕对不起你！阿丽慕来晚了！阿丽慕应该早些过来看望你就不会让其其格得逞了！王妃……你醒醒啊！天啊，你流了好多血……孩子没了……小世子没了……王妃……呜……”
阿丽慕摇晃着我沉重的身子，我好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睁开眼睛嗔怪阿丽慕将我吵醒，可是我知道，我要死了，我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夫人……怎么办？这丫头万一去捅我们底，恐怕没等王爷点头，府里管事和侧妃就会处死我们的。”九葛担忧说到。
隐约一声钝器入肉的声音，阿丽慕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急促的喘气声，还有嘶哑难听的低语，是阿丽慕出事了！
“阿丽慕，这怪不得我了。你真觉得对不起你的王妃，就陪葬吧。”其其格的声音透着凉意和残忍。
“夫人，怎么办？”九葛见其其格捅死阿丽慕，惊慌问其其格。
“没办法，阿丽慕插了进来，不杀死她以后还得给我们添乱。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趁现在没人发现，你快去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将木暖之和阿丽慕的尸体一起拖到乱葬岗去。到时有人问起，就说木暖之受不了苦逃走了。至于阿丽慕，就说她撞见木暖之出逃被木暖之给挟持带走了。”
“还是夫人聪明！奴婢这就去办。”
终于是坚持不住，我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感受不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脑子一片空白，忽然身体一轻，我感觉，我已不是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意念。
耶律珣那张邪魅而笑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怒，他的笑，他的怜，他的爱，我从未有过的眷恋。他离开的背影，他绝望的话语，他冷漠的面孔，他轻蔑的冷笑，又让我忽然怒上心头。若不是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昔日一幕幕浮现：汴京府衙，展昭拥住我不让我离开的片刻感动，他转身萧条离去的背影。
汴京城门口，众人惊呼中，皇上公子策马奔来我出嫁的轿边，终究只是一句淡淡的“保重”。
临潢，大红花轿抬着我招摇绕城，耶律珣意气风发骑在马背诏告世人他已迎娶他的王妃。
“木暖之，让我来照顾你，你不必出去颠簸，有我在。”
“暖之，事成之后，朕会接你回来。”
“到辽国给本王一个答案，许你一世欢宠。”
“木暖之！所有的孽都由本王来认。”
“自此以后，你想探密就继续，本王再也不会管你，是生是死，都与本王无关。”
“原来你未曾爱过本王。”不！我爱过，我爱过……我想喊，却发现发不出一丝声音。
“姨娘……”是察富，怀中抱着着一个粉嫩的女婴朝我招手。周围漆黑一片，我唯一能看到的是他们两人。
跌跌撞撞，我激动得忙去拉住察富和那个女娃。身后的景色，耳后的声音，渐渐被我忽视。
“暖之……你终究也要离开……”虚空是一声低叹，声音像极了莉莉。
“娘……”我还未走近，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忽然出声，我愣在原地。
“你为何弃我……娘！你不要我！你居然不要我！”厉声，瞬间充斥着周围的漆黑。
“娘要你……娘对不起你啊……”我想说话，却无声无息。
霎时，面前仅有的亮光也没有了，察富和女婴也不见了。连我自己，都不见了。
多少梦，贪恨痴嗔皆成空。
若神能听到我的祈祷，我希望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他们。因为，我不想再这么痛一次。
重熙三年五月，法天太后企图废掉辽兴宗耶律宗真，欲立小儿子秦国王耶律重元为皇帝，不料秦国王将此事告知耶律宗真。耶律宗真暗中策划先发制人，于巡狩期间先找借口扣押了萧孝先，逼他招供废立阴谋，接着带着两百名亲兵包围了行宫。
安逸王耶律珣带人直闯法天太后的卧帐，杀死她身边的数十名内侍，然后用一辆囚车把她押往了庆州软禁起来。法天太后本想借京都临潢留下的亲信翻身，却不料临潢势力早已被安逸王人马暗中捣毁。
自此，法天太后势力被铲除，重熙三年七月，耶律宗真正式手握实权，开始亲政。
近日法天太后下台，辽国百姓对这件事一直关注着，闲暇就谈论此事。门外，有两人在小声讨论着：“依我看啊，皇上能扳倒太后还全靠安逸王背后帮他操作呢。”
“那是当然，安逸王人长得绝美，风流成性，声名狼藉，可是扳倒太后众人才知那些都是他自保的手段呢。啊！我真是越来越仰慕他了！要是再让我见他一眼，我死都愿意啊。”
“我也是。去年他迎娶大宋来的王妃穿着喜服骑在高大的马背上，我在街上远远的见过他一眼，当真是人间极品啊！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美的男人，连我们花魁朱兰都逊了他三分呢。”
“欸，听说他昨日回的临潢，车马路过我们万花楼门口呢，可惜我是后来才听说的，让我看看他的背影我也知足了啊。”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安逸王府的那个大宋来的汉人王妃跑了？”
“不对！有人说是被害死了呢。”
“我也不是太清楚，一开始是听说逃跑了。可是昨日安逸王回府后，据说安逸王府后苑的所有女人都被逐出了安逸王府呢。有人说好像是因为这个汉人王妃是真的被害死了，王爷要后苑所有女人陪葬呢。后来事情闹大了，连皇上都亲自出面来说情，王爷才不杀她们，而是将她们逐出安逸王府。”
“这个王妃不是早就被贬了吗？怎么王爷会为一个弃妃发这么大的火？听说安逸王后苑的女人都是人间少有的极品呢，他怎么舍得都逐走啊？”
“谁知道呢，许是因为她是大宋来的公主，这下死在安逸王府，王爷怕大宋兴师问罪吧？”
“哎，我们各自干活去吧。屋里那女人还等着喝药呢。”
“对了，屋里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啊？要呆多久？”
“不知道，她当初来万花楼的时候伤得很严重呢，那脚指头都溃烂得不成样子了。还是朱兰替她求情吉秋妈妈才答应收留她的。”
“那……”
“行了行了，我们聊得够久的了。我手里的药要凉了。我进去了。”
紧接着，梳着两条长辫子的阿纳日端着药推开门走了进来。
“姑娘，喝药吧。今日见你起色好多了，吉秋妈妈让我问问你，昨日问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阿纳日笑盈盈的走过来。
我穿上鞋袜，月余调养下来，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身子也恢复了大半。接过阿纳日递过来的药碗，我面不改色的将黑色的药汁一口喝了下去，还记得，曾经我很怕喝中药，而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我已经对药汁的味道习以为常了，喝下去也如喝白水一样。
“朱兰姑娘没想法吗？”我淡淡问。
吉秋妈妈是辽国万花楼的管事妈妈，而朱兰是花魁。在辽国，汉族女人最抢手，吉秋想让我留在万花楼，或许是想让我成为下一任花魁。
“只要能帮万花楼赚钱，她能有什么想法？”阿纳日说得风轻云淡，可是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已经怕了女人的嫉妒，死了一回，我怕了，怕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怕失去一切的疼。我没死已经是万幸，我只想平淡过完这一生。
当初是孛只吉留在安逸王府的人将已经剩最后一口气悬着的我从乱葬岗抬出去，并且救了我。当我醒来见到孛只吉，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孛只吉让我留在他身边，我果断的逃了。
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逃到了万花楼，我想让万花楼送我回大宋，却因楼主令牌遗落在安逸王府得不到吉秋的承认，还差点被她们赶了出去。
是朱兰救了我，她是个善良的美丽姑娘。
“姑娘，你在发什么愣呢？”阿纳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不解。
我抱歉的笑了笑，说：“阿纳日，能帮我请吉秋妈妈过来吗？”
“不用去了，我来了。”
吉秋三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些皱纹，她是辽国人，而非大宋。据我所知，她不是个善主，对待姑娘们，不如牡丹真心，她更注重的钱。因为是在辽国，历任楼主很难顾到这边的情况，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大宋那边的万花楼。所以才会留了这样的人在辽国万花楼。
我对吉秋笑了笑，说：“妈妈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可是我无意留在辽国。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是万花楼现任楼主，可是你不信，不如劳烦你打发人去请牡丹一趟，她见了我便知道我是不是楼主了。”
谁知吉秋收了笑颜，目露冷光，说道：“我没功夫去验证你是否是楼主，我只知道见了令牌才算数。我也没多余功夫等你自愿了，若不是我万花楼收留你，怕你现在已经是横尸街头了。我当初也是见你有些姿色，汉女最近吃香得很，却又难搞到手。你这一个多月吃万花楼住万花楼，光是医你身上那些伤就已经花了万花楼不少钱，你若想走也可以，将欠万花楼的还了再走！”
见我脸色不好，吉秋又补一句：“你是小产而来，我料你定是哪家府里偷跑出来的小妾，若你当真不愿，万花楼也得罪不起人，待我调查是哪家丢了小妾，我就将你押送回去。”
我心中一紧，看来吉秋真的不是个善主。万花楼一直有规矩不能强迫姑娘留在万花楼，留在万花楼的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吉秋明显没有将这条规矩放在眼里，山高皇帝远，这里是她的天下。
吉秋的话让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下。万一他真的派人去调查我自何处来，那么凭万花楼的势力，早晚会查出。我不想再回安逸王府，更不想再见到某个人，那里是葛噩梦，我既然已经脱离决计不会再回去。
只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喊到：“安逸王府其其格夫人被拖出来游街示众了！快去看啊！”
“等等我啊！”
我眼皮子跳了跳，听到她的名字，我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不自主的将手放到我的小腹上，已经没有另一个心跳。
“诶！你去哪？”
吉秋见我疯了似的冲出房门，忙随在我身后追过来，门外的龟、公见状以为我要逃跑，忙拦住我。
“吉秋妈妈，让我出去看看，我不会逃的！”我近乎哀求道。
吉秋迟疑了下，见我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料我也逃不出她的视线，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同意了，自己也随着我走出院子。
来到街上，已经是人潮涌动，街道上被先行的士兵清理出一条空道以便囚车经过。不远处，一辆囚车缓缓驶过来，前面还有人敲一声铜锣就高唱一声，道：“贱妇其其格，善妒成疾，恶毒泼辣，害死安逸王妃并未出生的世子，十恶不赦，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惩戒。现扒光其衣，游街示众，午时于菜市场斩首示众，望世人引以为戒！”
囚车每靠近一拨人群便引起一阵骚动，有大胆的男人还吹着口哨起哄。
那囚车每靠近我一寸，我的心跳便加快一次。坏人得到报应了，孩子，你父王为你出了口恶气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碍于吉秋在身后，我使劲睁大眼睛，让泪水回流。
“哎哟，原来安逸王妃真的死了，先前还传言说她是逃跑了，原来是被这贱妇害死。”一旁一个身着蓝衣的老妇人对一旁手提菜篮的妇人说到。
提菜篮的妇人点点头，说：“我丈夫就在安逸王府后院做事，这事我听我丈夫说过。听闻安逸王妃与腹中的孩子一起被害死，尸体被丢在了乱葬岗，王爷去寻，只寻到一同被害死的一个丫鬟的尸体。找不到尸体，那乱葬岗是什么地？豺狼野兽出没，安逸王妃那尸体定是被野兽也吃了。你是不知道啊，别看那安逸王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原来喜欢的是大宋来的这个汉人呢，贬了安逸王妃也是因为她害死了小世子，王爷不杀她就算奇迹了。后来，王爷一个人在乱葬岗坐了一夜，回府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似的，一夜之间居然生出了许多白发……”
